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真没想过、指望过吗? 若一点也没有,也不会频频去留意她了。 “师兄,我就知道你们总会在一起的。”童照辛低声说,“我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不敢和师兄相争。” 曲不询缄默不语。 “童师弟,你这就想错了。”他语气平缓,晏然沉声,字字落地,“你不是和我争,也不必说不敢和我争这样的话。” 沈如晚喜欢长孙寒就是喜欢,喜欢童照辛也全凭她心意,若是都不喜欢,难道就非得在他们俩之间选? 童照辛说这样的话,曲不询只觉荒唐。 “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了。”他语气断然,不留一点余地,“倘若她选择了你或旁人,那是她的选择,我也绝无二话。” 童照辛愣怔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原来你和她想的是一样的。”他低声说,“我也是后来……被她找上门打了一顿,这才想明白。从前我对你心怀愧疚,不免有些迁怒于她,又按捺不住绮念,爱恨难辨,现在想来,实在可笑极了。” 曲不询听童照辛这么说,不知怎么的想:幸好他把沈如晚先支走了,否则听见这话,指不定多糟心。 若童照辛只是为他而不平,故而对她心怀恨意也就罢了,这般管不住自己反倒迁怒她的心思,他听着都不得劲。 “你是对我愧疚,所以迁怒她?”曲不询问他,“因为那个误入柳家的傀儡?” 童照辛沉默,点了点头。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去了柳家后,事情会变成那样。我在静室里待了半个月,出来后蓬山上下都在传你堕魔叛门,杀了柳家的人,可只有我知道你是去取傀儡的。”他低声说,“我去给你解释,质问给你下缉凶令的人,可是没用。” 那时长孙寒在宗门内声望之高,称得上是一呼百应,骤然发下缉凶令,谁也不服,去宗门闹了好几次,可最后还是被弹压了下来。 “后来有传言说,宁听澜派了沈如晚去追拿你,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放下心了,我想你既然喜欢她,多少有过些表示,她应当不会对你下狠手。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半点不留情,这才怒不可遏。”童照辛说着,笑了笑,有点自嘲,“不过今日见到你,我才明白是我误会了。” 曲不询挑眉。 看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童照辛便以为当初是沈如晚和他联手瞒天过海——也对,寻常人想不到死而复生这样离奇的事,就连邵元康多半也是这样想的。 真正知道长孙寒心口挨了一剑、确定他已死在归墟下的,只有沈如晚一个人。 “所以你后来改了性子,终于把钱财和力量看在了眼里,靠着炼器投效了宁听澜?”曲不询意味莫名。 其实他也还未确定那个让童照辛炼制镜匣的人就是宁听澜,不过是随口诈一下罢了。 “怎么可能?宁听澜是害你的元凶,我已愧对你,怎么可能投效宁听澜?”童照辛想也没想就否定,“我听说你身死道销的传言后,一心想着靠炼器出人头地、掌握力量,查明当时发生的事,接了不少生意。大约就在我有了一定名气后,有人来试探我卖不卖傀儡。” “长孙师兄,我一向没什么朋友,沉溺于炼器,当初执迷于傀儡的时候,也只因要请你帮忙试验而叫你知道了这东西。再往后,就没告诉过旁人。”童照辛郑重地说,“这时有人来问我卖不卖傀儡,一定是柳家背后的人!” 只有柳家、长孙寒和童照辛知道这事的起源在于傀儡,也只有柳家背后的人有可能来试探他卖不卖傀儡。 “那时我也有点名气了,再不是从前什么都不屑不懂的愣头青,沉住气对那人说,我是待价而沽,若要买我的傀儡,必须得是他的主子亲自来见我。那人以为我是想找个靠山,回去说了,最后来见我的,就是宁听澜。” 人总会成长的,童照辛终归也懂了些人情世故,明白既然见到了宁听澜,若不投效,便只有死路一条。 “还多亏我那几年对来求我炼器的人来者不拒,传出了我贪财的名声,他们信了我。”童照辛低声说,“又或者没完全信,但需要我的炼器天赋,总之这些年里但凡有什么极难炼制的法器法宝都交给我来做。” 曲不询不作声地看着童照辛。 他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宁听澜都让你炼制了什么?” 童照辛零零散散说了许多法器,最后顿了一下,“还有一具傀儡,和一个能容纳神识、元灵的镜匣。” 曲不询追问,“这些年里,从你这里一共流传出去了几个傀儡?” 童照辛很确定地说,“只有宁听澜那一个。” 曲不询微微皱眉。 如果童照辛只给出去一个傀儡,那么邬梦笔留在东仪岛的那个傀儡又是从哪来的?难道是从宁听澜手里得来的? 若真是从宁听澜那里得来的,那么这两者的关系就有待商榷了。 保不准邬梦笔和宁听澜也是一伙的。 “那个傀儡,和之前的傀儡一样吗?”他缓缓问。 童照辛摇摇头,“新做的自然比原来的要好,宁听澜要求我做出的傀儡,能以一滴血幻化出本尊形容气息,还要能行动如常、甚至简单御使法器,相当于把从前两种御使法合而为一了。” “还有就是,新傀儡的面容,和旧的那个不一样。” 曲不询神色微微一凝。 新旧傀儡面容不一样……那他们当时在东仪岛上见到的那个傀儡是旧的? 