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 天塌地陷紫金锤,这个瓜把苏小将军直接砸懵了——苏锦萝下意识地开始怀疑半枯翁所说的真实性,还没来得及开口,老人家突然睁开了眼睛,浑浊而苍老的瞳仁直视着苏锦萝: “苏小将军,你真以为,‘清嘉三屠’,是因为不服先帝?” 苏锦萝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虽然不是偃师,但也清楚“清嘉三屠”;这跟焚书坑儒一样,是所有偃师的噩梦。云秦三大绝技,剪纸戏派、皮影戏派、傀儡戏派,被先帝发兵屠戮殆尽,从此以后云秦偃家皆如鹌鹑,比刚过门的小媳妇还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比如之前她在大凉州,与闻战联手合击的悍将,便是出身于皮影戏张家。 ----- 注:详情参见第二卷 《大凉:将军一剑》。 ----- “……前辈的意思是,”苏锦萝总觉得很多事情都连在了一起,跟一张网似的铺了开来,“当年的清嘉三屠,极多的三绝技子弟,是因为与华胥秘境有关,被送往了苏罗耶?” 半枯翁嘶声道:“先帝不会放任如此庞大的偃师力量流入苏罗耶,否则后患无穷!但云秦也不能直接开罪苏罗耶与波斯……” ——所以找了个借口,把他们都杀了,苏罗耶只能收到无用的尸海。 苏锦萝闭上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剧,没有任何人有罪,也没有任何人无辜。 …… (出自《说第一百一十七:第三夜•华胥秘境》,章节号123。) 彼时,积贫积弱的云秦,选择向苏罗耶和波斯两大帝国低头。 但是,为了长远打算,为了云秦国祚,海月与先帝商议一夜,决定用最原始、最粗暴、最残酷的方式,斩断了云秦未来的隐患: “清嘉三屠”。 三绝技子弟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冤声震天。 于是,云秦出现了无数个“悍将”张今白。 …… “我从小,就想像戏文里的将军一样。银甲乌骑红长翎,提着八尺的长/枪,纵横在沙场之上,为君赴死。” 悍将撩起眼皮来,他的神色疲倦又淡漠,男人刚刚回顾完了他潦草又疯狂的一生,周身的气息都陡然一变: “可是这是什么君……” 灭我张家满门? “可是这是什么官……” 逼我走投无路? “可是这是什么世道……” 冷眼看我哀求、看我下跪、看我磕头、看我摇尾乞怜? …… “张今白——!!!” 伶芜撕扯着自己的喉咙,女孩清亮的嗓子被骤然拔高,拉锯出惶惶的嘶声来: “停手……你会死!你会死的!!!” 悍将笑了起来: 回不去了。 他烧杀掳掠,作恶多端,手上的人命沉沉地压在他的刀尖上,他怎么回头? ——他早就回不了头了。 他要做恶人,便要做得令人闻风丧胆;他要做恶人,便要做得可恨、可唾,却绝不可怜、可笑。 他是悍将! 他是令人百姓谈之色变、官家无可奈何、侠客绕道闪避的悍将! …… (出自《说第二十二:第四日•悍将某》,章节号25。) 当年大凉州,悍将以刀问天,这个恶人拷问着无数人的内心: 本该如此吗? 是谁把他逼上了绝路,又是谁令他堕落成魔? 云秦还有多少个张今白,还有多少声小人物的哭诉,来不及被听到便被扼于盛世繁华的阴影中? 是谁的错?是云秦的残忍,是先帝的冷酷,还是这片大地,从来不怜悯苦弱? • • 黄鹂背后,是组织“遗星”。 当年清嘉三屠,云秦三大绝技“剪纸戏派”、“皮影戏派”、“傀儡戏派”,在火光与哭喊中化为历史的尘埃。而幸存下的来的后人,有些逃入了苏萝耶,那便是北门战场上的—— …… 薄燐淡金色的瞳仁剧烈地颤抖着:“……” 这个是……这个是……什么? 云海分裂、巨舟现身,一艘楼船在天穹上方悍然现形,千帆怒张、遮天蔽日! 地面上的人恍若千千万万微渺的蝼蚁,惶恐地仰望着这个巨物: 这是什么? 怎么会有船……在天上飞? “天海方舟……”云雀喃喃道,“这是……天海方舟,云秦偃师三绝技里,剪纸派的惊世巨作。” “清嘉三屠”后,曾经煊赫一时的偃师三派——剪纸戏派、傀儡戏派、皮影戏派分崩离析,几近绝户,生还者寥寥无几。 与云雀激战的红云仙人,则是傀儡戏派的后人;大凉州的伶芜伶满姐弟,则是皮影戏派的后人。云雀因为名派后人的下场还唏嘘了一段时日,没想到剪纸戏派的后人居然逃出了云秦,投奔了苏罗耶。 傀儡戏派的巨作是“十殿阎罗”,皮影戏派的巨作是“鬼歌当哭”,而剪纸戏派的巨作则是“天海方舟”,据说此物可以随身携带,一经展卷,便可以化作飞天巨舟。 这本是云秦的智慧。 …… (本段出自《说第七十一:今夜•万蚁噬心(下)》,章节号76。) 然而,三绝技的子弟,并没有全然投靠苏罗耶。 这群人从浩劫中艰难幸存下来,背脊上压着沉甸甸的血债深仇,不知公理究竟为何物。在暗无天日的逃亡里,三绝技遗孤早已心智扭曲,他们拒绝与曾经的苦难和解,他们痛恨云秦、他们痛恨人类、他们痛恨这片大地! 无论是云秦、苏罗耶、波斯、高丽……所有人,无能、无功、无聊,都是上天最卑劣的造物! 他们以“遗星”自居,向另一方势力,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天”。 “遗星”的使命,从始至终,都十分明朗: 他们要毁灭这个恶心的、不公的、扭曲的人世间!!! • • 【注】 *1:“万物齐生齐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今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 等文言部分出自《列子•杨朱》。 *2:“将进酒,杯莫停”等诗歌部分出自《将进酒》。
