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神色古怪。 “这不是……老头吗?” 陈献口中的老头? 曲不询挑眉。 “孟华胥?”他笃定地问。 陈献点点头,“就是他啊!他是我见过最臭屁的老头子,绝对是他没错。” 说起孟华胥的时候,陈献的表情比往日更生动,翻了个阴阳怪气的白眼,却不是对着曲不询,而是对着记忆里的孟华胥的。 可提起孟华胥就阴阳怪气,有时候并不代表他厌烦孟华胥,反倒表明在陈献心里,孟华胥是有很重要地位的。 曲不询目光微微一偏,和沈如晚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 “这事一时也商量不出个头绪,你们沈前辈刚醒,有点累了,让她再歇一会吧。”他语气平淡,说着要让沈如晚休息,他自己却还坐在榻边,没有一点动弹的意思。 “哦,好。”陈献老老实实地站起身,却没走,“师父,你不走啊?” 楚瑶光本还在想妹妹的事,听到这里,又是没忍住,狠狠戳了陈献腰后一下,把后者戳得倒吸一口凉气。 “走就走了,那么多话干嘛呀?”楚瑶光拉着陈献的胳膊往外走,脚步匆匆,像是被什么凶兽追着跑,“你让曲前辈和沈前辈单独说会儿话。” 门被掩上了,把吵吵闹闹隔在门外。 曲不询微微舒了口气,目光一转,看见沈如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由一顿。 “说吧。”沈如晚声音还是轻轻的,没太多力气,“翁拂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之前曲不询含糊过去了,不像是不愿说给她听的样子,只可能是避讳陈献或楚瑶光,现在两人走了,总该说了。 曲不询不由又皱起眉头。 “翁拂当时确实答了,可又答得含糊不清。”他说着,朝门口望了一眼,抬手下了个隔绝声音的禁制,声线沉沉,“他说,想要找罪魁祸首,那就去找孟华胥吧。” 这和他们之前猜想的根本不一样。 根据从前的线索看,钟神山的幕后真凶,要么是宁听澜,要么是希夷仙尊邬梦笔,其余人绝难有那么大的本事瞒天过海。 至于一开始被当作重要线索的孟华胥,因为太过神秘,且在种植七夜白的事中没留下什么痕迹,而渐渐解开了嫌疑,却没想到今日新的线索一拼凑,竟又带着新的嫌疑出现了。 怎么兜兜转转又成了这个人? 难怪曲不询避开了陈献,私下才同她说,以陈献对孟华胥那种看似嫌弃实则亲近的态度,乍然听见这话,还不得当场爆炸? 当初在东仪岛上得到的笔记基本可以确定七夜白是孟华胥培植出来的。 楚瑶光的妹妹也是从孟华胥那里听说七夜白的。 翁拂也说要去找孟华胥。 沈如晚也像他一样,黛眉慢慢蹙了起来。 宁听澜和邬梦笔身份显赫、很难对付不假,可这两人也是明明白白的存在,顺藤摸瓜能查到许多东西,而孟华胥就不一样了。 这人简直像是个游离在世外的人,太神秘了。 神州之大,去哪捞这么个神秘莫测的人啊? “你方才说要回蓬山?”曲不询问她,“你打算去找宁听澜吗?” 沈如晚抬眸看向他。 “不错。”她说,“有些事我总要问清楚,无论是七夜白,还是关于……我和沈家。” 曲不询微微一颔首。 “我倒不是打算拦着你。”他说,“不过你回蓬山前,总要再探点线索的吧?” 他顿了一下,“既然孟华胥和邬梦笔是朋友,干脆直接去找邬梦笔,问个明白。” 邬梦笔就在尧皇城,通过《归梦笔谈半月摘》就能找到。 沈如晚垂眸。 “好。”她简短地说,不知怎么的,竟从那略带倦意的神容里绽出坚冷如冰的冷然来,“是该见他一面。” 曲不询不作声地望着她,按捺着微微挑起的眉头。 他幽邃的眼瞳把她反反复复地打量,罕见地生出些举棋不定来。 “不认识了?”沈如晚目光一瞥,轻飘飘的。 曲不询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你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他语气平淡地说,一点笑意,“是有点不敢认。” 沈如晚斜斜地靠在那里看着他。 她慢慢地抬手,攥着他袖口,把他拉得更近一点,指尖顺着他颈边抚过脸颊。 “哪里变了?”她轻轻地问。 曲不询俯下身,和她贴得很近,几乎像是细吻。 “眼神。”他低低地说,凝望着她那双清亮幽黑的眼睛,他目光幽沉,不期然地出神。 先前沈如晚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势在必得。 “你知道吗?”他忽然状似随意地说,“这些日子里,我和邵元康相认了,聊到从前的事,他跟我说——当初你去归墟下找我,伤得很重,若不是被他救下了,甚至命悬一线?” 沈如晚微怔。 “沈师妹,”曲不询的拇指一点点抚过她唇瓣,有点用力,像是在拭去,又像是在描摹,痒得止不住,他声音很低沉,在胸腔里轻轻震颤般递到她耳边,“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一个素昧平生的师兄,怎么就值得你奋不顾身去找他了?”
