再往后,他亲眼母后被逼自尽。 而众人,就只记得他挥舞匕首,见人就扎的疯癫躁狂。 再往后几年,待他长大成人,人们又只记得他的暴虐成性,狠戾嗜杀。 现如今,除了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忠心之人,所有人都惧怕他。当然,还有憎恨他的,厌恶他的。 那些被强塞进宫来的女人们,除了想要他命的刺客,剩下的也大多都是痴迷于他的权势和地位。 就连想获得他的宠爱,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最多的,是为了登上后位,连带整个家族飞黄腾达,享受那无上的荣华富贵。 还有那野心勃勃的,意图怀上他的龙种,再配合母族除了他,而后扶持幼子登基,坐上太后之位,从而把控整个大晋江山。 还有一个,本是家中庶女,却因嫡母刁难生活不如意的,想借他的手,日后回娘家报仇。 几个月来,召了那么多人前来诵经,他把那些女人的心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或龌龊肮脏,或居心叵测,或别有用心。 但至今为止,无一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的。 他不过只是亲手宰了几个刺客,那些女人就全都吓得避他如蛇蝎,连门都不敢出。 可唯独面前这瞪圆了眼睛的小姑娘,心中毫无任何其他打算。 似乎单单只是看上了他的皮囊,纯纯贪恋于他的美色。 有趣。 陆韧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目瞪口呆的小姑娘。 “嘶!” 小姑娘无意动了一下,胳膊肘下压着的那缕头发随之一动。 扯得陆韧古头皮一阵发麻,疼得他凤眸微眯。 突如起来的“嘶”一声,柳若芊心尖一抖,彻底从美色中回过神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暴君哥哥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醒了呢。】 【偷窥天颜被抓个到,还快趴他脸上,胳膊压了他头发,手还在他胸口按着……】 【这、这可如何是好!】 柳若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猛地跪坐起来。 掩耳盗铃一般,两只犯了错的白嫩小爪子,“嗖”的一下全都背到了身后。 巴掌大的小脸上,刷的一下变了色。黑黝黝的大眼中写满了惶恐不安。 陆韧古每遇头痛,就从头到脚失了温度,周身冰寒。 此时衣襟洒上了酒水,胸口更是一片冰凉。 先前那只白嫩小手按在上面,给他带来了难得的一丝温度,此刻突然拿走,陆韧古莫名有些不爽。 按他以往的脾气,他不爽,他就会让惹他不爽的人更加不爽。 可此刻,头痛缓解,耳边清静,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体舒坦,心情也就跟着愉悦,他难得地大度起来。 他不打算追究这乡野丫头那些无礼之举,毕竟刚回京,又是刚入宫,不懂规矩倒也情有可原。 他现在,只想再听听她的那些心里话。 小姑娘那软软的声音,糯糯的,甜甜的,尤其是叫他“暴君哥哥”的时候,别说,还怪好听。 可为何,从她坐起来后,哪怕如此近的距离,他却再也听不见她的心里话了?
第9章 陆韧古又仔细听了听,确实没有声音。 不过他也未曾多想。有的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在心里唠唠叨叨,比如全福。而有的人,内心本就很安静,譬如邹乞和迟叔。 不过按这小姑娘先前的表现,应是个内心活跃之人。 此刻一言不发,想必他突然醒来,吓到了她。 往日里,他不喜有人靠近身旁,定下了三丈外回话的规矩,只因懒得听到那些聒噪之声。 如今想听听小姑娘的心里话,她却瞪圆了眼睛,安安静静。 陆韧古撑着床榻坐起来,两个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被陡然变大的俊脸吓到,柳若芊跪坐着往后挪了挪。 陆韧古开口,明知故问:“你是何人?” 低沉微哑的声音,富有磁性,钻进耳中,酥酥的,痒痒的。 柳若芊把双手从身后拿过来,在耳朵上搓了下,又把手背到身后。 这才乖乖巧巧地答:“我、臣妾是陛下的柳美人。” 灵烟说了,在暴君陛下面前,要自称臣妾,她记得的。 灵烟也教了她,若是见到陛下该如何介绍自己。 可她不想按灵烟教的答,因为她犯了错。 小的时候,她要是犯了错,娘亲假装生气要打她,她就蹭过去,抱着娘亲的大腿,仰着脸撒娇:“不打,不打,我是娘亲的芊芊啊。” 每次她这样说,娘亲就再也绷不住,笑着骂她小赖皮,惩罚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方才冒犯了暴君陛下,她不想被砍脑袋,下意识就用小时候讨好娘亲的小伎俩来讨好他。 本来还想称呼他暴君哥哥的,但她没敢。 虽然她觉得暴君哥哥喊起来很顺口,可灵烟说,暴君二字不是个好词。 听到这直白,却又挑不出毛病的回答,陆韧古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他的柳美人?也对。 他的视线看向小姑娘背在身后的手:“那朕的柳美人,为何在此?” 柳若芊忙把撂在一边的经书捡起来,双手捧着举到陆韧古面前:“臣妾是来给陛下诵经的。” 想到备受煎熬时,那沁人心脾的甘泉,陆韧古点头:“既如此,接着念吧。” 暴君哥哥居然让她接着念,那她的脑袋是不是保住了,柳若芊紧绷的神经放松,眼睛不由自主弯了弯:“是。” 