就是他遇见沈如晚时用的那个傀儡,也是他去如意阁柳家求取、最终害他被追杀的那个傀儡。 那个傀儡竟落到邬梦笔手里? 竟不是宁听澜手里? 柳家背后到底是邬梦笔还是宁听澜?还是说两者都参与了? 曲不询紧紧皱眉。 “还有那个镜匣,很特别,宁听澜当初给我的就是个成品,里面收纳了元灵,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元灵。他让我试着仿一个出来。”童照辛说,“镜匣的手法很奇特,不像是神州常见的任何一脉炼器手法,我从没见过。” 曲不询沉吟不语。 良久,他微微颔首,“童师弟,你有心了,多谢。” 童照辛苦涩笑了一下。 “长孙师兄,”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下——符老走了,十年前的事了。” 曲不询一怔。 他当然知道童照辛说的“符老”是谁。 长孙寒是被遗落在蓬山下的弃婴,被敬贤堂的老修士们抚养长大后自然而然地入了蓬山,符老是其中照顾他最多的那一位。 他很久没说话。 “葬在哪里了?”他声音微微嘶哑,简短地问。 童照辛轻声说,“火化后,就在蓬山后的冢山上。”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曲不询的神色,“后来有一次,我去祭拜符老,看见沈如晚站在符老墓前祭拜,问过守墓人,听说她时常来这里。” 也正是那次之后,童照辛心头那股邪门的戾气,终究是散了。 他又哪来的资格去迁怒?哪来的资格肖想? 从头到尾,他都是个不讨喜,也不相关的路人。 “长孙师兄,你方才说,倘若她选择了旁人,你也绝无二话……”童照辛犹疑了许久,没忍住,“你真能接受吗?” 曲不询到了门口,回望一眼。 “能啊。”他语气淡淡的,朝童照辛笑了一笑,殊无笑意,竟有种森森然之感,“她怎么选,我都接受。” “大不了再想办法把她夺回来便是。” “她变心一次,我就蛮缠她一次,到她不变为止。” 童照辛惊诧地看着曲不询,似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向克己自持的长孙寒口中说出来。 以长孙寒的骄傲,只有你若无心我便休,何至于—— “以后别叫我长孙师兄了。” 曲不询踏出小院,没有回头,“长孙寒早就死了。” * 从童照辛的院子里出来后,陈献和楚瑶光一直在偷偷观察沈如晚的神色。 任谁都能看出来,曲不询打发他们出来,是不想叫沈如晚听见他和童照辛的对话。 “看我做什么?”沈如晚轻飘飘地瞥了他们一眼。 陈献和楚瑶光讪讪然,讨好一笑。 “散了吧。”沈如晚语气淡淡的,“想去哪玩就去,我在这里等他出来就行了,晚上在楚家的产业会合就好了。” 其实陈献和楚瑶光也想留下来,但沈前辈的话谁敢不听啊? “那我们走啦,沈姐姐,晚上再见。”楚瑶光拉着陈献的衣袖,带着松伯和梅姨匆匆离去。 再不走,她怕沈姐姐要板脸训人了。 沈如晚定定地站在那里,看他们融入人群。 她抿着唇回头望了小院一眼,心气不顺地轻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顺着熙攘的大街向前走,在街口买了一份最新的半月摘。 报纸第一页上就是她的名字。 《北天之极山崩地裂究竟何为?丹成女修只手挽天倾,眷侣相拥,竟是昔日蓬山碎婴剑沈如晚》 ……这是谁取的题目啊? 沈如晚攥着纸页,半晌没看下去,深吸一口气。 这份报纸上把钟神山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还算契合事实,对她也以夸赞为主,隐隐指出了钟神山崩塌内有蹊跷,甚至还有几分指向七夜白。 不知道七夜白的人自然是看不明白,可但凡知道的便一眼能看出来。 沈如晚蹙起眉。 再看落款,果然还是蠖江邬梦笔。 知道邬梦笔就是希夷仙尊后,再看他的文章,便忍不住生出一种诡异之感,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题目竟会是声名显赫的仙尊写出来的。 沈如晚匆匆看了一遍,没在里面看到多少不知晓的线索,只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邬梦笔对她是褒而非贬; 第二,邬梦笔意指蓬山,甚至是在暗示宁听澜才是幕后主使。 她心绪复杂。 从上次在半月摘上邬梦笔细述宁听澜往事,到如今这篇意有所指的文章,邬梦笔对宁听澜的针对之意已不言自明,偏偏邬梦笔自己也颇多嫌疑,从这泥潭里扯不干净,叫人也不敢信。 如今沈如晚已很久不去想,若宁听澜当真是幕后主使,她是否就像个笑话? 时间太久,这问题已毫无意义了。 “……这个碎婴剑沈如晚还真是有点本事啊?怎么这些年都没怎么听说她的消息?你们说,她和这两年出名的那个‘小沈如晚’比,谁更厉害啊?”不远处有人交谈。 沈如晚微微偏头。 “一个是小的,一个是真的,你说哪个厉害?这个‘小沈如晚’能把一整座山给扶正回去?况且,她这些年来有名气还不是因为她跟着蓬山掌教,别人爱拿她和沈如晚比?真要论起实力,我可没听说她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真战绩,只听说她永远戴着个曜石面具,冷冰冰的不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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