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匆匆一面。”她低声说,“其实也隔了好些年了。” “我从前和邵元康只见过一两面,这些年在钟神山也见过几次,不过不太投缘,只是见面点个头罢了。”陈缘深浅浅笑了一下,“终究是比不上师姐,想要交朋友,永远能交到。” 沈如晚听他这么说,从前在蓬山养成的习惯又上来了,微微蹙着眉看他,下意识说,“早就说过了,你一点不比别人差,只要你再自信一点、少去想谁喜欢你谁又不喜欢你,多的是人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陈缘深眼神微亮,可又黯然。 “可是我太笨,天资也不够好。”他看着沈如晚说,“哪里都不好。” “谁说你不好?”沈如晚眉毛都拧起来了,“我师弟哪里不好?” 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师弟,谁敢说不好? ——她自己除外。 陈缘深唇角翘起,眼底尽是笑意。 曲不询看他们师姐弟聊得旁若无人,不由眯了眯眼。 他没说话,跟着他们走过小巷,像个沉默不言的影子,可等到人潮汹涌、转过街角时,却猛然一伸手,握住了沈如晚的胳膊,往边上一带。 等陈缘深回过头,身后空荡荡的,早没了沈如晚的身影。 他不由愣住。 过了转角,沈如晚被拉住手腕的那一瞬便浑身绷紧,一抹灵气从她指尖猛然飞出,化作冰冷锋刃,朝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狠狠斩落。 曲不询拉着她的手一翻,一道剑气轻轻巧巧地横飞出来,将她的灵气击散。 “是我。”他声音低沉。 沈如晚在发出攻击的那一刻就发现是他了。 “你这是做什么?”她皱眉看他。 曲不询攥着她的手很用力。 他没说话,只是沉沉地望着她,眼底情绪莫名。 沈如晚神色淡淡的,有一点不耐。 “你有话直说。”她又不会读心,怎么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是想做什么? 曲不询被她气笑了。 她倒还不耐烦起来了。 “沈如晚,”他声音沉沉的,用一种很幽邃的目光望着她,“情郎这两个字对你来说就那么烫嘴吗?” 沈如晚骤然无言。 曲不询紧紧盯着她,轻轻一哂,“朋友?” 沈如晚莫名有点好笑。 就为了这个?怪不得他这一路上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还奇怪呢。 “我能承认你是我朋友,你就偷着乐吧。”她说,“放在一年前让我这么说,我还不乐意呢。” 曲不询神色微凝。 他颊边肌肉也微微扭曲了一下,紧紧绷着,似乎有很多暗涌的情绪,却又极力克制。 沈如晚抬手,拇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脸颊。 “小心眼。”她轻轻哼了一声,“我这么说,你也可以反驳啊。” 曲不询没动。 他垂眸望着她,似乎是等她一个详细解释。 沈如晚指尖摩挲着他的侧脸,顺着鬓角的线条,又到耳垂。 “脾气怎么这么大?”她喃喃地说着,一点笑意,顿了一下,“我说不出来,你可以说啊。” 曲不询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说不出来?怎么就说不出来了?”他哼笑,“你舍得让我告诉你的好师兄、好师弟?” 沈如晚唇角也翘了起来。 “你看起来那么洒脱不羁、好像什么都可以一笑而过,怎么实际上是个醋坛子啊?”她好久没有这种乐不可支的感觉了,越想越好笑,搭在他肩头笑个不停,“曲不询,你怎么回事啊?” 曲不询本来是要找她算算账的,谁想还没开始算,她倒是笑得停不下来了,不由好气又好笑。眸光垂落,正好望见她侧颈修长细腻,缱绻青丝几缕垂入衣领,不由眼神微暗,不曾深想,垂下头吻了上去。 沈如晚忽而不笑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有意无意的手却还抚在他耳后,被他骤然伸出的手圈住腰肢,和他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温热的唇从她颈边流连到耳垂,炽热的呼吸拂过每一寸肌肤,在颈窝里盘桓恋栈,丝丝袅袅地逸泄,在喉头、耳后、颊边若有似无地淌过,悄悄漫过衣领上纹绣的榴花,把她耳根脸颊也晕红,烫得像是刚沾唇的滚糖水。 她紧紧抿着唇,可不知怎么的,喉头拼命咽动着,轻轻“嗯”了一声。 沈如晚的脸都红透了。 她发誓不是她想这么做的,她根本不想发出一点声音。 可曲不询只是用更热切的吻将她淹没。 沈如晚隔着衣料,狠狠地掐了他肩膀一下。 可很快的,就像是一种无所顾忌般的释然,她用了点力,报复性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搂住了他的肩膀。 转角荒僻,可隔街便是人来人往的喧嚣声,清晰可辨,每一声都响在耳边。 曲不询垂眸望着她。 这个漫长的深吻告一段落,可他眼神幽邃,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喉头还滚动着,很久没说话。 沈如晚颊边还残留一点晕红。 她先前的窘迫都仿佛消匿不见了,垂眸片刻,又似笑非笑地看他,“不生气了?” 曲不询眼瞳幽幽,无言地望着她。 “真没想到——”沈如晚刮了刮他英挺的鼻梁,低声说,“醋精。” 曲不询喉头一点点滚动。 他目光落在她唇上,微微垂下头。 沈如晚手一翻,手背竖在他面前,一点肌肤贴着他的唇。 “没完没了,正事不做啦?”她学着曲不询敲徒弟的动作,也给他脑门轻轻一下,“醋你自个儿的去吧。” 她说着,一转身便绕开他拥在她腰间的手臂,半点不犹豫地往邻街走去,那纤细笔挺气势斐然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绝情冷漠。 曲不询抱着胳膊,倚在门柱边,看她走到尽头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可就这一眼。 下一刻,她便消失在络绎往来的人群里了。 曲不询低头笑了一下。 你说这人变脸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快呢? 翻脸无情,亲完了就不认人,还得是她沈如晚。 他懒洋洋地靠在那里,伸手探到胸膛上。 胸腔里,那颗残破的心还在隐隐发麻,没那么剧烈,只是附骨之疽,沦肌浃髓,历久弥深。
