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辈,这个奚访梧可真是刻意为难。”陈献的声音愤愤的,“从第一桌到第二十桌,赌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豢养了凶恶妖兽相斗,这也太过分了。” 豢养妖兽放进斗兽笼,这算是个擦边球的事,倒也没有谁明确禁止,但在神州终究也不是人人能接受的,未免有伤天和。 似陈献这样心思单纯的少年人,这辈子都不曾杀过一个人,遇见最凶险的事不过是秘境里被追杀一次,身边还有楚瑶光这样背景深厚的大小姐、曲不询这样的丹成修士,一点纯澈仁心尚在,自然是看不惯的。 神州之大,总体还算太平,似陈献这样的修士数不胜数,自然,也是看不惯的。 看不惯斗兽,也看不惯沈如晚这样手里浸满血的修士。 隔着门廊,沈如晚轻轻一笑,声音清晰地传进屋内,“你看不惯他们,这是好事。” 不必刀口舔血,仁心尚在,怎么不是好事呢? 曲不询霍然起身。 他猛然推开房门,在陈献和楚瑶光惊讶的目光里,沉着脸,大步走过去,“说这没意思的做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陈献的脑袋,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常地看向沈如晚,“走吧,进去听听他们都打听到了什么。” 沈如晚目光微妙地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忽而轻轻地笑了一下,没回话,一转身,朝屋内走去了。 楚瑶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再看一眼全然未觉的陈献,在心里长长叹气。 曲不询垂眸,语气淡淡,“走啊?” 说完,便也朝屋内大步流星追去。 “好嘞师父!”陈献兴高采烈。 楚瑶光无语凝噎,这都多久了,怎么偏偏就他看不明白呢? 她嗔怒地瞪了陈献一眼,也匆匆赶上。 只剩下陈献被她看得一愣,站在原地茫然,“诶,你们等等我——别关门啊?”
第48章 一声梧叶一声秋(四) 楚瑶光和陈献这回是真的打听到一点消息。 陈献一进门, 立刻兴奋地往椅子上一坐,“师父,沈前辈, 你们猜我们在赌坊里听到了什么?” 沈如晚不猜。 曲不询也不猜。 他们一人坐一边, 离得老远, 脸上都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陈献, 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呃, ”陈献被看得讪讪的,挠了挠头, 不再卖关子,“是奚访梧的事,我们去秋梧叶赌坊的时候, 正好听见有人在和奚访梧说话, 就在我们那桌边上。奚访梧大概不认识我们,也不在乎聊天内容会不会被赌坊里的客人听见, 就被我们都听去了。” 楚瑶光在边上默默转开脸。 其实当时不是正好在边上的,是他们看见奚访梧在和人说话, 特意假装要去那桌凑热闹, 这才走过去的。 为了装作若无其事,陈献连看都没看那里赌的是什么,就一个劲地大声叫好,全场最热切的就是他,直到听完奚访梧和别人的聊天才看了一眼眼前赌的是什么——正好就是斗兽。 当时陈献脸色就变了,没忍住小声斥了一句。 就这么一句, 立刻被奚访梧听见, 一转头看过来, 看着他们一挑眉,她还以为要糟,没想到奚访梧嗤笑一声,竟没追究,转身走了。 “也许奚访梧是真不在乎被人知道。”楚瑶光若有所思,“不过这听起来确实不是什么秘密。” 曲不询言简意赅,“说说看。” “奚访梧以前是尧皇城的炼器师,而且还是日进斗金的那种很有名的炼器师。”陈献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他在碎琼里已经定居了六七年了,还是有人专门从尧皇城赶来,请他回去炼器,但奚访梧拒绝了。” 那人被奚访梧拒绝后并不意外,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转而苦口婆心地劝奚访梧,“你和杭意秋这都闹僵了好些年了,既然彼此还互相关注对方的消息,倒不如说开——你们既然是在尧皇城认识的,在那有不少共同回忆,何不回去等她呢?” 陈献说到这里,不由咂舌,“杭意秋都年年派人来砸场子了,居然还能被说成是互相关注对方的消息?果然这做生意的商贾就是巧舌如簧、死的也能说成是活的啊。要真是还有情意,又怎么会来砸场子?” 沈如晚坐在那没说话。 她不置可否。 “说下去。”曲不询没什么表情,并不对此做出点评,只是敲敲桌子,“奚访梧说什么了?” 当时,奚访梧听了那人的话,并没回应,只是反问,“刚上了半月摘,她是不是又要启程了?这次打算去做点什么?” 陈献说到这里,楚瑶光正好把手头的《归梦笔谈半月摘》翻开,递到桌上,推给沈如晚和曲不询看,“两位前辈,我们听了他们的话,在半月摘上找了半天,果然找到了和杭意秋有关的版面,竟然是‘清净山海天’这版。” 沈如晚和曲不询都不怎么熟悉这报纸的版面,因此楚瑶光又加了两句解释,“这一版是专门记修士游记杂谈的,着重描绘山川风貌、风水乾坤的。这个杭意秋延着蠖江一路游历,竟将蠖江大小支流、水文地貌全都记录下来,绘成河图,投到了半月摘上,立刻被收录了。” 记录神州水文地貌的图谱,自然是数不胜数的,修士走遍三江五海,对神州山川多少都有数,前人记述浩如烟海。 然而山川河流经年变化,古图今用难免要出错,便需要一代代修士来重修河图。 蠖江贯通南北,是神州最重要江河之一,杭意秋能将其大小支流整理出来,无怪乎一投稿便被刊录,只怕“杭意秋”这个名字是要随着《归梦笔谈半月摘》的传阅而名声大噪了。 