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听到这种绘声绘色的扯淡, 薄燐总是一言难尽地偏开视线:“……” 它不是, 它没有,别乱说。 “通天路”只是一种技巧,像是火种一样在方师内代代相传,代表着先祖对天地的敬畏和不甘的野心。一个方师再怎么厉害, 也跳不出人躯的极限,其能力始终要受到炁府上限的束缚;而“通天路”能令方师上体天心、与物两和, 操纵起炁府无法承受的力量, 从而产生开天辟地的威能—— 据说一己之力辟开鸿蒙、分离天地的泰父, 正是参透了“通天路”力量。云秦大地上古老的方师传承,几乎皆奉泰父为师祖, 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眼下薄燐九段风卷尘息刀的修为尽数祭出, 迈过了通天路的门槛!他的杀势刹那间囊括天地上下、漫过大漠古道、铺遍城镇繁华, 所有的灵子都在震颤着向他倏飞骤聚而来,渰云怒雨、疾雷掣电、惊风野火皆是他的刀锋! 薄燐缓缓地压出一道匀长的吐息,残雪垂枝虽然经过云雀补锻,但依旧无法承受主人施加在它身上的力量,坚硬的冷铁震颤出濒临断裂的呻/吟来。 “……百灵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薄燐淡淡地想,“终归得彻底碎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刚与云雀初遇时,跟小阿白在倾国舟上打架,残雪垂枝断了的时候,自己还急了眼,怒极反笑着说“早该断了”,之后却又逼着云雀修好它。 小姑娘也真是一根筋连轴转,为了点材料孤身一人去了辰海明月,也就有了海月的委托,和接下来一路的惊险和死斗。 皆是由他而起,理应由他而灭,这样才算公平。 ……但是云雀,偏偏没向他求救过一次,所有撞在她手里的艰险,几乎好像都被她一手撕了。 云雀不是要人呵护在手心里的小鸟,需要人护着她、养着她、困着她;女孩更像是扶摇万里的鹰隼,只有飒沓的长风才配与她比肩。 薄燐撩起眼皮,淡金色的瞳仁燃烧成了星: ——风卷尘息经第三:洗雪逋负。 . . “……”云雀跪坐在薄燐留下的六角冰花之上,愣愣地抬头向天看去,“……薄燐,你做了什么?” 她倒不知道薄燐内心这么多的曲折,女孩只看见他振臂、抽刀、挥刃,她甚至还认出来了,这是风卷尘息刀里速度最快的拔刀一斩。 平平无奇,微不足道。 一人之刀锋,怎么能奈何得了船坚炮利的天海方舟呢? 静、静、静。 但是…… ——咔! 咔! 咔! 三道巨大的弧光映得苍穹亮如白昼,天上像是多了三钩锋利的弦月,汪洋捭阖的刀意这才来得及咆哮着旋溅,具象化的刀风化作了漫天火燎燎的梅雪,炎虎关被一场艳色彻骨的赤红暴雪笼罩在下! 与扑簌纷扬的梅花花瓣一齐下坠的,还有天海方舟裂成三段的残骸! 云雀睁圆了眼睛:“……” 她根本没想过能把天海方舟从天上轰下来,顶多炸掉方舟上棘手的炮台——但是薄燐一人一刀三斩,在风卷尘息刀悬河泻火般的攻势之下,巨大的天海方舟顿时像块软糯的米糕,被薄燐快刀切成了三分! 这是什么刀? 这是什么力量? 这是什么锋芒? 云雀抬头看向高空中的薄燐,男人提刀静立在狂风正中,渊渟岳峙、威伏四海。 她心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极其恐惧的设想: 你看他的威严……像不像“天”? 是不是与“天”作对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天”的模样? . . 没等云雀再胡思乱想,薄燐的身形突然一晃,一头向下栽来! 云雀:“……” ——她倒是想到了薄燐动用这等威能,一定得遭受大反噬,但没想到薄燐就是个一波流,砍完这三刀就人事不省了! 云雀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两个人体格有差,但薄燐那个头根本不是云雀能接得住的,女孩子跟着他一起摔在了六角冰花上。 云雀怒道:“你持久一点,你怎么那么快?!” 薄燐居然还睁着眼睛,说起话来却发飘:“……小姑娘,不能说男人快……” 哗! 他紧握着的残雪垂枝碎成了千片万片,被燥烈的流风吹成了一抔碎沙! 云雀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心说难道薄燐开启通天箓是以性命为代价么? 不至于不至于,云雀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刚刚薄燐用炼炁生成的巨大冰花还托着他俩,说明薄燐的炁府尚好…… 老天似乎是听到了云雀的侥幸,薄燐彻底失去了意识,云雀身下的冰花陡然碎裂! 云雀一脸懵逼地抱着薄燐下坠:“……” ——等等,她不会飞啊? 云雀看了眼不断放大的地面,又感受到自己干涸的经脉,可是一滴也没有了:“……” “不是吧,”云雀茫然地眨着眼睛,“我们要摔死了?” 对,就是要摔死了。 云雀:“……” ——救救救救救命!!! . . “操操操操操——!!!” 云雀突然听了一耳朵熟悉的芬芳之语,紧接着闻战的衣袂就闪至了她的跟前,熟悉的广陵香扑鼻而来:“——赶上了!” 闻战人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少年接住了云雀和薄燐,开口便是太原话:“他之妈属,本少就纳了闷了,你们两个能把一艘方舟给掀了,就不能想点能飞的辙?神他妈的放完大招就摔死了!——特别是你啊薄燐,你上完茅房不穿裤头的么?