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开眼,九州幅裂! ……那一天, 云雀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偃师同伴。高山倾颓、大江泛滥、业火燃烧,她站在无穷尽的凄惨和狼狈里, 披挂着一身烈艳的鲜血, 与天冷冷地对上了目光。 到底什么是“天”? 其实没有人知道。云秦人习惯了强权,习惯了奴役。那道加之在众生头顶的高压,就算被曝露出了一角, 其实也没多少人真正在意。 ——除非“天”真的碾到了他们的头上。 一路打到这里,一路杀到现在, 云雀其实几乎都快要忘了, 自己是为何要流血,为何要牺牲,为何要争个公道。 • • • 云雀悚然垂眼,冷汗涔涔而下, 她确实想起来了,一切的开始, 确实是因为自己…… 是因为自己开发的一项技术, “黑偃甲”。 云雀直接从人体的局限入手, 运用偃师分解之术改造人体,让被“黑偃甲”控制的人成为介于灵子与人类之间的究极怪物。黑偃甲怪物并没有自我意识, 但却能发挥出极大的能量, 它不受炁府本身的束缚, 它能与灵子潮汐融为一体,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云秦存在灵子潮汐,它就能发挥出毁天灭地的力量来! 当时的寻时雨,精神状态确乎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而“黑偃甲”的出现,正是她不顾一切追求力量的成果。它从诞生之日起,就是血和死的底色;它的出现就是为了窃取更多的力量,以达到毁灭的目的—— 【毁灭】。 云雀惶惶然扶住额头,曾经的她居然如此极端吗? 当年的寻时雨从烂泥里长大,几乎被挚爱亲朋抛弃了个遍,被时家三番两次地逼到绝路,能挺过来全靠自己日益磨练而出的武力。 如此长大的寻时雨崇拜暴力、迷信暴力,是人是鬼是仙是魔,通通都能杀给你看! ……是,她在追求毁灭。 唯有毁灭,才有新生。寻时雨坚信,只有把压迫者斩草除根,云秦才能得到真正的改变。 疯了。 云雀现在回过头去看,当年的自己未免也太迷信武力,到了枉顾一切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她也只会变成第二个残暴的领袖,成为自己最仇恨的模样。 但“黑偃甲”技术并没有推广。 这是云雀第一次看见“天”的力量。 云雀只记得当时天上聚来暗沉沉的云浪,倏尔豁开一道异光,灿烈的天光送来几幢飞渺的人影 。这是“天”投射而下的高手,与后来四季雪的晨钟暮鼓老人、深山古镇的剪城四神一样;这些天的使者摧毁了云雀的偃师作坊,屠戮了追随云雀的人们,无论男女,不辩老幼。 一夜之间血流三千里,白骨一直堆到天的边沿。 这也是云雀第一次,亲眼目睹天的暴戾。 云雀之前所有模糊的猜测都被验证成实,每一次云秦的动荡的背后,都有一只来自“天”的手,在搅动着云秦的风云;每一位云秦人的头顶,都有一只来自“天”的眼睛,在默默窥视着一切。“天”就像是一道笼罩着东陆的巨大阴影,而所有人都像是它的提线木偶,按照它的旨意缴入命运的洪流里去。 “天意难违”,原来如此。 ……后来发生的一切,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清嘉一十九年,全天下的偃师大能聚集一处、与天争道,史称“诛天之战”。“罗刹鬼骨女”声震东陆,云秦所有的方偃都知道了曾经有个疯子,胆敢挑战天威—— • • • “——天,世人皆道你,无所不能。” “那些生死、悲欢、爱恨,世人挣扎一生的东西,不过是你逗弄他们的玩具。” “我一路打到这里,就是想问问……” 云雀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掌心向天、张开五指: “——你,到底算什么东西?” 轰!!! 上苍震怒、天地变色,天穹之上雷霆奔涌,千万道闪电激射而下—— 云雀细瘦的手指,猝然紧握成拳! 千万道雷电倏然一顿,既而向着云雀的拳头倏飞骤聚而来!她抓走了九天的雷霆,转圜成自己的力量,明沛的风雷在她拳心膨胀、膨胀、再膨胀: “——为何天下必有疾苦?” “——为何人间定有不公?!” 你到底算什么东西,能主宰众生的命运?! 现在你给我…… 她向苍天击出一拳—— ——下来!!! • • • 诛天之战的结局,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我失败了。”云雀喃喃自语,这个事实太过震骇,以至于她的喉舌都冷得发抖,“与我有关的,与寻时雨有关的……” 除了星阑命行这支事先送走的“后代”,除了神出鬼没的“一杯无”陆鸣萧……与寻时雨有关的一切,都被天这只巨手,轻而易举地从这个世间摘去。 那为什么“黑偃甲”技术还在?它也应该和寻时雨一起死去了! 云雀扶住了额头,她胸闷气短,一时间感觉难以承受: ……她原本以为,是“天”觉得这项技术太过邪恶,故而要惩罚她……但是天用错了方式,它不该杀死这么多无辜的人——当年云雀杀向天眼,是为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凡人,除了最原始的同态复仇,又有什么其他的挣扎手段,能够撼动“天”的威严? 但现在“黑偃甲”技术再次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天”并不是来惩罚云雀的…… ——它只是觉得“黑偃甲”好用,来掠夺云雀的技术罢了!!! 