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点点,苏锦萝就能单手扼断他的颈骨! 只差一点吗…… 苏锦萝艰难地撩起眼皮来,女孩子的眼神居然还是清明的,死死地在金钩人的脸上烫出一道大洞来。她的双脚悬停在半空,沥着滴滴答答的红—— ——千钧一发之际,活蛊罐猝然出手,蒲扇一般大的手掌直接捏住了女孩的颅骨,把人拽离了地面! 活蛊罐看着金钩人,呆痴的面孔上浮着一层稀薄的悲伤:“别玩了。” 金钩人像是被大人教训的孩提,蔫蔫地垂下稚嫩清秀的眉眼,男孩抬脚踢了一颗石子,既而负气似的撇开脸。 苏锦萝在半空狠狠踢蹬了几下,她咬着牙拽着自己的神志,她现在还不能去死,想想办法,她还有翻盘的机会—— “你,”活蛊罐被女孩狠狠地踹了几脚,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要乖一点。” 苏锦萝瞳孔一缩,浑身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女孩能感觉到活蛊罐的掌心生出几道柔软的肉芽,狠狠地钻进了她的皮肤里! 金钩人脸色一变,倒是比女孩本人还要惊慌:“你在做什么!” “他们,”活蛊罐喉咙里滚过混沌的音节,“值得尊敬。” 金钩人气得蹦了起来,拍打活蛊罐鼓胀的肚子:“我不许!我不许!” 苏锦萝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在做什么? 活蛊罐的灵息通过肉芽直接传递进了苏锦萝的经脉内,硬生生地遏制住了“为君赴死”秘术对她生命的榨取——在女孩身上狂蔓的“苍老”被猛地叫停,居然如归潮般开始褪却! 苏锦萝咬着一绺金发,心里倒是想明白了:之前闻战一剑重伤了金钩人,但经过活蛊罐的“拥抱”之后,居然能生龙活虎地施展“碧血丹蝶”——这个怪物的能力,跟“恢复”离不开关系。 “只是消耗几年寿元而已。”活蛊罐长相奇异骇人,生性倒是异常温和,居然在认认真真地跟金钩人解释,“这样,我也能学会‘为君赴死’,将来,有用。” 金钩人继续拍打着活蛊罐的肚子:“不听!不听!” 活蛊罐安静地任他闹腾,罕见地没顺遂他的心意。金钩人生气了,跺着脚道:“讨厌大蛊罐!” 飒! 皎皎的明月光被一剑悍然斩作两段,漫天都是飞溅的、璨璨的、艳丽的碎血! 活蛊罐拎着女孩的臂膀被一剑斩断! 活蛊罐的眼睛微微地缩成一点—— 来人左手捞住了下坠的苏锦萝,右臂振腕、平甩、剑尖斜点,纤细的剑身上横陈着一行冷淡的红色。 闻征从斗笠下抬起寒气凛冽的眼睛来,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说不出的放肆和邪气: “啧,你还没死?” 金钩人眼睛里胀满了血丝,狰狞的青筋攀附上男孩惨白的皮肤,像是狂舞的群蛇:“剁,剁,剁碎你——剁碎你!!!……” 男孩的话音被陡然掐断。 他太激动、太愤怒、太惊讶了,金钩人的注意力全在斩断活蛊罐手臂的来人上,以至于忽略了一个致命的异变—— ……闻征不是在对他和活蛊罐说话。 列御寇从他口中探出凛凛的剑尖来。 闻战披散着一头凌乱的黑发,少年刚从心魔里挣脱出来,神情是说不出的憔悴、疲惫、和阴冷: “……关你屁事。” . . *注1:陆梨衿所想“他怎么还没补全叶子牌”,【寸金篇】时提到过闻征的叶子牌只剩下一个,另一个“被他扔了”。 *注2:我们是在上帝视角,才知道活蛊罐是在救锦萝。但是在闻征和闻战的视角看来,只是一个怪物捏住了女孩的头颅,悬在半空不放手而已。这里没有绝对的善人和绝对的恶人。
第35章 、说第三十二:为君死(下) 闻战站在铺天盖地的烈红色里, 犹如身处摇摇欲坠的火宅。赫赫炎炎的火焰里凹凸出无数张人脸,一开一合的窟窿像是无数张黑洞洞的口舌, 从四面八方朝闻战一拥而上: “你当时为什么逃走了?” “你不是闻家千百年来难得的天才吗?!!——”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最喜欢娘亲, 却把她一个人扔在了门庭……” “救命、救命、救命啊!!!” “……少爷,你不救我们吗?” 闻战的胸膛缓缓地起伏了一轮,少年把混着硝烟、人脂、血液的空气强行压进了肺腑, 呼呵出一团渺渺的白雾—— “都给小爷闭嘴!!!” 天地陡地一静。 “他之妈属,”闻战骂了句太原话, 少年暴躁地挠了挠后脑勺, 一手刀就把面前的人脸牡丹当头劈落,“都是心魔,怎么本少的这么吵?你, 还有你,离小爷远点儿, 懂不懂文明礼貌?你嘴里是嚼了芹菜还是大蒜?” 火焰们:“……” 虽然闻二少爷平时读书不怎么认真, 但基本道理还是掌握了个七七八八的。心魔是方师在修行时特有的劫难,常为方师的意难平幻化而成,是一股存在于方师炁府的特殊灵息:它的作用就是嫌正主活得太长,时不时跑出来作作怪。 闻战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个死/逼/崽子对闻战下了蛊, 把他的神志困在了心魔里。破军剑不像是薄燐的风卷尘息刀,在神识修行方面有极高的门槛, 事实上闻战在这方面从来不行, 稍不留神就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眼下就是一桩。 