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闻征生着剑茧的指腹动了动,陆梨衿明明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 皮肤却依旧像是上等的羊脂玉,白腻下藏着令人发疯的温软。 ——陆梨衿忍无可忍地推开这个流/氓玩意, 往后蹦了蹦:“闻夤, ……我的颈脉不长在锁骨下面。” 夤正是闻征的字。闻征慢慢悠悠地抽手回收,还特地凑近鼻尖闻了闻味道: “你真不是梨花变的?” 陆梨衿咬牙:“……” 他之妈,我是你大爷变的!!! 话归正题, 小陆大夫气急败坏地掩好自己的衣襟,白嫩的耳夹还攒成一点红:“我之前一小股炼炁还残存在云雀膝骨里, 十步之内, 我们可以通过炼炁来传递神识。她向我说明了前因后果,真正的薄燐已经被人引走了。” 原来炼炁还能这样用? 闻征顿了一下,确实,论炼炁的精准操控, 云雀和梨衿才是行家,前者能穿针引线, 后者能聚灵为骨。 闻征的声音不自觉地沾了些笑意:“说下去。” “今晚一定不太平, 肯定要出事。”陆梨衿越说越有底气, 逻辑也跟着清晰了不少,“我之所以同意你们把云雀装在盒子里, 一方面是因为稳住那两个假货,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我们眼下遇到的敌人与往常都不一样, 他……” 小陆大夫余光瞥见闻征唇角的笑意,涌到喉口的话茬被兀地剪断了。 闻征正低垂着眼睫看着她,原本强烈的侵/略性被妥帖地藏在了眉宇间深邃的阴影里,这个角度下的闻征几近是温柔而安静的。小陆大夫突然记起来闻征已经不是那个鲜衣怒马、落拓不羁、谁都不服的小少爷了,他的骄傲、锋芒、风发意气已经尽数沉淀下来,那是被岁月酿熟、风霜压透的英俊。 他……他还真是长大了啊。 闻征倒是不知道小陆大夫曲折的心路,疑惑地一扬眉毛:“怎么?” 陆梨衿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闷闷地在塌上窝成一个雪球,整个人像是要钻进药箱里一样,良久又扔出了一本书来——她不知道发哪一路的毛病,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手札了。 闻征:“……” ——这女人怎么回事? 陆梨衿也不出声赶他,闻征随手拉了把椅子,捡起她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札看。闻征本来今晚就打算守着小陆大夫,他倒是没看出这么多门门道道来,只是本能地嗅到了江风里暗藏的杀机: 陆梨衿在饭堂出了一次头,身边必须有人看着。 砭骨生寒的江风透进绿色的窗纱,桌上飘摇的烛火燃出哔剥一响。一室都是煌煌摇曳的沉默,陆梨衿心不在焉地扒拉着自己的手札,思绪飘忽到他们少年的时候。 少年时她随着闻征在北辰峰进修,每每晚上也是这样,两个人几乎没什么话好说。自己有看不完的经史子集、找不完的名家手札,总是踩着凳子把一橱子书扒拉来扒拉去;闻征就靠在一旁,有一页没一页地翻俚俗话本——闻大少爷志趣不多,吟诗作赋、琴棋书画这种风花雪月的玩意一样不沾。他偶尔翻翻不正经的话本,其余闲暇时要么看看陆梨衿自己乱涂乱画的手札,要么又钻进了剑诀里,或者干脆不休息,整日整日地练功。 陆梨衿没来由地想: 他……也是在意过我的吧? 北辰峰是出了名的车马难行,自己死活带着的几箩筐书卷,大半都是压在闻征背脊上带过去的。 小陆大夫轻轻出声:“少爷。” “叫闻夤。”闻征漫不经心地把满页诘屈聱牙的玩意又翻过一页,“我爱听你念这个。” “……我们以后,”陆梨衿不自然地揪了揪袖口,“还是不要这样了。” 闻征从胸腑里哼出声轻笑:“哪样?” “……”小陆大夫越说越小声,“关系。” 闻征从手札后撩起眼皮,不耐烦地虚起了眼睛:“先前我没哄好你还是?怎么又说这种话?” 陆梨衿咬着唇:“……你这般年纪了,老太爷也年愈古稀,是时候该想着收心……留嗣了。” 闻征以为她又在闹脾气,结果听到这里怒极反笑:“陆梨衿,你要催我生孩子的话,自己生一个给我。” 陆梨衿小声道:“我是罪臣之女,早就服下了绝嗣香,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后代的。” 闻征闭了闭眼,好,来了,又来了。 陆梨衿果然开始了:“闻家煊赫,贯通军、官、商三道,树大招风,本就找人忌恨。若少爷择偶,最好避开官场上当红的苏、白二氏……” 闻征手腕陡然一振,徐无鬼从鞘中滑出去一寸,剑柄恰好伸至女孩喉间,强迫着女孩向上抬起脸来。陆梨衿睁着琉璃色的眼睛看着他,脸上表情诚诚恳恳,——还真是个谦恭柔顺、贤良淑德的小姨娘。 闻征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他干脆笑了出来,嗓声压得极低,字字却是开刃的冷锋: “陆梨衿,你下不下/贱?” 陆梨衿雪白的睫羽上下扑闪了一下,女孩的面色依旧平淡而和顺。 闻征收剑、甩袖、扭头走人,眼神瞥过铜镜的反光,身后的女孩低下头去,还不忘送他出门。 . . 陆梨衿咬着一口牙,气成了一个球:“……” 他骂我!!!这玩意儿又骂我!!!太过分了!!! 我哪里说得不对?我哪里做得不对?——反正他又不会娶我,玩我到底有什么意思? 还骂我!!!