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漠地看着面前血色的彼岸花,目光平静,心如死灰。 身后,夜九渊的身影再次浮现出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沈长弈,笑意魅惑:“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感觉如何?” 沈长弈好似听不见他的话。他的双眸空洞,就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气。 夜九渊确认他执念已死,笑意愈加癫狂,在无尽的黑暗中悠悠回荡,宛如在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现在心中,只剩下恨与绝望,不是么?” 沈长弈没有回答。 他悄然移步,走到了沈长弈的面前。斗篷散落,露出一双狭长的紫眸。 紫眸对上沈长弈漆黑的眸子,刹那间,将无限的罪恶尽数倒映进去,他心中的仇恨与绝望,从此被放大了千百倍。 夜九渊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循循善诱般:“她都已经死了,你在这凡尘中,除了恨,还剩下什么呢?” “摘下这株彼岸花,一切就都结束了。你未了的心愿,它都会助你完成。” “摘下它……” 每一个字,都浸染着诱惑,一点一点,瓦解掉沈长弈本就虚弱的意识。 他瞳孔倒映着幽暗的紫光,似是受到驱使般,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摘下它……” 修长温润的手指轻轻抬起,“咔嚓——”一声,将妖冶的彼岸花生生折断。 一瞬间,血光大迸,周围的场景开始剧烈地摇晃,连同这无尽的虚无都要彻底坍塌。 血光一点一点,汇集到沈长弈的额间,凝结成了一个血色的妖印,透着三分魅,四分阴。 临别时,夜九渊笑得肆意而张狂:“做的好,沈长弈!成妖入魔,就在你这一念之间!” 晌午时分,一架辉煌华贵的马车徐徐停靠在宸王府前。 王府大门上红绸飘摇,灯笼高挂,在漫天飞雪的映照下,红得惊心动魄。 锦绣华服的沈昭一步一步下了马车,侍从慌忙撑伞迎上,为他屏蔽风雪。 今日沈长弈大婚,他心中愉快得很,三两步来到王府大门前,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大婚迎宾之时,王府大门却紧闭着,门前甚至连一个守卫都没有。沈昭心生困惑,不由得思索着:难不成这孩子,是故作神秘,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这样想着,他倒又生出几分期待。 他一把推开了王府的大门,一句“阿弈——”还没有喊出,却见门后一具满身鲜血的尸体一时失去了凭靠,直直向他身上倒去! 他大惊,不顾帝王威仪,生生被吓得摔倒在地上,身上还沾染了浓稠的鲜血。他正欲尽力平静下来,却在看到王府内场景的那一刻,浑身血液渐渐凝固。 “来人,快来人!!!” 只见王府上下,遍地横尸,血流漂橹。侍从、侍女们的尸体杂乱无章,一个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本该喜庆的王府,此时如同阴间炼狱。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又突然冒出上百名士兵,重重将他围住。沈昭看着他们,心知不妙,慌乱地叫道:“护驾!快护驾!!!” 一旁惊讶到失神的侍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着大声喊道:“侍卫呢?!快护驾!” 很快,数位玄衣握剑的侍卫应声而来,与这些身份不明的士兵陷入对峙之中。 沈昭看到侍卫及时赶来,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朝着士兵们冷冷地笑道:“你们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野兵,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皇家侍卫?!” 围着的士兵们看着他,竟有一些犹疑。他们心里都清楚,单凭他们自身实力,根本就对沈昭无可奈何。只是先前宸王说好的,届时自有办法,他此刻又去哪了呢? 人心渐渐松动,就在沈昭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时,突然听到王府内传来一个沉冷的声音: “他们不能,本王能。” 沈昭闻声向王府望去,惊讶得双目微瞠,瞳孔骤缩。 沈长弈仿佛浴血而来,浑身血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雪色。他手中提着的长剑,此时还在滴血,像在昭示着方才王府内疯狂而残酷的一切。 他额间妖印血红,杀意升腾。 沈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意图谋反的士兵,似是不可置信:“阿弈,你……居然是你……!” 他缓缓摇头,步步后退:“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自始至终,朕都没有怀疑过你……阿弈,朕何曾负你?!” 他此生的善意与柔情,全都给了沈长弈。 如今站在他面前,要取他性命的,也是沈长弈。 沈长弈不为所动,他提着长剑,缓缓走来,目光轻蔑:“是啊,你未曾亏欠沈长弈,可你却亏欠了顾子清十年,亏欠着顾家上上下下百条人命!” 沈昭目光凝结,回忆起往事,下意识地喃喃:“顾家,难不成……你,你竟然……!” 沈长弈猛然抬眸,攥紧长剑,周围的侍卫见状,慌忙用长枪相对。 额间妖印闪烁,沈长弈轻轻勾起嘴角,嘲笑着他们的自不量力。 妖脉觉醒,再加上血灵石的力量,如今的他,就算众神降临,恐也难敌。只见他冷白的手微微蜷曲,红光大绽,须臾之间,周遭上百位侍卫全部化为齑粉! “你、你……妖……妖怪……!”沈昭惊骇得语无伦次,说不成话。