闻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倒是特别想得开,闻二少爷就没担心过自己此时中了心魔, 现在的肉/身会被金钩人砍成几段——担心了也没用, 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付心魔, 如果神识死在心魔这一关,那么自己的肉/身也就只有躺平任操的份儿。 “……”闻战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愧对于你们。”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放火的不是我,杀人的不是我,害死你们的不是我——大家都有手有脚,都把责任归到我身上,不太合适吧?” 幕天席地的烈火猛地晃震了一下,既而发出了千百声凄厉的哭号: “你是娘亲的骄傲……” “少爷……少爷……大家都指望着你呀……” “大家都盼着你成为人中龙凤,平时什么不是都由着你?结果闻家大难临头,你跑得倒比谁都快!!!” 闻战沉默地听着,火焰似的仇怨魂灵又哄然席卷上来。无数的面孔争先恐后地拥挤至他跟前,烫灼的热浪舔上了少年的眼睫、衣袂、指尖: “闻昀山,你为什么逃了?” . . 闻战恍惚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摸到剑的时候,稚短的小肉手连推带扯地把冷铁抽出剑鞘,泠泠的剑锋在天光下晃出锃亮的一道白。 闻老爷子问他:你第一眼,看见了什么? 闻战答,剑刃。 当时闻老爷子伸出枯瘪的手指,一点闻战的眉心: “错。你第一眼看见的,是你自己。” 是倒映在剑身上的、无处可藏的、赤/身/裸/体的你自己。 你的肮脏、你的丑陋、你的短缺,都骗不过你的剑。 ——以剑证心,以心证道,乃破军之剑。 . . 闻战出手快如疾电,少年把手生生地探进了高温的烈焰里,将一张人脸揪到跟前—— “——我怕啊!!!” 少年咆哮出声,嗓声几近嘶哑: “你们怕,我就不怕?” “你们打不过的贼人,我就打得过了?” “——我他娘的承认,当时我就是在害怕。我娘让老奴带我离开,我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心里反而有几分得救了的侥幸……” “你们的二少爷,不是圣贤,不是神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自私、虚荣、卑鄙,他通通都沾了个边。”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愧疚,我一直都在找补,我千方百计地想治好我娘的疯病……娘的,谁不良心难安呢?” “……很狼狈、很难看、很可笑对不对?” 滔天的火焰无声无息地萎缩下去,漫目都是四分五裂的焦土。天上挂着一轮血淋淋的太阳,醇酿的天光瓢泼而下,“喀——”地一声碎成了千万个翻转不休的镜面破片,每一个碎片里都映着一个不同年岁的闻战: “这才是我。这才是闻战。什么天才不天才的……我他娘的就是个纨绔子弟,哪里有混得跟我一样窝囊的天才?” . . 闻战从心魔里挣脱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首先冒出的想法是: ——干,这样也可以? 他的炁府升了整整一阶! 少年原本僵硬在了原地,此时终于动了一下——他的身法快了以往整整一番,闻战的身形在夜色里拉伸出一道凌厉锐进的锋寒! 哗! 列御寇原本被碧血丹蝶腐蚀得只剩下剑柄,此时陡然生发出一道如有实质的炼炁,寸寸具象化为灿金色的剑身;重生的列御寇掠起一道惶急的惊电,陡然刺入了金钩人的后脑,从男孩大张的口中探出寒意烁烁的剑尖来! 雄浑的剑气这时才来得及追上少年的剑锋,呼啸着震开明灿的金色雾浪,这是闻战逼近具象化的剑风—— 破军第一•将星乱! 满城的竹涛在汹涌的夜风里披拂偃仰,闻战冷冷地撩起染血的眼睫,少年看起来像把倨傲又华贵的剑: “……关你屁事。” 闻征一挑冷峻的眉刀,朗声大笑了起来: “不错,讨你哥哥我的喜欢。” 闻战额角青筋暴起,一句“讨你娘呢”还没说出口,魁梧的阴影当头罩来,闻战抽身连连后退,地面被砸出了一张狰狞的蛛网,漫天都是激扬而起的尘沙! ——活蛊罐! 活蛊罐全然不顾自己被闻征一剑斩断的臂膀,悍不畏死地朝闻战的剑尖扑来——但他没有跟闻战动手的意思,活蛊罐把金钩人小小的身体死死地抱进怀中,庞大而臃肿的身体陡然穿刺开了无数舞动的肉芽,整个人像是一朵诡异而妖冶的肉质花。 闻征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倒是一眼看出了活蛊罐的功法:“逆脉鸩毒经?” 这正是活蛊罐之前把濒死的苏锦萝救活的能力——活蛊罐能通过特殊的功法,将自己的灵息渡入他人的经脉中,起到不可思议的恢复作用,甚至可以逆转“为君赴死”带来的伤害。 他是槐木堂头号的神医。 肉芽刺入了男孩苍白而瘦小的身躯,又因为找不到一丝活气而惶惶地退了出来,茫然地在空中舞动着。 活蛊罐仿佛巨兽一样急促的喘/息,猝地被掐断了。 ……可是他……可是他救不回金钩人。 金钩人已经没救了。闻战一剑把男孩刺了个对穿,金钩人绝无再活的可能——男孩的尸身安静地躺在怪物的怀里,像是具精致得过分的瓷偶,仿佛随时都要碎成光影和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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