我再也不跟他说话…… 女孩兀地想起来,她既然说出了这番话,他们两个算是彻底完了,连最肤浅的皮/肉关系都断了,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哦,……哦。 陆梨衿眨了眨眼睛,她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她做的才是对的。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要觉得难过也只是因为自己被骂了——对,就是这样,所以她一点也不难过。 她不难过。 她一点、一点、一点也不难过。 她不难过…… 小陆大夫已经看不清字了,把脸埋进了泛黄的书页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会娶别人的,”小陆大夫抽抽噎噎地想,“他早晚都会和别人拜天地的,我又没说错,他凭什么冲我发脾气?” 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凶…… 陆梨衿没出息地皱着脸:“呜——” 陆梨衿突然噎住了:“……” 诶? 诶?! ——诶?!! 她手上拿着的是她最老的一本手札,本来委身充当了她擦眼泪的手纸,结果墨迹碰上女孩的眼泪之后,晕染成了舞动的游蛇,幻化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字样! 傻掉的陆梨衿:“……” 她想起来了,之前在闻家的时候,自己的手札是要经过大嬷嬷检查的,以防自己“妖言蛊惑”闻大少爷——陆梨衿也不愿意自己的所思所想给那个严厉保守的老女人看,特地留了一招,这本老手札乍一看都是父慈子孝合家欢的废话,用盐水滴染才能显出真迹来。 时间过得太久,陆梨衿也不清楚这本手札上记的到底什么东西,居然要大费周章地弄上这层机关? 小陆大夫泪眼朦胧地看了一会儿,随即悚然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记忆是没错的,她真的在某本古籍残卷上,看到过众人在船上遭遇的,类似的事情—— 云秦怪异志《山海录》禁目一卷,传闻有载一种怪异,名为“魊”。生于寒江朔河之中,钻入人心七窍,拆卸下七具活人肢体,成“噬人之形”,吞人血/肉,反哺蛊主。 寒江朔河,正好符合小漕道;人心七窍,正好符合云雀所说幻象;七具活人,正好对应船上发现的七具尸首。 不过——蛊主? 这玩意还是个蛊?小陆大夫想起之前被众人合伙坑进沁园春金钟的活蛊罐,心里涌起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闻战可是亲手杀了金钩人,难道这就是活蛊罐的报复么? 不对,此时他们行船一日,离尚被沁园春关着的活蛊罐怎么着也隔了个一千多里了,哪有这么距离这么远的蛊?不然槐木堂早就称霸天下了,还用得着跟沁园春小打小闹了这么多年? 那么,蛊主就在“魊”的身边,也就是这条船上。 不对,不对,她眼下要关心的是—— “拆卸下七具活人肢体,成‘噬人之形’,吞人血/肉”。 之前见到的七具船工尸体,肢体是完整的;这个“噬人之形”,此时还没有变成才对。而应手札上记载的“吞人血肉”,是指魊要组装活人肢体,才能为害他人,替蛊主送去营养——反过来说,没有变成“噬人之形”的魊,是没有能力为害他人的。 那么现在的魊,只能待在尸体身上(人心七窍),或者还在蛊主体内;但是之前的七具尸首,陆梨衿已经细细检查了一遍,只能在蛊主身上。 那么…… 陆梨衿瞳光奕奕,女孩往向船楼下方,那是闻征使唤船工们停放尸首的地方。胆小的厨娘在门前贴了镇邪的黄纸道符,鸡血红的符箓在湿漉的夜雾中滴染开来,倒像是一道道怪戾又凶恶的诅咒。 ——守在尸体附近,是能等来蛊主作祟的! . . 吱呀—— 陆梨衿匆匆地推开房门,脚还没迈出门槛,一道倒挂的人影兀地拦了下来! 云雀? 陆梨衿随即想起了自己要去找云雀的事情——随即她反应了过来,真的云雀还在水晶盒子里窝着,这个“云雀”是假货,女孩正从房顶上吊了下来,倒挂着冷冷地盯着她。 陆梨衿一眼认出来了挂着女孩的丝线:梳骨寒。 ——如果她猜测的没错,真云雀那边此时已经用不出梳骨寒来了。随着时间推移,假云雀只会越来越真,真云雀反而会越来越假。 陆梨衿背后生了一层白毛汗,脸上却是笑得温软无辜,小陆大夫随意地转了转手上的玉镯:“云雀姑娘这是做是什么?” “云雀”的眼神无悲无喜,仿佛在打量已死的尸体: “你对我有恩,你有什么愿望吗?” 什么……? 陆梨衿随即反应了过来,这是“临死愿望”的意思! 唰! 梳骨寒激射而出,飚溅成几行刺势无匹的惊电,直戳陆梨衿身上几处大穴! 砰! 漫目雪白的梨花爆散开去,梳骨寒只刺中了几片飞零的梨花。“云雀”歪着头愣了一下,她没见过陆梨衿与薄燐联手合击晨钟暮鼓老人的姿态,没想到小陆大夫虽然是个郎中,身法居然快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陆梨衿撞断了纱窗横飞出去,耳边陡然窜来丝线令人头皮发麻的铮响——秦广王凭空现身,几面靠旗迎风怒张,春秋大刀悍然劈落,像是勾下了一道辟天的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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