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周云辜其人,除了总是冷着脸叫人不好亲近这一茬之外,可以说是全无其他短处。 而他对于自己的态度是愈发柔和了,许是相处久了,因而很有几分亲近之意。 人间短短数月,于杳杳而言,不过弹指;她却携山挽水,傍花倚林,同身边人一道探讨万象通明,也一路瞧见了千种人心。 深秋的时节,他们已行至巴陵地界。 晚秋的湖上人烟稀少,显得有些凄清,杳杳却兴致不减,他二人便随意登了一艘游船,往湖心去,好一赏眼前的烟波浩渺之景。 湖水浩浩汤汤,衔了远山,水波层层叠叠,好似轻叹晚阳渐斜而韶光易逝。 船夫在一头撑着桨,杳杳同周云辜坐在另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 湖心空阔,景致宜人,冷清秋日的些微寒凉被时远时近的声声渔歌惊扰,平添几分生动。 杳杳将灵力逸散出去一些,顺着低垂在船檐撩拨湖水的指尖随意洒落进湖面,引来启了灵智的游鱼争相跟随,成群地扑抢着那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灵气。 周云辜瞧见了,愣了不过一瞬,旋即有些失笑。 他轻声问杳杳: “……你在喂鱼?” “对呀。”杳杳笑着答他。 她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又转而兴致冲冲地问周云辜:“你想喂喂看吗?” 她一双眼睛含着期待望向他人时,总是闪着晶莹的光,直将人一颗心都看软了去,很难出声拒绝。 周云辜轻轻抿了唇,应好,旋即又道:“可我没有鱼食。” 话音方落,杳杳就已握住了他的手,柔软手指同他的相交缠,带着说不出的缠绵意味,又引起阵阵细微的酥麻,顺着四肢涌至心底。 周云辜就有片刻的失神。 再回过神,杳杳已拉着他的手,同她方才一样,去轻触船身周遭摇曳的水波。 随后他感受到一片柔和的气息绕过他的手心,又逸散开来,飘洒进水里。 杳杳牵着他的手,将丝丝缕缕的灵气送进游鱼口中,玩得不亦乐乎,含笑的侧边脸颊有一只微微下陷的甜美梨涡。 许是他的注视过于专注,以至于专心逗鱼玩耍的姑娘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来望向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正巧能将他装下。 “怎么啦?” 他听见她的清糯嗓音响起,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缠绵出柔软意味。 他感觉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像是被情思所困的踌躇而不知所措。 沉吟片刻,原本涌至嘴边的话语被他绕到心间,开口却是顺着她先前的话题。 “你用灵气喂鱼吗?” 问完他便觉得这个问题呆傻得可以,他何曾说出过这般没有水平的话语。 “对呀。”眼前的姑娘却丝毫不在意,语气轻快而语调微扬,且从来不让人冷场,总是自顾自就能引出更多的谈资来,“你瞧,这些追上来的,多半是启了灵智的,已经对灵气有所感应啦,兴许过不了多久,这片湖泽中就要多出几条可爱又懵懂的小鱼妖呢。” 她说话间抽回了原本撩拨着水面的手指,也不顾手间仍是湿漉漉的,就撑着船沿儿,好似这样就能靠得离眼前人近一些。 周云辜为她已成下意识动作的亲近而感到愉悦,嘴边也挂上了难得的淡笑弧度。 “嗯。”他这样应着她的话,掏出一方素净的帕子,低敛着眉眼,接过她方才玩过水的手,细细替她擦拭干净。 杳杳手指微顿,却也不抽回手,就这样任由他仔细擦拭,眉眼间尽是柔柔笑意。 似乎柔和的笑意是那样有感染力,周云辜不再移开目光回避她的眼神。 纤纤十指一一擦过,是如削葱般漂亮的手指。 他似是欣赏般地打量了一瞬,就放下她的手,收起帕子,随口又问道:“就这样喂给它们吃灵气吗?” 杳杳莞尔,似乎转瞬就能明白他话中所问。 她细细解释道:“对呀,不过一点小小的福泽罢了,也不会碍着天道。纵使成了精,往后的造化也还是要看它们自个儿的。” 天道。 周云辜却想起他自己的命数,那她为自己所做的那些,又是什么样的福泽呢? 他一时想得有些远了,还是被杳杳的感慨之言扯回了思绪——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遇到我以来,你也见过不少对凡间人来说称得上奇异的事情了吧?但我好像从来不曾见过你惊慌失措,甚至连太大的情绪起伏都好似没有过诶。” 她这样说着,自己微微皱起眉毛,是一个有些苦恼的思索模样。 葱白指尖无意识挽过衣袖的边儿,顿上一顿,复又松开来。 杳杳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恍然猜测的表情。 她随即半开玩笑道:“该不会你其实也是什么有来头的人吧?竟然连我也能瞒了过去?所以你见着那么些奇诡事物,也不会觉得害怕。” 周云辜却略微出了神。 似是有一瞬的犹疑,他低声开口道: “我有的时候也会怕。” “啊?你会怕什么呢,神仙,还是妖怪?” 周云辜却有些自嘲般地低笑一声,避而不答。 日暮黄昏时分,斜阳柔和跌落在静谧湖面,微风拂过便有粼粼波光。 微风同样带起眼前姑娘鬓角细碎的发。 周云辜下意识抬起手,替她将散下的发丝细细别到耳后。 姑娘的面孔就好似被余晖染透,绯红色泽晕过眼角。 