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云雀眉头一压,下定了决心,表明了来意: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剿灭叛军一事。” 三人脸色登即大变。 薄燐心里叹了一声: 终于来了。 陈默恂反应得最快,她连忙抢声道:“阿寻,你才刚跨进门槛,没必要——” 云雀冷声打断了她:“军情十万火急!” “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鬼姥姥虽然还是稚嫩清脆的女童声音,却已经冷得像是一把鬼气森然的刀,呛得云雀不由得一窒: “阿寻,不说老身,这星阑命行里的娃娃,有多少是被官家迫害,你是忘了么?” 云雀沉声回答:“阿寻从不敢忘。” “小陈说你在为官家做事,我是不信的。”半枯翁颤巍巍道,“此事,难道当真?” 云雀胸膛起伏了一轮:“……千真万确。” 鬼姥姥突然提高了声音,尖厉刮耳,隐隐中还有千万个怨灵齐声呼啸: “寻时雨,你这是背叛——!!!” 哗! 惊人的杀气扑面而来,薄燐手指一按蓝桥春雪,又被云雀按住了。 “这是我的亲人”。 薄燐读懂了云雀的意思,默默地松开了刀柄。 “姥姥,阿寻从来没有背叛。” 云雀声音冷静,气度从容,目光明亮得像是星子: “我们不吃官家饭,不行官家事,是因为以往的官家腐败无能,鱼肉百姓,我们不屑于与这等酒囊饭袋为伍。而世族内部腐朽,人心相斗,也早就失去了偃家初心,星阑命行故而远离官窑,潜心学术。” 鬼姥姥冷飕飕地开口:“你是想说靖安府不一样?” “姥姥遭过的罪,阿寻一辈子也不敢忘。我也不敢像你们保证,靖安府全府上下,都是十全十美的好人。” 鬼姥姥冷嗤一声,为周家人效命的,能有什么好人? “但是现在局势,与以往不同。……” 陈默恂闭着眼打断了云雀:“阿寻,皇帝都是一样的,我们并不关心谁来当。地上打得热闹,就让他打便是,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好么?” 云雀默了默。 静、静、静。 飘摇的烛火哔剥一声。 电逝星飞的刹那,云雀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了她前往阴市的路上,道旁百姓的尸体,妇孺老幼的哭声。 她想到了铁相庙的前面,停满了士兵的遗体。 她想到了天际那抹灿烂的云霞,那是仍在和应龙死斗的盛昭缇。 她想到了苏锦萝坚毅又冷酷的眼神,她想到了小陆大夫安慰又勉强的笑容,她想到了……这两个女孩子,本来都不应该是这个模样。 这是一个国家的劫难,这是一个民族的危机。 有谁能够幸免?有谁能够逃脱?有谁能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云雀一压眉峰,厉声断喝: “愚蠢——!!!”
第117章 、说第一百一十一:极夜•炬火为我(四) “——倾巢之下, 安有完卵?!” . . 阴风卷着碎冰剐过破败不堪的街道,家家户户悬挂的白绫猎猎翻飞, 乍然间大街小巷尽是倏飘忽闪的白影, 像是一个个爬上人间的仇怨魂灵。 . . “云秦不是周家人的天下 ,是云秦人之天下!若塞北沦陷,外种称王, 全天下的云秦儿女,便是丧家之犬、阶下之囚、亡国之奴!” 啪! 云雀一拍桌案, 满室皆静, 震颤不已的紫檀桌案裂开几道犬牙差互的缝隙,喀拉拉地蔓延向四方: “——你们,我们, 所有人的儿女,都将是奴隶的子孙, 都将是异类的子孙, 都将是最下等的、最卑贱的、最不堪的贱民!” “谁都逃不掉!” . . 炎虎关被一道潦草的防御工事,粗暴地劈成了两半;这象征着叛军盘踞之地,与靖安府控制的范围。由于倒吊臣的血腥清洗,叛军控制的街道几乎没有人烟, 偶尔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既而重新归为死一般的寂静。 “还有一部分百姓没撤出来。”燕安楠蹲在檐牙之上, 向远处遥遥一指, “保守估计, 是五十户。要么被倒吊臣杀了,要么沦为了无惧牙的军奴, ……” 陈默恂敏锐地偏头:“还有什么?” “……有些恶心, 陈师傅听了可能会吐。”燕安楠皱着眉毛斟酌了一下措辞, “我一介粗人,就直接说了——‘菜人’。” 陈默恂愕然,还真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菜人?那是何物?” “啧,就是——”薄燐插话进来解释,“用来吃的人。像过冬前家里储备的菜一样。” 吃人? 陈默恂捂住了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 “叛军占领区没有粮仓,而无惧牙是马背上的狼,根本没有储存的习惯,平日里开伙都是来靖安府领饭吃。”燕安楠沉声解释,“敌占区中的百姓,如果家中的粮食被军队抢光,男丁便会向军队卖‘菜人’,换粮食吃。” 陈默恂疑道:“无惧牙哪来的粮食?” “就是别家的菜人。”薄燐叼着跟草,神情淡然,语气也不甚分明,“不太好意思吃自家人,就通过军队,跟别家换着吃 ,军队从中榨取最多的‘肉’充当军饷。” 陈默恂皱着眉毛:“那这些菜人……” 燕安楠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多是家中妇孺。” ——谁没反抗能力,谁就更容易被吃。