要不是云雀还在,随便一个刺客都能捅你屁股!” 薄燐似乎是被闻战骂醒了一些,男人眼皮动了动,虚弱地向二少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云雀:“……” 这小嘴恰蜜、满口芬芳的比喻,确定是二少本少没错了。 闻战自从来了靖安府,性格收敛沉静了不是一点半点,云雀本来还在忧心他会活得越来越像闻征—— 但二少就是二少,闻战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个少侠,危难关头飞身而出的那个少年。他口无遮拦、满口芬芳,忍一时风平浪静,确实不是不是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后,但我还是要干/你。 他确乎是长大了,性格更静、心思更密、城府更深,但闻战就是闻战,他永远不会活成其他人的模样。 云雀嘴唇动了一动: “真好。” 闻战没听清楚:“哈?” 云雀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朝他弯了弯眼睛: ——要长命百岁啊。 “……”闻战脸上一愕,“……那个,谁死了?” 怎么哭成这样? 云雀满脸都是滚烫的眼泪,女孩跪坐在满地的狼藉之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 云雀只是突然想到: 尺缩小师傅如果能活到闻战的年纪,是不是也是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可是尺缩已经在城墙上化为了两截骸骨了。 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她所幻想的一切,都是这个善良的男孩得不到的未来。 . . “风骑听令——” 清脆娇嫩的少女声音横划过空,云雀抬头寻声望去,一道朱赤长旗迎风怒张,上面绣着一个遒劲的大字: 战! ——这是战字旗的风骑兵,传说中能追风赶月的斥候,战场上来去自如的北地雄鹰! 云雀看见了一把银白色的纸伞,二十四道伞骨锵然张开,轻铠长翎的少女御风而来,整个人像是一片轻盈的柳叶,刹那间滑翔过城楼上方,她身后是一片明灿灿的伞面: “——随我杀!!!” 薄燐三刀虽然斩落了天海方舟,但并没杀掉整艘巨舟上的人:抛开被薄燐的刀风撕碎的小部分倒霉玩意,更多的苏罗耶萨满与勇士活了下来,在凌空就已经纠集成完整的战阵! 他们只是奉大狄银楼烦之命,前来倾泻银海蚁与黑/火/药,配合大军南下的收割——但谁知靖安府里藏着通天境的高手,三刀就斩下了天海方舟来,整艘方舟的萨满和勇士,顿时成了落入敌手的死士。 云雀愣了一下,随即头皮发炸: 这群苏罗耶人……不害怕吗?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纠集战阵、重振士气、准备死斗……试问云秦的哪一座兵府能够做到? 这是怎样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只有英勇牺牲的战士才能面见天父!我们的英灵会在天父身旁护佑我们!”年老的萨满举起巨大的链枷,双目赤红,“我们南下之路,必将是血与火的道路!” 一百多位苏罗耶勇士以战剑撞击盾牌,怒吼响彻云霄! “为了温暖!为了食物!为了生与火!”老萨满嘶声咆哮,“为了……” 哗! 战场上陡然亮了一下! 银白色的纸伞的伞面收束,悍然化成了一杆矛/枪。战字旗•风骑首领是个体量纤细的小小少女,她在半空中完成了投掷,一枪直中老萨满的胸口! 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刺! 老萨满被一枪贯穿了身体,身形踉跄了一下,居然站直了。老人像是狂怒的狮子,咆哮着飞掷出自己手中的链枷: “——为了春天!!!” 杀!!! 作者有话说: 我并不想宣传个人英雄主义,或者是【他/她一人改变了战争】……读者老爷追下去就会发现,我宣扬的是前线英勇奋战的战士和后方团结的人民一同的作用,人民的力量无限大,三观绝对正,请放心追x 同时我并没有弱智化反派的意思。苏罗耶的战士勇敢、无畏、忠诚,但是不好意思,春天是靠自己创造的,不是去抢别人的,侵/略biss。 本文纯属虚构,请不要随意代入三次,问就是宣扬和平万岁,邪不胜正,谢谢谢谢。
第79章 、说第七十四:复仇•绯红天棠 炎虎关以北, 苏罗耶边关,鸠摩罗什要塞, 大狄银寓所。 喀! 楼烦掌中的纯银酒盏惨嘶着扭曲、变形、暴裂, 男人冷冷地撩起白金色的睫羽,楼烦大狄银的眼睛像是冰风雪雾中发亮发烫的狼眼: “你说、方舟、被击沉了?” “狄银,是被一个汉人。”有人回答, “是被一个汉人斩落了。” 一人、一刀、一方舟。 众人的沉默胶化成了令人窒息的琥珀色,鲛油烛火哔剥出好大一声响。 苏罗耶武将寓所不似云秦那般讲究, 楼烦大帐陈设粗犷而古朴, 嶙峋的鹿角上垂挂着苏罗耶女王的画像。一众魁梧的战士分立于楼烦座前两侧,骨质耳钉、羽毛耳坠、金属穿环原始而野性地表明着在场诸位卓越的位阶。 首座老人的身形高大而威猛,白金色的长发各结成无数小辫, 仿佛一头年老却雄健的巨熊;而巨熊老人对面的少女却凛然艳质,妩丽的脸颊上敷着部落风俗的颜彩, 气质却高贵、冷淡、倨傲, 像是为天父座前吟诵圣歌的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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