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还是小小的一只,但性格极不安分,满世界地撒丫子乱跑,总是像只滚了圈灰尘的糯米团子。 云雀一推开门,就看见薄燐拎着这个闻铠。小姑娘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非常不服,一脸凶狠,吱呀乱叫,声音又奶又软,云雀被可爱到了,立刻跑来搓搓搓。 闻铠恶狠狠地瞪着她:“唔唔唔唔唔!” 云雀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在比眼睛大小上她还没有输:“噗噗噗噗噗!” 闻铠:“唔唔唔唔唔!!!” 云雀:“噗噗噗噗噗!!!” 薄燐面无表情地看着云雀跟三岁小姑娘打得有来有回:“……” 战斗十分激烈,场面十分火爆,最后薄燐默默走开,他已经承受不住这个弱智的场面了。 . . 云雀一行人从华胥秘境传送过来的时候,正好逢上炎虎关绚缦多彩的初秋,也是铠哥儿的诞辰。按照闻家那边的规矩,是得好好办一办的;不过如今还是战时,不宜太过铺张,最后闻战拍板决定,找熟人好好聚一聚就完了。 这消息还是绵绵告知的,小白蛇光着脚在靖安府呼啦啦地跑来跑去,嗓声又清又亮,像是哨子成精: “绵绵也想生好多龙崽崽!!!” 百里临城——如今应该是盛临城了,盛小将军面无表情地策马而来,把这丢人玩意抓回去了。 “云雀姐姐记得来哦!!!”绵绵在马背上大叫,“你旁边那个来不来都——可——以——” 旁边的薄燐:“……” . . 聚一聚……聚一聚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配得上这个词了? 云雀仰面向天,双眼大睁,爽利的秋风携裹着落叶扫卷而过,女孩的衣袂和长发在风里飞舞成花。 塞北的天空总是这么高远旷达,碧蓝蓝的颜色泼天而落,比起上京天都四四方方的天空,炎虎关的天更加坦荡而开阔。 云雀抬起手来,五指张开,伸向天空。明亮的天光浇在她的掌心,把她的手指照得几乎透明,云雀能感觉到光阴温柔地从她指尖留过。 如今云秦和苏罗耶仍在僵持,苏罗耶侵占西北大部,却啃不下再多的土地;云秦一改之前东陆霸主的凌厉,不声不响地慢慢夺回失去的城池。炎虎关稳稳地立在塞北,堪称中流砥柱、屹立不倒,在浓浓的硝烟与滚滚的血流里,开辟了一片百姓安宁之所。 而据陈默恂的消息,星阑命行成功地融入地面,与靖安府通功易事,拥雪关大捷正是来自于两者合作的战果。星阑命行在地表也有了自己的居所,越来越多的民窑偃师走出阴市,投入到西北光复的浪潮中去。 乱七八糟的一切,都在慢慢地、缓缓地、步步地变好。 薄燐在云雀身旁定步,轻声笑道:“会好起来的。” 云雀笑了起来,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薄燐侧耳问道:“你说什么?” 云雀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薄燐俯身附耳过来:“嗯?” 云雀踮起脚尖,咬了薄燐嘴角一口,转身往小楼跑——薄燐眯了眯眼,游刃有余地展臂一捞,把云雀拎了起来,侧过脸去吻她。 这个吻温柔又绵长,云雀睫毛颤了颤,连带着眸光都迷蒙起来。 薄燐意有所指:“回雪老城看看吗?” ——你得过个门? 云雀嫌弃得一逼:“你,有点赘婿的自觉。” 薄燐:? 我还真就祸族妖妃呗? . . 华胥秘境一战,简直要了云雀半条命,加上薄燐又来闹她,等云雀穿着新衣裳迈出自己在玄机局的小楼,已经是铠哥儿诞辰当天了。 闻苏夫妇这宴席阵仗不大,锦萝办事说话毫不夸张,说是熟人聚一聚,那就全是真金白银毫不掺水的熟人。锦萝和闻战的小院里露天摆了几桌饭菜,云雀迷迷瞪瞪地环视了一圈,靖安府作风是真的清廉,堂堂闻二爷和苏将军的爱女诞辰,搞得跟村口老百姓成亲似的接地气。 “不要嘛不要嘛!!!”绵绵的声音从人声里强有力地穿刺出来,“我就要喝——” 盛临城被她闹得不行,脸色犹如刚被板子大刑伺候的屁股,但又碍于将门风度,只能含蓄地怒喝道:“胡闹!” 绵绵呜呜噫噫地钻到云雀怀里,云雀险些被她的龙角戳死。 ——云雀抱着绵绵入座,一直挺好奇一件事:“你们怎么好上的?” 盛临城面沉如水,咳嗽了一声,青天白日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绵绵跟云雀咬耳朵:“是我偷偷爬到他被子里,霸王硬上弓。” 云雀大受震撼。 云雀身后立来两道阴影,是白潇辞和狐麗,他俩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凌霄阁,几人在华胥秘境多多少少有共难的情分,特来告辞。 薄燐一张口就没打算吐出象牙来:“你俩何时成礼?” 白潇辞把球踢了回去:“你不也是。” 薄燐啧了一声:“这哪能一样……” 狐麗和云雀同时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嗯? 薄燐:“……” 我爬,我爬,我这就爬。 . . 云雀没心思看着一群臭男人勾肩搭背地扯淡,宴席空隙溜了出去,正好抓到了锦萝。 