她膝行着往后退,想要下地去站着念,可却被陆韧古伸手抓住手臂:“就在这念。” 刚从那满目猩红中清醒过来,眼前一团绿,看着清爽。 柳若芊一愣。 【暴君哥哥是让我在榻上念吗?可我还穿着鞋呢。】 柳若芊的嘴没有动,可陆韧古却听到了她的话。 小姑娘憋了这么久,才憋出一句心里话来,还挺不容易。 陆韧古:“把鞋子脱了,到榻上来。” 【暴君哥哥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柳若芊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身子一扭,由跪改坐,两只脚相互蹬了两下,把绿色绣花鞋给蹬掉了。 两只鞋掉在地上,有一只还翻了过去,柳若芊伸脚,勾着鞋子翻了过去,又踢了踢,把两只鞋子踢到一起。 这才一扭身子,坐上了榻。 小姑娘忙忙叨叨摆脱鞋弄鞋的时候,陆韧古已经单手撑头歪在了榻上,神态慵懒地看着她。 柳若芊把经书拿起来,刚想念,琢磨一下,又跪了起来,小身板挺得溜直,慢悠悠开始念起来。 先前,果然是她在念。 听着那一字一顿,缓慢得异于常人的诵经声,陆韧古没有半分不耐。 只因,那一个字一个字,从小姑娘嘴里吐出来,仿佛从山间滴落的泉水,叮叮咚咚,落在他的心间。 让人神情气爽,周身舒畅。 陆韧古的目光落在小姑娘那一张一合的粉嫩嘴唇之上,心中的疑惑再生。 此刻,他耳中,只有小姑娘的诵经声,再无其他任何噪音。 往日那些细微响动,不受控制地往他耳中钻,可此刻再也听不见。 还有一点,他敢肯定,小姑娘刚才偷瞄他那一下,心中定是在腹诽什么,可他却什么都没听见。 难道说,那意外而得的读心术,就这么突然之间消失了? 所以,伴随读心术而来,困扰他多年的头痛也不医而愈? 自打有了读心术,多少年来,他看尽人心所有的阴暗,受尽头痛的折磨,他已经快忘记听力正常是何种感觉。 这么多年,每到夜晚,头痛必然找上门来。 尤其是每年中元节那一晚,快熬不过去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地想,如果能够重获宁静,他才不要这劳什子的读心术。 哪怕这读心术,为他掌控人心提供了便利。 可他陆韧古并不需要这个便利,他一向信奉,绝对的武力可以碾压一切敌人。 不听话的,杀了便是。 为了摆脱这困扰他许久的读心术,他曾求医问药无数,却都无果。 没想到,今夜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好了,当真神奇。 一想到,再也不用被动听取他人心中的各种隐秘,再也不用夜夜忍受头痛的煎熬,陆韧古心中升起解脱的轻松。 面上惯带的阴戾之气消失不见,眉眼间居然带上了一丝笑意。 柳若芊念着念着,又念不下去了。 先前在福公公面前她敢跳着念,可眼下她却不敢在暴君陛下的眼皮子地下糊弄他。 见小姑娘念着念着开始磕磕巴巴,小身板萎了下去,一下一下偷瞄他,陆韧古善解人意地问:“可是累了?” 柳若芊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交代:“陛下,臣妾只会念这么多,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学。”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弱弱的,心虚不已,脑门上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 这个回答出乎陆韧古的意料,可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在乡野长大,识字不多也属正常。 摆脱了读心术和头痛,陆韧古此刻的心情大好,比以往打了一场大胜仗还要愉悦。 他挥了下手,和颜悦色道:“无妨……” 话说一半,门打开,离开了一会儿的大太监全福,和一身血腥之气的金狼卫总指挥使邹乞,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二人心急如焚,脚下生风,急匆匆向龙榻走来。 可当看见皇帝陛下好端端地歪躺着,面带笑意地和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龙榻的柳美人说话时,二人齐齐惊呆了。 邹乞看向全福,用眼神询问:不是说陛下痛晕过去了,眼看着熬不过去,要连夜赶去庙里吗? 全福无辜地回望了他一眼:先前确实如此啊。 看到自幼陪伴自己,对他只有忠心的两位臣子进来,陆韧古扬起笑容:“邹乞,全福,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朕这里。” 被雷劈之前,不管是在冷宫,还是在皇陵,他们二人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在无数个寒冷难挨的冬日,三人更是会挤到一处,抱团取暖。 可后来他有了读心术,耳边不得安宁,他就定下了不经允许,不得靠近他三丈之内的规矩。 现如今读心术没了,头痛也好了,这规矩自然也就作废。 全福先反应过来,满面惊喜地飞奔了过去,一下扑在榻边,一脸的难以置信:“我的陛下哎,您今晚这是熬过去了?” “嗯。”陆韧古点头,语气温和:“朕这头痛,彻底……” 【阿弥陀佛,感谢菩萨。陛下熬过去可太好了,不然今夜可不好出宫。他就说柳美人诵经有用吧……】 陆韧古的话还没说完,全福那絮絮叨叨的尖细嗓音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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