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女人和小孩。 大多数人的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陈默恂沉默了半晌,扭头向云雀道: “我们要怎么弄死这帮叛军?” . . 几个时辰之前的云雀,还在星阑命行的议事正厅,与陈默恂、鬼姥姥、半枯翁,做着仅此一次的交涉。 星阑命行是否与靖安府合作,成败在此一举。 云雀的眸光扫视在座,像是两簇碧磷磷的火焰: “星阑命行可以在阴影里龟缩于一时,何以能龟缩一世?北蛮当权,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我们这群人,要刀有刀,要炮有炮,苏罗耶人会放任一群全副武装的云秦人,在他脚底下做着岁月静好的美梦?” 静、静、静。 陈默恂十指交叠,抵住了下颚,率先打破了沉默: “依阿寻所见,星阑命行,应该如何自处?” 云雀张了张口,力道从齿根漫向舌尖,冷冷地迸出二字: “上去。” 噼啪——! 满室烛火猛地一震颤。 陈默恂胸膛缓缓起伏了一轮,既而撩起素白的眼皮: “——容我三问。” 云雀抬起眼睛,与陈默恂静静地对视。 第一问。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要是官家事后反咬星阑命行一口,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官家不会咬自己身上的肉。” ——那就把星阑命行,与官家的利益绑在一起。 第二问。 “如何保证,官家闭门清算时,我们不是那块腐肉?” “云秦人谁敢咬昭王周朝辞?” ——树大招风,我们就站在更大的树后面。 第三问。 “阿寻,你站在哪一边?” 云雀猝然一静。 “靖安府,”陈默恂深红的眼睛蛰着云雀的视线,不容许后者错开半分,“还是星阑命行?” “——你站在,哪一边?” 陈默恂的声音又细又脆,却激得薄燐头皮一炸: ……这小陈姑娘,果然好手段。 . . 云雀胸膛缓缓起伏了一轮,冷幽幽地抛出了一个反问: “星阑命行追随寻时雨的时候,又站在哪一边?” 陈默恂神情一肃。 “当时的寻时雨,根本不成什么气候。大多数人愿意跟随我,也不单单是因为感恩。——感恩的手段何其多,不然不至于时隔多年,星阑命行已然愿意认我为领袖。” 字字中的,句句诛心。 云雀边说边慢慢调整姿势,她本来是老实巴交地坐在首座上,膝盖乖巧地并得紧紧;如今云雀手肘撑住扶手,双腿自然交叠,一点一点地,找回了寻时雨的气度来: 阴沉寒冷,不怒自威——霸气无畴。 她既是疾风,她既是惊雷,她既是火焰。云雀本就是偃师里的邪祟,人世间的罗刹,一拳击碎了天眼! “你们追随的,不是寻时雨这个人,而是寻时雨的信念……能让星阑命行,始终团结在一处,不瓦解、不分裂、不流散的信念。” 陈默恂浑身一凛,手背上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孤为朝露,各挣其命;聚为江河,与天论道。” 云雀轻声问:“那这个‘道’,寻时雨的‘道’,星阑命行的‘道’……到底是什么?” 答案不言自明,昭然若揭。 “——偃之大器,世之规尺。” 真正厉害的偃师,不是分山开海的大能;而是一个个匡扶世道、为民请命、攘凶除恶的义士。 云雀柳叶似的眉毛向下一压,狠狠地锁住了眉心: “我与此道,站在一处。” . . 陈默恂:“……” 陈默恂突然怒了,把茶盏往桌上一摔:“你这么凶瞪着我做什么?你说什么我都是跟着你走的!” ……综上所述,云雀运用了话疗,成功地为靖安府拉到了一批助力: 星阑命行,民窑里的千机城,阴影中的庞然巨物;江湖上各大门派,无论是沁园春还是槐木堂,凌霄阁还是倾国舟,论谁都得喊星阑命行一声: 爹! 亲亲热热,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饶是见多识广的燕安楠,看到这阵仗也惊了,她倒不至于喊爹,但脏话还是要说出来感叹感叹的: “我,操。” 大地轰鸣、机括暴响,一队机关驮兽宛如钢铁洪流,沉重的金属铁蹄整齐划一地踏下,排废阀喷吐出浓云一般的灵子滚雾,那是动力炉沉重的呼吸;驮兽背上是造型奇诡的机关武器,等灵子明火往上一照,眩出一笔令人齿冷的锋寒来。 “按照阿寻大人的要求,‘仁王无相’终型机已经全部出单了。” 朗润温和的声音响起,像是春水抚琴一般动听。 燕安楠被驮兽排气阀喷了一脸的黑烟,不甚在意地一擦脸,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来人一身清凌凌的蓝,晃亮了女将的眼睛。 来人鼻梁上架着单片目镜,垂下的银链坠出一道优雅的弧,没入漆黑的发鬓里。少年人像是一株蘸着碎雪的梅花,气质儒雅、风度清和,明明都是书生相貌,李拾风自生威严,气韵如山;而来人一派和气,梅兰竹菊这等风雅又无甚威胁的玩意,都可以往少年的气质上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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