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一抬眼,就撞进对方的目光里。 那道目光此时并不似它主人往日里的冰冷模样,而是带上了一丝关切之意,看得司年轮既觉得莫名,又感到害怕。 若是常人见到一个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冷面之人突然对自己面露关切神情,难免会多想一些有的没的;可司年轮是谁啊?他可看过太多情情爱爱的故事了——神仙也会无聊,爱看话本子,而神仙的话本子就是他这儿珍藏的一些精彩的命格簿子,早都被他给翻烂掉了。 情爱之事看得少的,容易懵懂,从而看不懂他人情意,譬如杳杳,又譬如玄炽;情爱之事看得多了,容易防备,自然也是难以接收到他人向自己示好的讯号。 因而司年轮将余辞此时的关切神色解读为别有所图。 该不会是她师父的事儿走漏了风声吧? 他这样想着,眼中防备更甚,心道自己一定咬死了牙关,什么也不肯往外吐露。 他如临大敌,余辞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有些讪讪地收回自己被他挥开的手臂,脸上神色却并不如何恼怒,反而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司年轮在仙界可是领的纯粹的文职,在余辞眼里,他简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此时却有这般大的力气挥开她的手臂,瞧着像是只受到生命威胁而炸毛的鸟儿,纵然很是惹她怜爱,但更让她心里起了一些逗弄他的心思。 余辞其实同自己的师父很是不同。 她的师父那是从里到外的冷冰冰,什么事儿也不曾引起过他老人家的反应;而她却不一样,她内里其实是个有些跳脱的性子,只不过拎着剑,又是天界数一数二能打的女神仙,总是学自己师父端着架子,因而也端出了一副冷面模样。 而此时她瞧着司年轮这般做态,就起了逗弄心思,甚至压过了她对于他避之不及反应的不解和低落。 她自然知道自己做出怎样的表情来,会让他人胆寒,因而她重新端着自己那张冷冷的脸,从嘴角溢出一声冷哼来。 其实这样的冷哼很是装模作样,她师父往日里震慑他人,也从来不是靠这些言语表情的;只是眼下唬一唬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司年轮,那是绰绰有余。 果然,就见眼前人又抖了一抖。 端了万儿八千年的架子,早端得信手拈来了,余辞实际上是很能收敛自己情绪的,尤其是在憋笑一途上;可此时,她却再也绷不住了,终于是咧了咧唇角,让那声压抑不住的笑趁机偷偷溜了出来。 她这厢情绪一收一放,自顾自得乐着,却把司年轮吓得不轻。 他只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的姑娘,此时她面上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快意,看着确实是比旁日里冷冰冰端着架子的模样要可亲得多;只是他难免被先入为主的可怕猜想占据了头脑,就连感叹眼前姑娘不同于往日的可爱,也带着厚重的防备心。 此时姑娘收了嘴角那莫名的笑,眼里的柔和意味却仍旧没有散去,那双略显细长的冷冽眼睛装着往日里难得一见的盈盈笑意,司年轮看得久了,竟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眼前人的笑意自然且发自内心。 “好啦,这么害怕我吗?”余辞语气轻松,甚至朝着他眨了眨一边眼睛。 他难免有些恍惚。 因着杳杳的缘故,他同余辞也是打过不少照面的,又得知余辞是那位上古剑君的弟子,故而默认她是个冰冷性子。 杳杳同余辞的关系很好,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因为同杳杳较为熟络,他知道,那位往日里笑意盈盈春风满面的小神女,实则是天界数一数二的冷心冷肺,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同余辞二人能玩得如此要好,是因为脾性相投。 可眼下,他却恍惚之间觉得,余辞兴许并不是个十分冷淡的人,反而有几分温暖心肠?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莫名的思绪甩出去,也不去思虑自己为何因为对方一个简单的笑就改观了所有看法,只有面上因为窘迫而微红的色泽昭告着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实在没法再面对眼前这位神女,司年轮在脑海里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正要冠冕堂皇地打发人离开好放过自己,余光却突然瞥到方才他翻开还没来得及细看的那一页。 上头的变化足以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他连到了嘴边的借口都顾不上说,只随意地挥挥手,打发余辞要么自便要么快点走,自己则三两步就绕到案前坐下,又手忙脚乱地找着笔墨。 偏偏他今日偷懒,还没开工,笔墨都得现备。 一旁有人贴心地替他磨了新墨,递到方便他蘸取的右手边靠上一些的位置。 他脑海里正酝酿着风暴,关于如何再给纸上记载的“凡人”添上一桩要命的劫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含糊道了一声谢就接过了笔。 将命格添补完毕后,他终于放松了些,却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人给自己递得笔,吓得不顾还未干透的字迹,“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 余辞面上露出一些疑惑神情,司年轮仔细瞧了,只有疑惑而没有别的。 他这才放了心,打着哈哈招呼余辞去那头坐坐,顺道喊上了抱着胳膊靠着书柜快要睡着的玄炽。 而被他留在案上又故意用其他册子压住的命格簿子里,分明记载着那位名叫周云辜的凡人的短暂一生。 “因重疾不治终年二十五岁”那一行被一条横线拦腰划过,后面又添补了一句“因身陷火海终年二十五岁”,再度被横空出世的线划掉,紧跟着后头才是司命方才填补上去的新句子,被未干的墨渍微微含糊了,还不知命运几何。
