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仕途上,叶光纪并非食古不化,刚正不阿之人。但也正因为他有几分油滑,所以不甚情愿一上任内史,便行事高调,引同僚侧目。他原本不想搭理她,无奈芷姗确实也在他面前泪如雨下,他熬不过母女俩,过了段时间,还是应允了。 须臾之间,尚烟猜到了芷姗是如何入学的,又想起雁晴氏的种种窳劣行径,她心中满是不平之鸣,压根不想搭理芷姗,看也没看芷姗,只应了一声“是呢”,便到角落里坐下来。 对芷姗而言,这次入学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想到尚烟是经过一番苦读才考进来的,她这么加塞儿进来,有些得意。可是,尚烟底气十足的模样又羞辱了她,令她心虚且恼怒。她脸上还挂着笑,但和柔儿交换了一下眼神,誓要给尚烟一点颜色瞧瞧。 韶宇是最崩溃的一位。不知是哪个嘴大的乱讲话,这才刚开学,他和尚烟订亲退亲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他现在心态可与在孟子山时不同了,那时尚烟美貌,芷姗娇柔,若是为他斗起来,他脸上可是光彩无限,在二人之间周旋得很滋润。可尚烟这鬼样子,令内心的风流堡垒坍弛成了一片废墟。别说什么在姐妹间玩“制衡之术”,他恨不得没有人知道他认识尚烟。 可偏偏男孩子们在这年纪甚是顽皮,看见尚烟进来,都纷纷起哄: “韶宇,你快瞧瞧,是谁来了?” “韶宇,你往窗外看啥呢,你媳妇儿来了!” “不是我媳妇儿!”韶宇面露窘迫之色,急切道,“八字都没一撇,别说了!” 又因尚烟现在一脸瘢痕,在他们看来,甚是可笑,不但不搭理韶宇,反而更来劲儿。其中,韶宇左侧的男孩子甚至站起来,指了指座位,对尚烟频频招手:“哟,嫂子,快来,坐这里,坐这里!” 另一个男孩子对芷姗道:“芷姗,你姐姐来了,你怎么可以坐在右边呢?快快坐到左边去,让位给你姐姐!柔儿,你在后头伺候好了!” 在神界,若一个男子不止一个老婆,则妻子坐在丈夫右侧,妾坐在左侧,妻妾的丫鬟在身后伺候。芷姗听了,气得跟茄子皮似的。柔儿更是气成了红眼斗鸡,拽着芷姗坐到别处去了。 尚烟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到,只顾低头翻书。但不管她如何保持安静,那一堆男孩子都停不下来,换着各种法子打趣她和韶宇。 第一堂课,老师带着新生们参观学府,以及周边的神道城景。他命他们按照性别列队,跟着自己在学府内走动、飞行。 柔儿早已拉拢好了班里的姑娘,故意欺辱尚烟。于是,后面的姑娘把尚烟往前推,前面的姑娘把尚烟往后推,整得尚烟无处可站。夫子回头时,刚好看见尚烟落单,站在队列之外,没好气道:“为何不入队?”整得尚烟有苦说不出。 后来尚烟好容易挤入了队伍,绞尽脑汁保持低调,上完了一个早上的课,想去找火火一同用膳,可火火下课比她们早些,早已和同班同学吃完了饭。尚烟只得一个人去膳堂。 无奈,她又在膳堂遇到了韶宇和他的起哄党。 无量私学多高门子弟,纨绔抱团之况,自然是稀松平常之事。这其中自然便有韶宇这一党公子哥儿。他们不顾自身资浅齿少,目无余子,在膳堂里也闹闹哄哄,恨不得筛锣擂鼓,弄得全私学都知道,韶宇和尚烟曾订过亲。在他们的大声喊叫之下,“嫂子来坐这里”“尚烟嫂子,你前夫君韶宇在此”“韶宇快去接嫂子呀”这等言论,很快引得其他学生侧目。后来,还是韶宇真有些动怒了,他们才消停些。 