这个高高在上的东西、这个扰动风云的东西、这个强大无比的东西…… 这个“天”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强盗! 而整个云秦……则被这个强盗,支配了上万年! • • • 滴,答。 云雀感觉到自己的冷汗,掉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冷的。 “看来也不是太蠢。”海月的眼睛笑成了温柔的月牙,“你之前问我‘天’是什么…… 现在想明白了吗,罗刹鬼骨女?” 云雀睁着翡翠色的冷眼,表情麻木地张了张口,良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嗓声: “——窃贼。” “天”根本不是什么巨大的阴影,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它就是一个贪婪而无耻的窃贼! 在四季雪时,“天”派下晨钟暮鼓老人,若不是鹤阿爹在,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那里。 ——那个时候,“天”是感觉到了悍将“通天路”的力量。然而悍将在烟罗镇暴亡,“通天路”的力量不知所踪。 “通天路”是不会自己长腿乱跑的。海月先前也说过,“通天路”的传承,就是生与死时,拥有通天路的方师,对在场最近一个方师的传递。 ——那么当时“天”是为了回收这个东西,才令“晨钟暮鼓”老人对整片区域的高手——整片区域可能杀死悍将的强者——痛下杀手! (但是据闻战所说,当年悍将是死在烟罗镇百姓的黑/火/药/爆/炸中的;天估计并没有想到它一直看不上眼的卑弱人民,居然能够杀死一个拥有“通天路”力量的高手。而悍将的“通天路”究竟传给了谁、闻战有没有继承“通天路”,至今都是未解之谜。) “晨钟暮鼓”老人被鹤阿爹一拂尘击退,但“天”并没有放弃回收这个“通天路”……“天”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当时与悍将交过手的,闻战与苏锦萝身上。 ——这才有了之后槐木堂突然进犯沁园春分馆,闻战对上活蛊罐与金钩人一事! 当然这只是云雀的猜测:“天”有一万种手段挑拨槐木堂和沁园春这对冤家,这件事对“天”来说根本不难……但是在活蛊罐和金钩人的夹攻之下,闻战并没有发挥出“通天路”的力量,这令“天”大失所望。 但是“天”没放弃。 它对“通天路”回收一事,导致了之后云雀一行人在楼船上,遭遇了离奇复活的金钩人的报复。 ——这就不是云雀的臆想。之前狐麗与云雀闲聊之时,已然说过了当时沁园春的异变: 【薄燐一行人辞别不久,狐麗依掌门“春风化雨”钟无恨所命,连夜火速押送活蛊罐回到沁园春总坛。何曾想总坛天降大敌,护山大阵形同虚设,死者如风驱草,狐麗祭出“锦囊艳骨”与之激斗了三个回合,连对方长着几只眼睛、几条眉毛都没看清楚,就被一击差点碎了炁府,滚下了沁园春总坛的山崖。】 ----- 注:本段出自《说第五十九:黑云压城城欲摧(上)》(章节号第62)。 ----- 之前云雀还觉得极其困惑,到底是哪方势力,能够如此凌厉霸道;现在想来,这不就是“天”常用的手段,投放高手、清剿异己吗? 云雀手脚发冷,细思极恐: 她自从下山之后,几乎每一次大战,背后都有天的身影…… 海月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云雀,你还忘记了一点。” 云雀下意识地接口:“什么?” 海月笑了笑,一字一顿道: “——初遇。” “你与薄燐的初遇。” 云雀浑身一震:“——” “你大概也知道了,薄燐并不是大发善心,从大黔州的人堆里,把失忆流浪的你捡到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阴寒爬上了云雀的脊背,一句冷喝脱口而出:“你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海月微微展颜,笑容清和: “——论和天相斗,我比你更久。” • • • “当时薄燐是接到了委托,要杀你这般模样的少女。只不过你的发色与瞳色,与明百灵如出一辙;薄燐因为心存愧怍,一时心软,并没有杀你。” 云雀翡翠色的眼睛,悚然瞋至极圆。 海月满意地研判着云雀的神色: “——你应该记得,当时有人拦住了你们,对吧?” • • • 【“哟呵,”薄燐手指一勾束发的黑布条儿,眼睛危险地虚成了一线,“哪条道上的朋友啊,出来聊个天?”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薄九刀’,居然背信弃义,置你我约定于不顾……” 溶溶的夜色里勾勒出一个佝偻的人影,发须皆白的老者仿佛一截半枯的老树,颤颤巍巍地戳在飞翘的檐牙上: “九爷,你说要怎么办?” 薄燐:“……” 操,被跑单的金主爹爹找上门要债了! “大名鼎鼎?”薄燐一挑锋利的眉宇,朗声大笑起来,“你是指我杀了我师父的事儿,还是指我一把火烧了师门的事儿?” ——疯子。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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