第95章 浮生暂寄梦中梦(七) 沈如晚的唇瓣被他摩挲得有点痒意, 像是能从唇直攀到心口,在曲不询沉沉的呼吸间丝丝缕缕缠绕。 她怔在那里,幅度很轻微地蹙缩了一下, 可又强行停在那里, 望着曲不询近在咫尺的眉眼, 神色有些复杂。 “他怎么连这个也同你说了?”她语气淡淡的,隐有抱怨, 但又没那么认真。 曲不询垂眸看着她。 他眼瞳幽黑, 沉沉地望着人不言语时便有种岳峙渊渟的气势,叫人心中惴惴, 要么信服,要么便畏怯,只觉在他面前什么也瞒不住。 可沈如晚微微咬了一下唇瓣, 目光也幽幽地望着他, 什么也不说。 她眼瞳如幽泉,含着潋滟却又晦涩的光彩, 令人忍不住去深究,可又如雾里看花, 看不分明。 曲不询望了她好一会儿, 可沈如晚只是不说话。 他终是轻轻一哂。 “我不能知道?”他反问。 沈如晚依然半支着身靠坐在那里,目光轻而又轻地掠过他眉眼。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初是我害你掉下去的,我去找你又有什么稀奇?”她声音像柳絮浮动一样轻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初在碎琼里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曲不询就是长孙寒, 便同他说起过这件事了。 曲不询不语。 为了找他下过归墟, 和为了找他差点死在归墟,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从前不知道她为找他险些身死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也不觉得她有必要为他做这些,可她就是做了,他也偏偏知道了。 人一旦被超越界限的偏爱,就难免心痒难揉地去寻根究底,索求一个为什么。 明明沈如晚从前和他并不相识,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心里还有个不知究竟是谁的师兄…… 仿佛霹雳当头,他倏忽升起最不可思议的心念—— 沈如晚心心念念的、谁也比不上的那个师兄,不会竟是他吧? 这念头如斯荒唐,甚至显得他自作多情得可笑。 若沈如晚当真对他暗暗恋慕,又怎么会给他穿心的一剑,怎么会在他揭晓自己身份后,神色漠然凄恻,没有半点好脸色? 可心念一生,妄念竞起,如野草覆过荒原,恣意疯长,已成魔障。 或许沈如晚恋慕的师兄当真是他呢? 她也说过,她最崇拜的剑修便是长孙寒,他装作是长孙寒的旧友却不执着于给长孙寒报仇,她便挤兑讥讽他,待他坦白了身份,她脱口而出便是“你知道了”。 她到底问他知道了什么?这问题他曾翻来覆去想过数回,先前从未在自己身上联想,可如今妄念一生,便什么都串在一起,仿佛就成了万般荒诞绮念的佐证,让他心里沸血滚烫灼热,心绪难平。 这沸血滚在心口,又滚过喉头,她纵是将钟神山十三峰冰雪都浇落,也浇不冷这一瞬的一往无前。 “是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曲不询紧紧盯着她,直直看进她眼底,不容她半点回避退缩,近乎执拗,他声音有点低沉,慢慢的,“换个别的什么人,你也会为他舍命下归墟?” 沈如晚凝眸望着他的眼睛,这其实是一双和长孙寒不太相似的眼睛,但当她凝视他的时候,不自觉便会回忆起那个在陈年旧岁里熠熠生辉的身影。 她从来偷偷窥觑,却总不敢靠近的身影,她甚至到他坠落归墟都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不会。”她轻轻地说。 曲不询幽邃的眼里骤然焕发出一种言辞难以形容的慑人光彩,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灼然到像是寒夜里也不熄的火,让人心惊的炽烈,几乎像是能将人也融化。 “不会?”他低低地重复。 沈如晚微微向前倾了一点,额头靠在他肩上。 她浅浅地吐露心思,可只开了个头,却又不说下去了,静静地偎在他肩头。 曲不询伸手将她圈过来,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垂眸和她对视,“为什么别人就不行,对我就可以?” “沈如晚,沈师妹,”他声音沉沉的,有点哑意,不急不徐,像绵长的诱引,“你教教我,为什么我就是特别的?” 为什么他是特别的? 这问题又该怎么回答?自始至终,他从来都是她的例外。 沈如晚抬起手,很慢地抚了抚他的耳垂。 “那你先告诉我,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神魂颠倒,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他,“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不是雪原上,难道是我执碎婴剑的时候?” 曲不询揽着她的腰肢,她伤势未愈,没多少力气,索性不支力地倚在他身上,一片温软。 分明轻曼得如杨柳枝一般,可半点也不似杨柳枝般柔弱攀折人手,神容清清冷冷的,眼神却缠绵,若有似无的招诱和探询。 他沉默了片刻,低低地一喟,“更早。” 沈如晚错愕。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先前在东仪岛上发现的那个傀儡?那是童照辛的独门傀儡,邵元康用镜匣收容钟盈袖的元灵后也打算配上那个傀儡、充作钟盈袖的新躯体。”曲不询慢慢地说,“这样珍奇的傀儡,自然不是童照辛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他从很多年前便开始钻研完善,其间自然需要神识较强的修士来帮他测验,我和他关系不错,每每应下这事,常常帮他操纵这傀儡。” 沈如晚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曲不询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这种傀儡有两种操纵方式,一种是靠血,一种是靠神识,钟盈袖的元灵也能算是神识,故而能用。”她点了一下头,“我之前救下章清昱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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