他喉结微动,顿了一瞬,却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 将一个神仙拖入凡人的爱恋之中,不过是叫神仙徒劳几十年罢了;何况他连这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够拥有。 他收起旖旎在心间的情思,却看见杳杳一双眸子正定定望着他。 “真好啊。” 他听见她这样感慨道。 杳杳腾出一只手来,托住脸,将日落山河同眼前人一起装入眼底。 “人间真好啊,”她这样说着,随后又微微笑弯了眼睛,补充道:“不过我们神仙界也不差。” 杳杳同周云辜讲起天上的情形,讲她所居的迷梦泽,和她养在迷梦泽里的月澜花。 “……其实它们同你们凡人界的花草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多了些许灵智,喂养它们所用的养料也不同罢了。” 她其实有些语无伦次了,讲起东西来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只是她不忍荒废眼下的好时光,似乎要多讲一讲,才能将眼前人与景留住。 “啊,你应当是没有见过,月澜花绽放的时节,整片迷梦泽都如同被染上月色清辉,那应当是凡人界不曾有过的美景。” 讲到这里,她语气中带上一些遗憾,就好像真的觉得可惜,可惜眼前人不能亲眼一见。 她满怀可惜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叫人恨不得想要立即完成她的心愿,免她遭受遗憾。 周云辜低沉的情绪莫名好转了一些。 他斟酌着开口,略显生疏地想要反过来安抚眼前人的情绪。 他的神仙姑娘眼睛却突然又亮了。 她笑意盈盈,说:“没事,我可以给你造一个梦。” 被微风拂起的波澜迭迭叹着晚阳低斜,而她造了一个梦,带他去梦里瞧见关于她的一切。
第58章 轮回台近日来往访客不少, 称不上门庭若市,倒也有几分热闹。 全是被那位小祖宗闹出来的。 司命仙君司年轮一边理着他那一沓沓记载着凡人命格的册子,一边愤愤地想着。 小祖宗去了凡人界短短一段时间, 就给他惹来一桩大麻烦不说, 现在她的友人还天天寻着借口来他这里叨扰他, 逮着他一个劲儿的问那位麻烦神女的音信。 又有脚步声踏进来, 两道,他听着耳熟极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他不耐烦地搁下手头的簿子, 回头对来人怒目而视。 “烦死了, 烦死了!你俩有完没完,好奇她的近况自己下界找她去, 可着我一个劲儿地造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一男一女, 男子有着烈焰一般的火红头发,神色却懒懒,女子则面色冰冷如霜, 拎着把同样散着凛冽气息的剑, 面上却有些讪讪神色。 红发男子摸了摸鼻子,懒懒抬起眼来看了司命一眼,有些莫名:“是余辞拉着我天天来问的,要我说, 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就她那性子, 凡人界又能留住她多久?反正我们时日长, 就算是百年千年也等得, 我是一点儿也不急。” 司年轮翻了个白眼儿,分明不信。 他可是知道, 玄炽此人,对杳杳很有些特殊情意,怎么他反而懒得在意?还说是余辞天天撺掇着他来? 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女剑君余辞,同她那位师父一样可怕,纵使跟着杳杳来过他这儿好多回了,司命看见她仍有些打颤。 “那你可千万别着急,也千万别后悔,她——” 她可是在凡间看上了个“凡人”,甚至出手干扰了天道,为那人改命。 只是这一桩事实在不好言明,尤其那不好惹的小剑君余辞还正在天南地北地找她那麻烦师父。 司年轮这才发现,自己数万年仙龄里来往较为密切的几位神仙,竟然没一个是不给他添麻烦的省心人。 他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烦闷地挥了挥手,打发他二人自便,自己则装模作样地重新埋头进那一堆堆命格簿子里。 他本就只是做做样子,目光随意从手上的簿子里扫过而已,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眼皮却重重一跳。 眼下这一本正巧是载着那位麻烦神君凡间命格的,司年轮本来不想在这两位来访者面前翻开的,可他突然之间觉得右眼皮跳动得厉害。 神仙的预感向来是十分准确的。 他压下心头不安,正要悄悄翻开命格簿子瞧上一眼,那位冷面的女剑君却突然凑近了些,几乎凑到他脸前来。 “你……眼睛抽筋了?”她似乎是一副小心翼翼关心人的模样,却仍旧生硬得很,叫司年轮瞧见了就想起某位不好惹的人来。 真是,这徒弟浑身上下的气质怎么就能跟师父几乎一样呢? 他这样想着,谨慎地抱着怀中的册子,没什么气势地瞪着眼前的人,往后退了几步。 哐当。 一个不留神,他装到了身后的案几,趔趄之间几乎要站不稳身形,却被一道素白的利落身影反应飞快地扶住了。 “谢谢……”他话音方落,又想起来周遭有些什么人,立马打掉来人扶住他的手臂,眼里防备十足。 好心出手相助免他出糗却又被他毫不客气地挥开手臂的,不是余辞姑娘又是谁。 余辞在女神仙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身量修长,此时自己一番踉跄,站得并不稳当,再望向眼前长身玉立之人,竟要微微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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