第67章 旧游旧游今在否(三) 沈如晚走过两条街, 很快就看见陈缘深紧紧皱着眉头,神情惶急。 她微微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在找我吗?” 陈缘深猛然转过身, 看见她, 眼底一瞬间迸发出欣喜之极的目光, 快步朝她走过来,“师姐, 我还以为你又要甩掉我了。” 沈如晚蹙眉。 “我什么时候甩掉你过?”她十几岁最幼稚的时候也做不出把年幼的师弟扔在人群里, 自己跑掉这种事吧? 陈缘深目光半点不错开地看着她,眼瞳幽黑纯澈, 有种难言的悲哀,“十年前,你离开蓬山后, 就再也没来见过我。” 刚才他就在边上听邵元康和沈如晚对话, 连邵元康都知道师姐的下落,可他一点都不知道。 沈如晚就那么突然地从他的全部世界里消失, 再也没有一点踪迹。 沈如晚一怔。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一点歉然。 “我那时性子太极端, 只想一走了之, 和每个同门都断了联系,本来也没打算告诉邵元康的,但他凑巧知道了,这十年里来看过我一回,也没更多联系了。”她慢慢地说,“何况你早就长大了,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没能对陈缘深提及的是, 她那时一个字也没留下就走, 也是怕见到他厌恶畏惧的神情。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如果连从小教到大的师弟也恨她,这一辈子该有多可悲? 再冰冷无悔的剑,也有从中折断的那一天。 不如不告而别,再也不见。 “没什么可不放心的?”陈缘深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笑容也苦涩。 他抬眸望了沈如晚一眼,目光一凝,落在沈如晚殷红欲滴的唇瓣上。 “师姐,”他忽然低声问,“你和那个曲不询,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如晚这次已经能坦然了。 “咱们都长大了,我也不需要再刻意避讳了。”她平静地说,“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还挺喜欢他的。” 陈缘深的嘴唇微微颤着。 “你们在一起了吗?”他每个字都像是从刀尖上滚过,“师姐,你不管我了吗?” 沈如晚怔住了。 她深深地望了陈缘深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缘深颤抖得更厉害了。 “师姐,救救我,别抛下我。”他喃喃,“八年了,我每天都在害怕。” 沈如晚的神色渐渐沉凝下来。 “你把话说清楚。”她盯着陈缘深,眼神幽邃,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从前对师弟耳提面命、又像老师又像长辈的那个师姐又仿佛重新回到她身上,“我以前怎么和你说的?遇事不要自乱阵脚,事情还没发生你就开始害怕,这是自讨苦吃。没有什么难关是你不能度过的,怕什么?还有我在。” 陈缘深心口一烫,几乎要落下泪来。 师姐说,还有我在。 那么多年,她永远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天大的事落在她身上,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遇到的每一次无法化解的危险、无法解决的困难,在她眼里好像都如此轻而易举,在背后托着他,一步步向前走,每一次他回过头,师姐都在。 十多年了,他终于又听师姐说,怕什么?我在。 他真的再也不怕了。 陈缘深唇角忍不住勾起轻快的弧度。 “师姐——”他刚要继续说下去,不远不近处却忽然有人毫不客气地叫了他一声。 “你不是去碎琼里了吗?不回山庄,怎么在这里溜达?”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站在他身后,抱着胳膊,下巴扬得高高的,神色倨傲,把陈缘深和沈如晚打量了一遍,嗤笑,“原来是找了姘头,连正事也不做了,没想到你这怂货还有这样的胆子。” 陈缘深神色冰冷,他紧紧抿着唇,向来温和的脸上也露出怒意,“白飞昙,这是我师姐,你放尊重一点。” 沈如晚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倨傲青年。 原来这就是陈缘深先前提到的那个年纪很轻就结丹、掌握一种异火的白飞昙,看起来长相清秀,只是非常傲慢,而且半点不打算隐藏,谁也瞧不上。 孰料白飞昙听了陈缘深的话,目光竟顿住了。 他目光凝在沈如晚身上,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然后古怪地拉长了声音,用一种谁也听不明白是什么意味的强调问她,“哦——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沈如晚了?” 沈如晚挑眉,有几分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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