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步虚没有隐瞒:“封印来处的阵法。阵法完成之后,不管你来自何处,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再也回不去了。” ……原来是那种阵法。 其实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所谓,她这种了无牵挂的人,生活在哪个地方都无所谓。 不过为了锁住她,置她的安危于不顾,还是有些不可原谅。 “谢沾衣将冥河修到了青丘之下,是我始料未及之处。”他轻抚着她的头,“是我不好。我不该自负。” 他在解释,解释得很清楚,并未替自己找补什么。 他前不久才跟她特别狂妄地说过从不自负,如今就承认自己自负了。 云步虚心里的纠结起伏绝不会比她少。 红蓼沉默许久才说:“早点弄死他!” 说到“弄死他”三个字,她简直是咬牙切齿。 云步虚扫过她因为情绪激动跳出来的尾巴,看到那条骨化的,半阖长眸道:“好。” 虽然只是简单应了一个字,语气都没什么波动,但不管谁听了都能感觉到他的认真。 红蓼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注意到他的目光,砸吧砸吧嘴说:“这个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大祭司说可以帮我治好。” 虽然她很爱美,确实有些接受不了这种难看的骨化,但只要知道很快可以治好,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大祭司。 那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雪狐。 云步虚自然不希望他靠近红蓼,他想说他也可以,回去找医书看看就行,但注意到红蓼眼底的委屈和介意,云步虚什么都没说。 ……于她有好处便够了。 能快点治好她的尾巴就行。 说完这些,红蓼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等等。”她支棱起来,抓着云步虚郑重道,“问你个问题。” 云步虚被她抓到之前咬伤的地方,长眉动了动,红蓼手一松,伸进他衣服里面轻轻摩挲,云步虚这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慢吞吞吐出一个字:“问。” 红蓼凑近了一些,舔舔唇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就是我们每次那个……”她视线乱飘,手摸着他毫无章法,带起一阵又一阵痒意。 “我们每次那个之后……” 她闭了闭眼,吐字艰难,云步虚听了一会说:“之后怎么了?” 红蓼深呼吸了一下,望进他的眼睛快速道:“我们每次那个之后都没有措施,你每次都在里面了,我会不会……会不会揣崽啊??” “……” 云步虚很久都没说话。 他表情空白了一秒,之后变得有些复杂。 红蓼好像还从他眼底看出一些压抑来。 ……这是什么意思? 叫人好不安。 不会她已经揣上了吧? 红蓼捂住肚子,瞪大眼睛,有些无措。 云步虚一见就知道她误会了,拉起她的手很慢地说:“不会。” “哦……”红蓼愣了愣,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是点点头,“那便好。不过这是什么原理?” 这么……这么频繁,还没有措施,居然不会揣崽的吗? 红蓼是真觉得这有点危险,她可完全没有做好当妈的准备,所以还是要尽量避免。 他的办法到底保险不保险,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正这么想着,云步虚开口道:“我不会有孩子。” 红蓼怔住,表情变了几变,无一不是诧异的。 云步虚手撑在她身侧,倾身在她耳侧道:“我不能有孩子,所以不管我在里面多少次,都不可能让你有孕。” 红蓼抓紧了衣袖。 她沉溺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中,像被冰冷的湖水淹没,有些窒息。 云步虚捏住她的手臂,眼睛在她脸上左右一转:“你很想有孩子?” “若你很想要。”他冷静地思索,“我会想办法。” 他天生仙体,天之主转世,可造万物,本身却没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地之主一脉倒是能生,以前掌控地之主血脉之一的魔尊就生过孩子,不过最后被束云壑抢了位置和血脉,不得好死。 如果红蓼很想要,他会想办法,用类似的方式为他们造一个“子嗣”。 红蓼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有点担心会怀孕罢了。 现在知道他完全没这个功能了……其实也有点奇怪,不过无所谓了,这都不算事儿。 红蓼张口欲语,门外传来陌生稚嫩的声音,是只天狐幼崽来替大祭司传话。 “大祭司说姐姐尾巴的骨化宜早不宜迟,让您过去疗伤!” 一提到被骨化的尾巴,红蓼顿时紧张起来,推开云步虚说:“不会有那就没事了,我先去疗伤。” 她提起裙摆就跑了出去,毫不犹豫地跟少年走了。 云步虚没追出去,他仍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低着头在想。 她是不是介意了? 听说妖族都有非常强烈的繁殖欲望。 她是不是嫌弃他无法孕育凡嗣了? 青丘大祭司住在青丘的神殿之中,整个神殿建设得如同祭坛,里面摆着无数圣火,白日里也不会熄灭。 大祭司就站在无数火焰的中间,雪白长袍如被火点燃,在万千灰烬中睁眼朝她看过来。 “你来了。” 忘忧君宽袍大袖,白发披散,珠串和红绳重叠在白发和白衣上,他踩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下高台,穿过火焰来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红蓼差点哭出来。 