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的。” “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别太拮据。我让他们拿五万钱给你。” 五万钱可以在九莲城郊买一栋小平房。他平日给雪年都极少超过八千,给芷姗更是不超三千。 尚烟道:“爹爹,我不想要那么多钱。钱花光了便没了,又没什么用。” “你可以拿去买点衣服、首饰。姑娘家总是要打扮打扮自己的。” “反正我已经变成这模样了,也不需要这些东西。这些钱给雪年和芷姗好啦。” 见尚烟虽容貌不再美丽,却还是露出得意满满的模样,叶光纪笑了起来:“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烦术法之事。”尚烟叹了一口气,“我以后想考无量太学,但术法感觉总是差几口气,有点难过。” “都是爹爹拖你后腿了,唉。若爹爹不是新神族,恐怕你早会飞了。你若早些会飞,也不会这样了。” “才没有!”尚烟使劲儿摆手,“爹爹是新神族,不也比绝大部分原神族强上千万倍吗?虽然次数不多,但小时每次我见爹爹施展术法,都会引起轰动。” “也是。”叶光纪站直了一些,“你想学什么,爹都教你。” “不教别人哦。” 叶光纪笑道:“不教别人,只教烟儿。” “太好啦!” 这天起,叶光纪在家的时间变多了,只要回家,就开始教女儿术法。尚烟本便是光之神族后裔,在叶光纪的悉心教导下,实力突飞猛进。 除此,叶光纪还会把自己的藏书都与尚烟分享,同时传授她很多做人的道理、成大器的心得。他从凡人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不只是因为运气好,告诉尚烟的,全都是他在外摸爬滚打多年、受尽委屈与挫折、用血泪换来的知识与经验。术法的精髓,更是不在话下。虽然尚烟只有一个爹爹,也不知道别人的父亲是怎样的,但她知道,叶光纪教她的东西是无价的,寻常父亲给不到,书本上也学不到,足以让她少走数千年弯路,日后有能力拥有几百个、几千个五万钱。 所以,不管父亲说什么,她都会牢牢记下来,并且根据自己所学来判断,这些知识是要照搬吸收,还是有选择性地吸收。而后,她会带着这些经验,读更多的书,观察总结,渊思寂虑,每每有了新的想法,便与父亲讨论,再进一步提高。 叶光纪也很乐于教她。不管他公务再忙,有再多应酬,只要尚烟向他提问,他都会第一时间为她解答,耐心且不计成本。 这些道理雁晴氏自然是不懂的。若是让雁晴氏来选,她只会选钱,去买珠宝锦缎,房屋异兽,要么便是把芷姗和雪年往贵的地方送,自己在家享清福。 母亲如此,孩子自然也是八成像她。 芷珊听尚烟不要叶光纪的钱,还当是尚烟在向父亲示弱,因此频频跟叶光纪撒娇卖惨,想要装得更弱,以博得父亲的同情。叶光纪自然觉得小女儿是乖巧的,但始终还是过去对女儿的态度,全然不似对尚烟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 而雪年听尚烟不要父亲给的钱,却跑去跟父亲学术法了,也赶紧找叶光纪请教术法。遗憾的是,雪年的意志力比较薄弱,学了几天便开始感到疲倦,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来。他的资质也比尚烟差很多,很快在术法上被尚烟甩了一大截,也懒得再去比了。 雁晴氏见儿子如此没出息,天天鞭策他上进。无奈的是,雁晴氏自己便是个贪玩犯懒的,只有言传,没有身教,雪年自小又和父亲相处不多,更像母亲。 雁晴氏气恼万分,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呀,一天到晚便知道玩玩玩!你可知道你那尚烟姐姐,现在都会佛涛霸印了?”当年她初次被叶光纪迷住,便是因为叶光纪当众以此招封印了饕餮。因此,这一术法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雪年道:“娘会佛涛霸印吗?” “我一妇人,学佛涛霸印能做什么?” “是呀,姐姐也是一妇人,学佛涛霸印能做什么?”雪年懒懒道,“哎呀,娘尽管放一百二十颗心,尚烟姐姐只是姐姐,嫁人后便是别人家的了,我犯得着那么小心眼,事事都要压她一头吗?” “你这死孩子,别忘了,你爹爹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哈哈,这点娘要相信老爹,他传统得很,说了很多次:‘自古君王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他虽不是君王,却很信奉这一说法。现在爹爹未立正室,我便算是嫡子,又是长子,未来家业难道还能让别人抢了去?” “你……你……你真是要气死你老娘!” “我才不想气死娘呢。好啦,娘,我答应你,一定会努力的。明天便开始。” 然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且雁晴氏越是说他,他越只是嘴上应承,心中越是对学习抗拒。久而久之,他被母亲念烦了,干脆拿着大把银子出去花天酒地,赌博豪饮,斗龙遛凤,不回家。 “气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雁晴氏恨不得把盘子都摔了,“这叶尚烟,去了一趟孟子山,到底学了什么妖术回来,把她爹哄得晕头转向的!” 尚烟自小与父亲相爱相杀,到孟子山来了个总爆发。她向来对钱财兴趣又不大,时常觉得这爹爹要来没任何用。但是,随着年龄渐长,她渐渐知道了,母爱如水,父爱如山。母亲给了她爱,父亲却教会她成长。 羲和病逝了,这是她和父亲永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彼此心中一条脆弱的、随时可能崩塌的巨大伤口。 