第206章 、说第一百九十八:薄燐•前尘一刀 “我怎么就没有爹?” “我要是有个能耐点的爹, 我娘还会这么给人打死?……” 数年前。 风起沧浪,烟笼艨艟。 薄燐站在高巍巍的楼船船桅之上, 长发飞舞, 衣袂怒张。 “我没爹没娘,我一无所有。师父往死里练我,就是指望我顶天立地, 我的媳妇不会落魄到去卖身,我的儿女不会颠沛流离。……” 我生在烂泥里, 脚就必须得扎得比常人还要稳当, 才能站得笔直、站得顶天立地,站得无敌、无惧、无悔。 纵有英雄百辈,横有生民迭代, 他就是那一颗参天蔽日的树,风刮不倒、雨浇不坏、火烧不尽, 身边人都能在他身周找到荫蔽。 这就是薄燐少年时所有的希冀。 尔后风云迭起, 苦难接踵而至,雪老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走过风刀霜剑、走过烽火狼烟、走过云谲波诡,最终被岁月打磨成一柄低调而沉默的古刀, 锋芒遍隐,流光暗藏。 “——你活得越来越像薄远洲了。” 冥冥中, 万暗里, 一声苍老的叹息, 像是一道险恶的诅咒。 • • • 现如今。 上京天都。 抬望眼,天似古铁, 夜如泼墨; 俯身去, 大地轰鸣, 群邪狂舞。 四海八州十三野的灵子潮汐,此刻犹如成千上万匹野马,朝着上京天都一城,排山倒海、呼啸而来。上京的空气再也容纳不住如此体量的灵子,纷纷析出一粒粒肉眼可见的明烁颗粒,如梦似幻、绚丽无俦,美丽得好似一场灾祸。 ——确实是一场灾祸。 坊内浆尸横行,长街血流漂杵,哭声在火光里酿成呛喉的悲恸。 “遗星”的来临好比一场世纪末的天罚。 薄燐的声音压得很低:“云雀。” 云雀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突然被点名,心头蓦地一跳。 遗星一行人确乎是无比忌惮云雀的实力。高丽一战,云雀与李静缘联手,把半炁魔高丽王打到残血;黄鹂知道云雀是在场诸位泰山北斗中最棘手的大能,早在突袭开始就以八哥为饵食,重创了护子心切的云雀。 遗星的作战计划很成功。此后薄燐和闻战打得再怎么热闹,云雀都半死不活地掉线,她人也没怎么挪过地方。 当然云雀不是干躺在那儿。 云雀一直在修补自己的身体伤口。诚然,她不是小陆大夫,岐黄之术一窍不通,只能采取偃师的粗暴法子,把自己的身体比作机关器,五脏六腑比作个中零件,毁坏了的零件,自然得拆解重装。 这个过程细讲起来,确实比较下饭,云雀也不想回忆第二遍。 总而言之:云雀把自己身体的大洞,硬生生地暂时填上了,治标不治本,但是无所谓,她只需要快速恢复作战能力。 轻伤不下火线。 秉着没死就是轻伤的原则,云雀确实在等待时机,切入战场。 薄燐此时说话,正好应她下怀。 当然两人隔得很远,薄燐没在公频喊话,他的声音只有云雀一个人听得见。当年在炎虎关给靖安府打工时,云雀便知道如何通过身体接触说悄悄话;如今云雀在京城躺了小半年,闲极无聊时把这个私聊技术改进了一下,就算隔着数十步的距离,薄燐和云雀照样能秘密交流。 本来只是夫妻间的小志趣。 云雀的情绪很平静,话也简短干净得像把刀: “——我要干掉黄鹂。” 说实话,她不关心。 她不关心黄鹂是谁,也不关心黄鹂身上的秘密,甚至也不关心黄鹂与明百灵为何相貌如此相似。 因为这都不是重点。黄鹂和她手底这群妖魔鬼怪这么一闹,成百上千的人因此死去,在这个体量的人命面前,什么恩怨什么情仇,又都算得了什么? 既然黄鹂的目的是回收云雀本人,那么这场灾难,大有云雀的责任。 是以: ——黄鹂必须死! • • • “啧,我知道。” 夜风浩浩汤汤,月色粹冷凝滑,薄燐的金色瞳仁,缓慢地缩成一线: “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 • • 云雀:“喂!” 这声喂自然叫的是黄鹂。黄鹂端立在半空中,好似一缕随风而去轻纱,冷漠地、冷漠地、冷漠地,回以一个淡如冰露的眼神。 用明百灵的脸对云雀做出这等表情,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确实很有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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