第59章 过了巴陵, 再往走,就是蜀地。 蜀地地势蜿蜒崎岖,并不分好走, 待他们抵达容城时, 已立了冬。 冬日的萧瑟比之晚秋更甚, 生灵万物都恹恹低迷, 只有杳杳仍旧是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仿佛在她眼里,万事万物永远都是新奇而有趣的。 而最让她开的,还是关于周云辜确实半点儿也不害怕异于常人的神仙之力这件事。 杳杳也因此彻底放飞了己的层层顾虑, 时不时地用仙力做些小弊。 譬如此时, 虽然说不上是真的天寒地冻,却也早就了添厚衣的时节, 行路人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大氅, 他二人却只着了轻薄的初秋衣衫,是招惹他人的惊疑目光。 要说来,真不怕严寒的只有杳杳, 周云辜底是个凡人子, 往日里又病弱,眼下着单薄衣裳却也瞧着如;原来是杳杳偏不让周云辜拿出早就准备妥帖的冬衣,反而是每天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替他捏上个以防寒气入体的诀。 杳杳是快活了,扯上周云辜陪她做这人世间的异类, 她却没想过她也有招架不住旁人目光的日。 他二人光是长相就足以引人注目了, 又作如此违背季节的穿着扮, 实在是有些特立独行。 便总有路遇之人顶不住好奇, 上来询问也好关切也罢, 开始杳杳只是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仿佛她早先没有料过眼下的情形, 只绞尽脑汁地搪塞着好奇的陌生人。 那些陌生路人有老有,有男有女,细的年长女人还会这样问:“你瞧你旁边的俊俏小哥,是不是冻得厉害了?张脸都冷冰冰的,像是结了冰碴子。” 杳杳闻言下意识侧头去看旁的周云辜,瞧见他不过是往日在头的常神情,又不放地检查了己捏在他上的防寒诀,见法诀也碍。 “啊?”她就有些茫然,问周云辜道:“你冷吗?” 周云辜就也微愣,随后脸上露出个有些许宠溺意味的奈笑容,将己温热的手贴上杳杳细嫩的脸颊。 手的温度比她的脸颊稍微高些,贴久了面上便会出现微微的红。 杳杳这才放下来,转而向关切的路人道谢。 “谢谢婶子关,我们不冷呀。” 路人摇摇头,也不再过多扰他们,只在嘴里念叨着“年轻人真奇怪”。 这样的场合多了,杳杳不再那么坦然。 “我们这样子,在凡人界瞧着奇怪吗?”她问,不等周云辜回答,她又顾道:“兴许是奇怪吧,他们都觉得奇怪呢。” 她绞着细柔的眉毛,似乎是苦思冥想了番,这才拍了拍手,做了决定。 于是,他们进入容城那日,杳杳入乡随俗般地穿上了厚厚冬衣。衣服是周云辜替她备的,纵使他开始也有些忐忑,不知道神仙是否用得上凡界衣物。 她的衣领处滚了圈毛茸茸的镶边,衬着张小脸蛋玉雪可爱,路进了容城,来往的行路人庸碌繁忙,却也总是分出目光来量她。 似乎吸引的目光更多了。 “仍旧是奇怪吗?” 杳杳有些疑惑,偏头去望周云辜。 周云辜个子高,她这样偏头过去,总是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线条明朗的下颌,和再往上的漂亮五官。 而此时吸引了她目光的并不是对方那双似乎能让她沦陷其的深邃眼睛,却是他露在面的修长脖颈。 她知道他在看着己,她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幅度轻,却带着莫名的引诱意味。 杳杳眨了眨眼,不由主地也吞咽了下。 周云辜的轻声回答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没有,是因为你太惹人喜爱。” 多么好听的回答,还是从他这样个人口得来的。 杳杳就不再好奇他人为何盯着己看,转而只顾着开了。 …… 容城位处南偏崎之地,难得大且繁华,比之杨城也不会差哪里去。 他们便算在容城多待上些时日,最好还能过个冬。 杳杳最先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周云辜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最终却想了什么,并未出言阻止,还是顺了她的意。 直呆了几日,杳杳才明白,当初周云辜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她并不知道,南之地的冬天不是什么好过的季节。 连着下了三天连绵的阴雨,就连不将寒冷气候放在眼里的她都觉得浑上下像是沾足了雨水似的湿漉漉,再有寒风凛冽而过,就带上刺骨意味。 杳杳啧啧称奇。 “凡人界的气候真是奇怪,连雪都没下呢,我瞧着却比下了雪还要冷。” 周云辜轻轻笑了,将伞又往她那边送了些。 “南方过冬是这样的,瞧着温度还好,实际是冻人的。” 杳杳想什么,眼珠子转,问他:“啊,那你先前呆的杨城,也是这个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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