但是,谁的人生不是如此?不管多么努力,多么小心,依然充满了大大小小的遗憾。 炽烈的人,难免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持续一生的惨痛代价。 她决意要永远清醒警惕,如履薄冰,不走父母的老路。 一天晚上,尚烟伏在卧房的窗边看《六界通史》,为第二天要上的历史课做准备。但最近她精力消耗过度,觉得有些累了,便把笼子里的毛毛拿过来玩。 毛毛是小时叶光纪送她的小凤凰,是只秃头小雌鸟。因为绒毛稀少、头顶只有二根鸟羽,简称双毛。双毛又是两根毛,所以尚烟为她取名叫毛毛。这名字曾被火火吐槽为“不负责、草率且缺乏爱心的名字”。尚烟看了火火很久,见她一脸正气,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下去。 虽然叶光纪曾说过毛毛品种好,但尚烟觉得,毛毛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活不久的样子。她养着它,一直当是爱心赡养。 此刻,她摸着毛毛的秃头,摸着摸着便睡着了。 接着,她做了一个关于孟子山的梦,又见明月皎洁,山川浓郁,有人在月下轻吟着来自远方的诗:“海天夜下清,诗酒饮千斤。相望原无意,明月却多情。”她足踏清溪,眼望星辰,深深沉溺于其中。 可惜没过多久,这片美景被一个少女尖锐的喊声破坏了:“你觉得我无理取闹?!” 尚烟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惊醒。只听见那少女又高声道:“你去问问别人,像我这样的地位,愿意下嫁于你,是否应该被你如此对待!你为何不说话?心虚了?你倒是去问问看啊!” 尚烟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又听见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你可真是纡尊降贵了。你如此地位,如此高高在上,又何苦下嫁于我?” ——是紫修! 尚烟快速抬头,站起身来,往外看去,果真看到了他。 赤弥灵灵站在紫修对面,双手叉腰,一脸盛怒:“我高高在上?你在孟子山那些破事,什么花魁大赛,什么英雄救美,可是一件都没告诉我!你还好意思反咬我一口?!” “我告诉过你,我要去孟子山。” “所以,只告诉我去孟子山便完事了?!” “你的意思是,我做什么事,还要向你事无巨细地一一上奏?”紫修不客气道。 “我俩已有婚约,你不告诉我行踪,你还有理了!”赤弥灵灵大怒,“紫修,你听好,事不过三!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骗我,休怪我退婚!” 紫修提起一口气,本想发作,但忍住了,冷冰冰道:“随你。” “你!!”赤弥灵灵尖叫一声,忽然大哭起来,“你怎能如此欺负我,我爹娘都不曾如此欺负我!!” 她哭着飞了起来。紫修也飞了起来,却与尚烟视线相撞。他情绪不佳,冷淡地挪开视线,追上赤弥灵灵,说要送她回去。赤弥灵灵却“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他的手背上,接着飞远。紫修耐着性子追了上去,但也不再与她说话,只默默跟在她身后,护她周全。 半个时辰后,尚烟一边啃桃子,一边捏着毛毛,接着翻看手中的《六界通史》。 察觉到远处有身影飞近,尚烟抬头往窗外看去。夕阳斜落巷口,凤凰飞入万户间,紫修从空中落地,又重新出现在了楼下,心情平复了很多。但他不想回家,只是坐在府前的蔷薇花丛中,筋疲力尽地将头靠在墙上。 抬头时,他再次与尚烟对望。 尚烟啃桃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又瞄了一眼桌上一大盘洗干净的桃子,出于礼貌,指了指果盘,看他想不想吃。紫修笑着摇摇头,等了一会儿,又点点头。 尚烟捏着毛毛,用帕子包起一颗桃子,落到楼下的蔷薇花丛中,递给紫修。 “谢谢。”紫修接过桃子,但没有吃,反倒看着她手里的毛毛,眼神变得极温柔,“好可爱的凤凰小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毛毛。”尚烟低头看了看手心的小秃子,不可置信道,“……这你都看得出是凤凰?还看得出是只雌鸟?” “我自小便喜欢养小动物。虽然这只小凤凰秃了点,弱了点,但还是能看得出品相很好。” “你还养过小动物!”尚烟奇道,“紫修哥哥总是能带给别人诸多惊喜。” 紫修笑了笑,不置可否:“我可以摸摸它吗?” “嗯。” 紫修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毛毛头顶两根毛中间打了两个转儿,同时低下头,模仿凤凰的声音叫了两声,声音更显温柔。只听见毛毛也“啾啾”回应了两声,肉嘟嘟的小身子摆来摆去,半晌都停不下来。尚烟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我模仿的是雌凰抚慰雏鸟的声音,她当然喜欢。” “你最近真的变温柔了。”尚烟叹道,“我还以为你会先嘲笑我的脸呢。” 紫修这才抬起头,小心翼翼道:“你的脸是怎么了?” “得了一场恶疾,留了瘢。” “会恢复吗?” “应该不会了。”她故意如此说,是不想让他对她会恢复有所期待,以免再制造不必要的暧昧。 紫修道:“也是,没人是十全十美的。你看我,眼睛是紫色的,神族没有这样的瞳色,因此我没少被嘲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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