芷姗和柔儿也在场,都恨得牙痒痒的。 芷姗最近因身体缘故,脾气暴躁,连对韶宇都动不动大发雷霆。但他心中对她甚有愧疚之意,绝不和她发作,总是温言细语地哄她。她又总想到母亲所言,对男人要脾气好,因此发作之后,又会憎恨自己忍功太差。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全都将怒火转移到了尚烟身上。 而在柔儿的认知中,韶宇一开始便该是芷姗的男人。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地认为尚烟夺人所爱,好不要脸。以前尚烟美貌之时,她尚且有几分忌惮;如今尚烟变丑了,也退婚了,她颇有几分落井下石、撑顺风船之窃喜。加上以前尚烟让她吃瘪难堪,新仇旧恨,尽数迸发。 尚烟去领餐盘时,柔儿走来,故意挤在尚烟前面。 尚烟辛辛苦苦考入无量私学,不想在此处惹是生非,所以忍了下来,对柔儿视若无睹。 柔儿把芷姗拉过来,也插到尚烟前面,好奇道:“咦,咱们姐姐是怎么了,在孟子山那股嚣张劲儿呢?” 芷姗没说话,只是嗤笑一声。她不似柔儿,还是有些心高气傲。 她原本觉得自己很倒霉,很命苦,但看见尚烟变成这个模样,也没那么心理不平衡了。 柔儿挑衅了一会儿,发现尚烟没上当,反而更看她不顺眼。待尚烟接过膳食,她用胳膊重重撞了尚烟一下。汤水溅到了尚烟衣服上。尚烟只是挪了挪汤碗,避开柔儿。 “这都忍?做了什么亏心事呢。”柔儿讥笑。 尚烟摆正餐盘,抬起胳膊,把沾上汤水的袖子蹭到柔儿脸上。柔儿脸上沾了油,妆都蹭花了,尖叫一声。 “你什么家教,碰到人不懂道歉?”尚烟漠然道。 “叶尚烟,你这——” 柔儿拔高音量,本想直接开骂,但芷姗拉住她的衣摆,朝韶宇的方向偏了偏头。她发现芷姗所指之处,韶宇党正留心她们的动静。 柔儿会意,调整情绪,又阴阳怪气起来:“对了,听说叶大小如今破相,是因为到孟子山一游,得了一种怪病啊。” 芷姗配合道:“是呢,姐姐命苦,只待了那一阵子,便染上了这病。” “孟子山素来以秦楼楚馆,靡靡之音闻名,诸多兔儿爷流连其中,他们带来的这病,无异于花柳病吧?” “花柳病”三字迅速引起了周边学生的注意。在韶宇党一个男孩子的怪叫之后,四周变得安静许多。 察觉到韶宇也在听,芷姗故作怜悯之色:“也不能这么说,尚烟姐姐只是运气不好。毕竟,她只和一个相公交好……那相公叫什么来着?” “小紫公子!” “对,小紫公子。尚烟姐姐只和小紫相公朝夕相处,夜夜笙歌,也没做什么过火的事呢。”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虽然韶宇现下对尚烟好感全无,但任何男子只要得知,自己头上可能绿光闪烁,都不可能全不在意。他攥紧衣摆,横眉怒目地看着她们的方向。 只听见柔儿又道:“都退婚了,还不够过火?” “柔儿,你还是天真了些。我尚烟姐姐机敏得很,美貌时不急着嫁人,与小紫公子挥霍秋月春风,待到容颜不在,门前冷落,便即刻想到了韶宇哥哥,任由别人撮合他们,也不辩驳,这是她的高明之处。” 随着时间推移,芷姗说话愈发刺耳,越来越有雁晴氏之风。因为太戳痛处,连男孩子们都不敢再起哄,只提心吊胆地望着韶宇,怕他一个不小心,爆炸了。 芷姗和柔儿二人一唱一和,说得尚烟火大。她真想抓着芷姗的衣领说,我为何得这病,你们母女俩最清楚不过,竟还有脸提!但想来想去,没有证据,冲动反而落了话柄,便只漠然道:“连我和谁夜夜笙歌,都知道得那么清楚,仿佛蹲在我床底一样。可是,你俩不是睡一间房吗?” 