锦萝把食盒递给亲兵,转头看向云雀:“你比我更显小了。” 云雀突发奇想:“你也给我盘个头发。” 锦萝匪夷所思:“你觉得我像是会的样子吗?” 闻战编的,爷才懒得梳这么麻烦的头发。 云雀:“……” 云雀转头看向四下,终于问出了心里的问题:“小陆大夫呢?” 怎么横竖都见不着她? “……”锦萝沉默了片刻,“我忘了告诉你。” “闻征犯了失魂症,小陆……不见了。” 不见了? 云雀没反应过来:“不见了是怎么个章法?” 被抓走了? “不,她专程等我做完月子,再不告而别的。”锦萝心烦意乱地一踢脚边石子,到底是少为人妻,举手投足都还是少女模样,“……我总觉得,我们没懂过她。” 云雀睁大了眼睛,这么一说,她也有些恍惚,明明是相处甚好的姐妹,但她对陆梨衿的想法行事,其实一无所知。 ——她不是一个对闻征痴情的小女子吗? 这么一说,楼船上那个杀伐果断的陆梨衿,又是谁呢?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雀喃喃道:“小陆比我们聪明得多。” “对,小陆聪明得多。”锦萝叹了口气,“但是她只要活得快意,我也跟着开心啦。”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这个过于危险的话题。 云雀凑到锦萝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生孩子疼不疼啊?” 锦萝想来就气:“可疼!” “唔,”云雀想象了一下,“多疼呢?” 锦萝手按着云雀的肚子,比划了一下:“朝你这里刺几百枪吧。” 云雀噫了一声:“那我不生了,让薄燐去生。” 锦萝:“……” 你这个想法倒是很有创意。 云雀跟着锦萝往小院里走,云雀眨着眼睛,怔怔地出神。 原来这么疼啊,连“惊龙狂骨”都觉得疼。 ——那母亲当年,到底是抱着多大的觉悟,才独自把我生产下来呢? 云雀看向自己的掌心,这本来该是年轻姑娘的手,从手背看还是细嫩水灵的,从手心看却布满了创痕和薄茧,证明着主人承受过多少苦楚。 这一世,我要好好活。 云雀五指握拳,心中默誓。 . . 苏锦萝的亲兵蹑手蹑脚地放下了食盒,向着铁牢中的两位恭敬地抱拳一礼,再缓缓地退了出去。 就算外面秋光明媚,万有大牢还是一副阴间德行,鸟雀不敢栖,鸡犬无胆近,牢内漆黑冷肃,安静沉闷。 地牢深处,水光澹澹,烛火哔剥。 李拾风端坐在黑水中央凸起的怪石上,像是求仙问道的仙人,就算衣衫褴褛,也难掩琅琅风骨。 盛昭缇姿势随意,坐在他对面,抬手取了食盒,大咧咧地揭开了盖子,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今天是铠哥儿的诞辰。” 李拾风笑道:“铠哥儿根骨奇佳,以后定是一名猛将。” 盛昭缇眸光暗了暗,开口几乎是叹息:“二哥,不要随便安排人的人生。” 李拾风陡然闭上了自己的嘴,一时间水牢内只有杯盏相撞的声音。 他们明明都是云秦最有权势的那批人,此时却像是两道伶仃可怜的影子,坐在黑暗中央唯一的光明里。 盛昭缇仰起脖颈,一饮而尽:“你不必如此。” 李拾风一饮而尽:“我心有愧。” “你把自己关在大牢里,”盛昭缇幽幽道,“难道就心安理得了吗?” 李拾风突然道:“昭缇,我们在此处审问了多少边关探子?” 盛昭缇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知凡几。” “对,不知凡几。这些人被抽筋扒皮,剜骨剖心,血淋淋地挂在刑拘上。”李拾风抬起眼睛,眸光凄迷,似乎在看向无限远的地方,“我以为这些人都是草芥,不值一提。原来我跟他们一样,都是被天意玩弄的尘沙,却自作聪明地觉得自己悟尽天机。” 盛昭缇看着他。 李拾风看着她。 盛昭缇道:“二哥,没必要。我不恨你,你这些年为我做的,早就还清了。” 李拾风闭目不言。 “……”盛昭缇沉默了一会儿,自嘲似的笑道,“大哥在就好了,大哥在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昭缇,”李拾风轻声道,“你已经有临城了。你不缺亲人了,你没必要念着昔日的情分,强迫自己原谅我。” 盛昭缇猛地抬起眼来。 ——啪! 这记耳光清脆又响亮,李拾风整张脸都被扇得偏过一边,盛昭缇眉毛倒竖,怒目圆睁,眸光里分明有泪: “李拾风,你是我二哥。你再看不起我,你也是我二哥,世上最知疼我的二哥。” 静、静、静。 水牢里突然响起了细小的抽噎声。 李拾风捂着脸,肩膀颤动,嗓声断续。 他在哭。 . . 太后唐水烛独上高台,仰面朝天,西北天际众星灿烁。此时夜幕四合,京都灯火绚缦,又以秋夜凉风飒飒,檐牙风铃齐声晃震,玲珑之声汇聚成一片沧海狂澜。 唐水烛默立不动,喃喃细语: “朕……讨厌秋天。” 身后响起女孩柔婉的声线:“太后此意何如?” 唐水烛默了默,有些事太老旧,连启齿都嫌烦,干脆让它烂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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