好帅。 这是她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见的第几个绝色美人了? 红蓼摸摸鼻子,非常矜持地后退一步:“不用劳烦大祭司,我自己走就可以。” 她真是太有妻德了,云步虚不来给她磕一个都说不过去了吧? 大祭司幽幽地看了她一会,用一种谁都没办法质疑的语气说:“这里有禁忌,没我的带领你进不去。” 红蓼脑袋冒出一个问号:“……那要不要换个地方疗伤?” 她也确实不太想在青丘秘密的祭坛里疗伤,这里的氛围太古怪了,不管做什么都感觉像在进行什么仪式,好担心大祭司突然把她给献祭了。 “不行。”忘忧的手就没放下去过,“只有这里才能解除你身上的冥气,阻止血肉的骨化。” 他说了一件红蓼没有想到的事:“你是不是觉得这些骨化的范围只是这样,不会再增加了。” 红蓼一怔:“不是吗?” “不。”忘忧君忽然一笑,长睫如振翅而飞的蝶翼,“它会越来越大,只是你肉眼不可察觉。” “越到后面,骨化的速度会越快,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我也无力回天。”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很幸运,六界之内除了我,没人能解除冥皇的绝技。” “……道圣宫也没人可以吗?” “道圣宫……他们当然很强。”忘忧君缓缓道,“道祖座下的见尘真君是此中圣手,可在这件事上,他比不得我。” “道祖若肯帮你,假以时日肯定也是可以的,但你怕是要等到回了道圣宫才可以开始疗伤,届时你的骨化可能已经漫延到身上了……” 话说到这里,忘忧的手已经被抓住了,红蓼抓得很紧,他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手指都泛起了红色。 “请马上开始吧!现在就来!” 雪狐耳朵动了动,长发无风自起,笑靥如花地牵着她的手进了祭坛。 祭坛之外,阵法隔绝,云步虚已经守在这里许久。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会再放任红蓼独处,她来疗伤,他就在外面守着。 让道祖替她守门,这可真是叫人听了都觉得恐怖。 云步虚的修为高深,他生命中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在道圣宫的圣殿里度过的。 圣殿高于道场许多,其中清冷孤独,只他一人,但青丘不一样。 青丘到处都是狐族,修为高的只占很少一部分,幼崽也很多,即便他们距离祭坛还有一段距离,以云步虚的修为还是能将他们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是心音都能听得见。 修为太低了,在他面前仿佛白纸一张,心里有什么好与坏全都无所遁形。 这还是在青丘,若是在人界情况会更严重。 云步虚烦不胜烦,却没有屏蔽听觉。 他可目视千里,瞬息万千,祭坛里发生了什么,只隔着几道阵法是没办法阻碍到他的。 他亲眼看见红蓼和忘忧手牵手走进了火焰缭绕之中,亲密无间地面对面坐着。 忘忧俯身靠近她,气息洒在她脸旁,红蓼闭着眼看不到,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忘忧眼底那种窥探放肆的神色。 云步虚已经往前一步,几乎就要打开那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阵法,但忘忧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了出来。 “若疗伤被打断,她的骨化会发作得更严重,到时候就不只是一条尾巴的事了。” “我们天狐幼崽都很爱美,尤其是女狐,若是其他幼崽的尾巴变成这样,早不知委屈地哭了几场,但她一直没哭。” 云步虚想到红蓼心酸委屈的样子,她那么难过,但确实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怕你担心。”忘忧徐徐说,“可你却连让她好好疗伤都做不到。” “圣人可真是……配不上她如此深情厚谊。” 话说到这个地步,云步虚再往前一步就是彻底对不起红蓼了。 他也没办法对他们疗伤的任何过于亲密奇怪的行为提出质疑。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别的男子手落在她身上,带起她一阵战栗。 云步虚袖中金鼎又开始冒起黑烟聚集力量,阴邪危险的声音缠绕在他耳边。 【去把他杀了,你一样可以治好她的骨化,不就是多耗费一点时间吗?最后可以治好不就行了?什么爱美不爱美,委屈不委屈,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他们就是故意拿这个借口来背着你寻欢作乐罢了,这就是狐妖,妖族素来野蛮,我的造物,我最了解。】 “你了解?”云步虚将金鼎取出,捏在手里把玩,“看来你沦落至此,依旧没长多少脑子。” 她受了那样大的委屈,那般爱美的姑娘尾巴和手臂都变成了白骨,心里不知多难过。 这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就是天大的要事。 “没什么比她能痊愈更重要。” 云步虚音若落玉,字字清寒动听,手上力道加大,金鼎被捏得变形,鼎中血脉也不好受。 是这样的。 就如他说的那样。 所以……无所谓。 他们只是在疗伤。 红蓼于他情深义重,忘忧不也那么说了吗。 所以没有关系。 他可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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