无量私学之中,神族学生多聪慧,不似孟子山住民那样不开化,听风就是雨。听尚烟之言,周围传来了诸多认同声,还有人说芷姗似乎是尚烟妹妹,居然如此挖苦姐姐,也不知是何用心。 芷姗落了下风,脸颊发红,忍不住面向尚烟,单刀直入:“别装了,我们有事说事。我承认,你确实与别的兔儿爷没什么来往,但你敢说你和小紫公子未在外留宿过?” 尚烟不擅撒谎,面对如此直接的攻击,只能道:“这与你何干?” “尚烟姐姐,事关我们叶家声誉,如何与我无关?”芷姗义正言辞道,“即便你这病不是在孟子山染上的,你敢说,小紫公子不是玉风楼的兔儿爷吗?” 尚烟噎住了。虽然她已经放弃了紫修,但这种时候,她绝对要坚守道义,不能出卖他。可是,一旦说出小紫公子的真实身份,势必要牵扯到列举种种证据。 此处好戏连连,又是新生是非,姐妹扯皮,围观的、旁听的学生越来越多。 韶宇几次想站起来,但又不知该拂袖而去,还是该质问尚烟,最终都还是跟木桩子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尚烟为难极了,只觉得这事太过丢脸,不想久留,于是不理芷姗,转身便走。可柔儿一把抓住了她胳膊,道:“说话啊!怎么,想落荒而逃了?” 尚烟恼极,猛地抽出腰间佛陀耶玄女剑。 一道细细的金线快速蜿蜒过她额心的花印。 她用力朝膳堂外一挥,那金线从她的掌心游向剑身,直奔向剑锋,一道刺目的强光冲了出来! 昭华神力与剑气一起震出,宛如一片飞舞的巨大黄金光刀,冲出膳堂门外,横劈在一棵菩提古树上。全程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见膳堂的大理石门左右两侧,留下了两道缺口,整齐得宛如雕刻。 柔儿还没反应来发生了何事,便听见门外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 回头一看,那院内四人抱的菩提树已倒在地上,徒留了一个树桩。而树桩表面之平整光滑,也像是刻意打磨过的一般。阳光照耀其上,扬起尘埃无数,在空中无声旋转。 这便是“日扬圣斩”的名字来由。 尚烟冷冷道:“你再多废话一个字,那棵树便是你脖子的下场。” 全场寂静。 柔儿吓得浑身发抖,哆嗦着后退,释放出木系术法屏障保护自己,用一堆拔地而起的藤条,将自己围起来:“叶尚烟,此处是无量私学,你公然威胁我要杀人?!” “不必问我。你再多废话试试看。” 柔儿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敢做还不敢认了?你且说,和你亲近的那小紫公子,到底是不是快活楼的兔儿爷!” “小紫公子参加了花魁大赛,但不是兔儿爷。” 终于,有人说了实话,却不是尚烟。 若不是因为此人发声,尚烟真是差一点点,便把“日扬圣斩”直接挥到了柔儿脸上。 听见这个声音,尚烟心跳停了一刹那。芷姗、柔儿一起转过头去,看见身后的少年,眼睛都不由睁大。 又有人疑惑道:“既是花魁,为何又不是兔儿爷?” 那少年道:“因为小紫公子去参加比赛,只是图个乐子。” “哇,紫修,你是如何知道的?” 尚烟回过头,见紫修正站在自己身后。他紫眸淡漠,笑靥从容,与孟子山初见时,几乎一模一样:“因为我就是小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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