沈如晚一听便知道杭意秋这一举成就不小,报纸横在她和曲不询中间,他手刚伸过来,她就一把抽走,拿在眼前看了起来。 曲不询手横在半空,顿了一下,又慢慢收回去了。 “你继续说。”他没事人一样问陈献,“奚访梧问了那人之后,又怎么样?” 陈献想了一会儿,“那人也没说清楚,只是和奚访梧说,杭意秋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最是天马行空,谁能料准她接下来干什么?只有马不停蹄启程是确定的,下次再见她,保准又是好久之后了。” 说到这里,陈献忽而想起来一点细节,猛然一振,“师父,那人还和奚访梧说,每次杭意秋一做出点什么成绩就要来砸一回场子,他也不生气,两人真是牛心古怪——原来奚访梧能确定那些打手到底是不是杭意秋派来的,是出于这个判断啊?” 只要杭意秋做出了一点成就,就要派人来砸场子,奚访梧也不制止,只是避让。 而平时若有人来砸场子,自然就不是杭意秋派来的,奚访梧便会出手惩戒。 “啧,”陈献说着说着,越想越觉得古怪,“这两人到底是反目成仇了,还是没有啊?怎么我总觉得他们没有结仇?” 陈献居然能这么想,真是让人无比惊讶,楚瑶光本来都做好了他会说出“这两人莫非是王不见王的宿敌默契”这种不着调的话来,没想到居然说得异常有条理,不由用欣慰的眼神看了看陈献,却听他下一句张口就来,“难道是他们被棒打鸳鸯了,不得不挥泪分手?” 楚瑶光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纠正他,“陈献,你想想呀,这两人都是丹成修士,若是想要在一起,有谁能对他们棒打鸳鸯的?” 神州之大,丹成修士虽然不算寥寥可数,但也是绝对的顶层人物,又有谁能让两个丹成修士无奈分开? 陈献一想,果然恍然大悟,“对哦。” 他转过弯来,又不由挠头,“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头,沈如晚已经把那一版河图都看完了记在脑子里,合上报纸,抬眸看向他们,“这两人为什么分分合合,和我们关系不大,除非你们打算往‘风月债’这版投稿,否则想这有的没的干什么?” ‘风月债’也是半月摘上一版面,专记修士之间的相思爱恨,动辄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他又爱那个她,笔者最爱写些多角爱恨,其中不乏真人真事隐去名讳,是半月摘上最受欢迎的一版,也是最常被上门找麻烦的一版。 沈如晚提及这一版,显然是活学活用,楚瑶光和陈献一听就笑了。 “沈姐姐,要真是投稿,也该投到‘怪味世事谈’那一版,就像这期那个少年天才和他师妹的故事一样,情节离奇。”楚瑶光说到这里,抿唇一笑,“最重要的是,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太少了,不够‘风月债’编纂者的口味。” 沈如晚哑然。 曲不询坐在对面,干咳了一声。 “行了。”他不轻不重地说,“闲话也说完了,你接着说说赌坊里的情况。” 陈献“哦”了一声,立刻又愤愤起来,“奚访梧提的要求可真是不简单,我看了一圈,只有十来张桌子是纯靠运气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出千。” 沈如晚和曲不询早就猜到奚访梧提的要求不会太简单,并不像陈献一般愤愤然。 “过会儿我也同你们一起去秋梧叶赌坊看看。”沈如晚放下半月摘,“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纵然奚访梧不愿意说,也能从那里打探到消息。” 十年都过去了,不差那三五天。 陈献和楚瑶光一起点头。 虽然沈前辈看起来就和赌坊这地方不匹配,但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大前辈,看人打探消息必然比他们擅长得多,有她和曲前辈一起压阵,至少不用担心漏了什么细节。 “对了,沈前辈,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大概是玉佩一类的,但形状很精巧,两环一扣,流光溢彩,上面还刻了字。”陈献挠了挠头,“写的是,一声梧叶一声秋。” 沈如晚微怔。 她想了想,指尖灵气微蕴,在半空中虚虚画出一个图样来,问陈献,“是这样的吗?” 陈献立刻点头,和楚瑶光对视一眼,“这是那个尧皇城来的人交给奚访梧的,说是旧物归原主,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 沈如晚一时忡怔。 她没说话,反倒慢慢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出神半晌。 楚瑶光和陈献见她什么也不说,反倒忽而怔怔入神,不由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是让她想起了什么,竟连回答也忘了。 曲不询坐在对面,抬眸看她。 “你认得那个东西?”他低低地问。 沈如晚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是我方才画的那个样式,那就是尧皇城陆娘子的手艺,一式两份,定做者一人一只,是心念如一、情谊绵长、永不分离之意。” 她垂眸,神色惘然,“你刚才说同心环上刻了‘一声梧叶一声秋’,那就错不了了——有情人惟愿长长久久不分离,常把名字刻在一起,奚访梧、杭意秋,不正是一声梧叶一声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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