他慌乱移步,正要拼命逃走,却见方才还在远处的沈长弈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把长剑刺穿了自己,鲜血淋漓。 沈长弈微微偏头,笑得癫狂:“记住了……” 长剑倏然拔出,血花四溅,沈昭死死地盯着他,目光里全是惊讶与不甘。 “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顾子清。” 天启一十三年十月十一,是大喜,也是大丧。 多年未雪的江南下起了大雪,素日温和避世的宸王殿下在大婚之日起兵谋反,亲手弑杀先帝沈昭,疯魔屠城,踏着无数人的尸骨夺下了皇位,颠覆天下。 风云变幻之间,江山易主。 在得知沈长弈夺取下沈昭位置的时候,全天下人第一反应是高兴,是喜悦,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在沈昭黑暗的统治下民不聊生,颠沛流离,活得猪狗不如,而沈长弈素来明月清风,怀瑾握瑜,他们觉得沈长弈当了皇帝,一定能救万民如水火。 然而,他们错得彻彻底底。 表面温柔良善的新皇,竟然深藏妖术!在登基当日,他一时兴起,居然残忍弑杀皇宫上上下下三千人,熔炼人魂,提升自己的妖力。 天下顿时人心惶惶,但是碍于沈长弈的妖力强悍,没有一人敢反对,敢叛变。只是沈长弈统治残忍,又酷爱弑杀,一时间,天下遍地鲜血,人间恍如炼狱。 而他的王妃,本该成为大齐皇后的人,却在大婚之日后不知所踪。 有人说,这新皇阴狠毒辣,心思深沉,蛰伏了十余年,拿下了觊觎已久的皇位。这样的人,心中定无一丝真情,想必他对那位神秘的王妃,也只是残忍的利用罢了。 有人说,他在谋反之日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想必那位可怜的王妃,也断送在他冰冷的长剑下。 还有一种听起来极为荒唐的传言。据说,这位失踪的王妃,是这疯魔弑杀的新皇,朝朝暮暮的思念。 他们还说,这新皇寝殿里,安安稳稳地摆放着一顶流光溢彩的凤冠。新皇整日亲手擦拭,不许外人触碰。若谁不小心挨到了,都是要被陛下杀头的。 大家都猜测,这顶凤冠的主人,一定是新皇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他这一辈子,永远无法忘怀的伤痛。
第69章 重新开始 如果……是千年万岁呢? 千祈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人间的深冬。 她依稀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了沈长弈的剑下,死在了冰冷的海水中。血花层层涌出,染红了大片大片本该纯澈的海水。 而大雪纷纷扬扬,像是在祭奠。 只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想努力站起来,只是她刚一动作,胸口处的刺伤便撕裂般地疼,她一时吃痛,“嘶”了一声。 “别动。”猝不及防地,身侧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 千祈一惊,抬眼看过去,只见宋书礼一身白衣飘逸,玉冠精润,此时正在施法做阵,为她疗伤。 晶莹而纯净的金光缓缓流淌进她的心口,似乎只是一瞬间,伤口便没有那么疼了。 她满心疑惑,轻声问道:“宋书礼……我,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本该……还有,这里又是何处啊?” 男子一边施法,一边很有耐心地回答:“那日往生海畔,长剑刺心,你险些丧命。只是神女心头血有三滴,说来也是幸运,你心中还存着一滴,便得以存活。 “只是你如今心头血只剩一滴,又受了那样重的伤,需得用神愈术修补魂魄。天界最精通神愈术的,便是帝清。我在往生海救下你之后,暂且把你带到此处灵山疗愈,你如今苏醒,我们便可以即刻回到天界了。” 千祈一边消化着这些话语,缓缓点头,一边往四下张望着。她这才发现,周围早已不是人间之景。 这里仙雾缭绕,神鹿汲水,百花长盛,艳阳明媚。没有那日纷纷扬扬的大雪,更没有触目惊心的鲜血和伤痕。 男子双手缓缓落下,收回法阵,顿了顿,看着千祈柔声说道:“还有,你以后,可以叫我月礼。” “月礼上仙?”千祈早就知晓这件事,但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下凡历劫,没有神身记忆,如今听他这番言语,又想起他用法术救下了她,心中疑惑更甚,“你不是历劫来的?这么说……你一直有凡间和天界的记忆吗?” 月礼笑了笑,轻轻点头:“是……我本就是以神身下凡,是触犯了天规的罪仙。” 千祈看着他神色似悲,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月礼颔首,又拿出了一瓶治外伤的灵药,取开瓶塞,细细地洒在千祈的伤口处。 千祈也跟着低头,看着自己心口处的伤痕,突然听到面前的人颤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千祈再次抬眸,未待反应,自己就猝不及防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千祈,对不起……如果我早就与你坦白身份,与你协力,你也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大婚那日,如果……如果我来的早一点,哪怕片刻,你也就不会受这样重的伤……” 他似乎很想紧紧抱住她,却又害怕触到伤口,只能这般小心翼翼地虚拥着。 他眼角湿润,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千祈知道如今这般不合礼数,但是看着他自责的模样,又想起凡间他一次次相助,对她如此深情,她又生出些不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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