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试探我。”蔚碧讥笑说:“你想听我便告诉你,褚无咎想娶衡明朝,但最平生最恨的人,就是衡玄衍。” “这天底下。”他眼中浮现出强烈的讥讽:“大概最恨不能衡玄衍死的,就是他了。” 中年官员悚而一惊:“这——这—” 蔚碧越说,心头越升起暴戾与怒火。 他没想到,先有琅琊大师预言,又有掠蔚韵婷入宫,褚无咎分明已经走到这一步,竟然还敢打算娶朝朝 ——上天怎么能如此厚爱这个男人!让事事皆如他愿?! 绝无可能! 他绝不会眼看着衡明朝嫁给褚无咎。 蔚碧冷笑一声,一步也不想多待,抓住剑柄快步走了。 中年官员神色惊惶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新帝深沉叵测,衡玄衍则是十几年深重的积威,这两位帝国最有权望的人物若是不睦、甚至是深烈地仇视…… “……这位大人。” 中年官员忽然听见一道女声,他扭过头,看见一个白色丧服打扮的清秀宫女。 新帝登基,万象更新,是天大喜事,到处只张灯结彩,诺大后宫中,只有一个地方破例特许穿白服丧。 那就是曾经的秦王妃,因为曾被判命为国母,而被接进宫中、颇受优待。 中年官员不敢怠慢,连忙过去:“这位姑娘可是秦王妃身边人,王妃是有何事交代?” “奴婢翠倩,正是王妃贴身侍女,见过大人。”宫女屈膝一福身,低声道:“我们王妃有些话,要指点大人……” —— 四月末,春意更甚,外面开始不断响起喧闹声。 秋秋天还没亮就被吵醒,怒气冲冲跑出去:“大早上这么吵,让不让人睡觉啊!” 她一跑出去,就瞪大眼睛,只见满街都是大红,家家户户在门口挂上红灯笼,连最穷困的人家,也在大门贴上个大大的粗红纸的“喜”字。 街巷各家门户大敞,百姓们欢天喜地从家里跑出来,一张张面孔笑得合不拢嘴,扶老携幼,彼此招呼催促着热热闹闹向街头去。 秋秋看得微微张开嘴巴,她一头雾水,看身边一家人携扶着喜气洋洋往那边走,她连忙问:“大叔,这是怎么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那扶着老人的中年汉子抬起头,大着嗓门喊:“我们去领喜饼!” “陛下要登基了,还要大婚了!”旁边路过一个红布包头的婶子牵着小女童紧赶慢赶,高兴说:“陛下下了圣旨,要大赦天下,免了今年半数的赋税,京兆府还大开粮仓,家家户户都能去领喜饼。” “听说那喜饼都是甜白面做的!”旁边有人馋得不行:“甜白面做的,人人有份,一直发到大婚那日,从没见过这样的手笔…。” “官府哪来那么多钱?” “不是官府,官府哪来这多钱给咱发甜白面馍馍,是陛下给的!听说陛下把先帝的私库开了,里面的东西全拿出来,赐给京兆府,织造办夜以继日缝了上万个“喜”字贴,都分发到民间,要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陛下真喜欢皇后娘娘。” “可不是!大婚与登基同一日,这是多大的荣宠。” “好,好。”旁边已经古稀之年的老人杵着拐杖慢慢走,咧着缺牙的嘴乐起来,笑呵呵:“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这回去必定要日日夜夜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祈福。”那头的老妇虔诚地合起苍老粗糙的手掌,喃喃咧咧:“观音娘娘啊,可得保佑陛下和娘娘,百年好合,寿与天齐……还得、还得早生个大胖小子!” 秋秋呆呆看着。 九公子…不,新帝,竟然这么爱重婷姐姐? 对街正有一队神策军策马过来,拉开长长一条大红布帛披在地上,又携着无数条叠着的红布,飒飒踏马向远处街市而去。 满城披红,真正的满城喜红。 秋秋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扭过头。 朝朝不知何时已经在门口,她没有走出来,只是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沿,怔怔看着这景象。 秋秋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酸。 “嗳…”秋秋讷讷,又不知道说什么:“别、别看了…” 朝朝看着那些喜气洋洋的百姓们,摇了摇头。 她坐下来,脑袋轻轻侧靠着门沿。 她久久看着这一幕,静静的,像在看一场美丽而不属于自己的梦。 京中家家户户发过喜饼,江南织造办献上的大红喜布铺过市坊每条街巷。 有东林士子共同献上唐太宗帝后游春图,帝命收之于大盈宝库,赐诸士子以重赏。 五月初,陛下赏赐万佛寺金玉万两,佛法百卷,为佛祖重塑金身,万佛寺住持与诸众僧侣拜谢圣恩,为未来帝后共同供奉起圣明功德灯,长明不息,为帝后祈福。 秋秋几乎被憋疯了。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以前是暗暗有点喜欢九公子的,那样清雅高华又温和的郎君,而且还对衡明朝那么好,一心一意,十年如一日的专情,简直像戏文里写的,她羡慕极了,朝朝那个傻乎乎的家伙,怎么就运气这么好。 但一夜之间,天就变了。 九公子变成新帝了,他杀了秦王,要娶婷姐姐,还要让朝朝做妾。 秋秋完全不能理解,以前对朝朝好那么多年,说变心就变心了,现在要娶婷姐姐,下令让满城披红,又是大赦天下又是供功德灯,让全天下百姓人人都知道他有多爱婷姐姐,但偏偏还要让朝朝进宫,给他当贵妃。 秋秋甚至觉得他像疯魔了。 她忍啊忍,再忍不住,大婚前一个深夜,她悄悄跑来找朝朝:“要不我们跑吧,明天帝后大婚,肯定到处都乱糟糟的,你就说你肚子疼,让他们去请太医,趁着那些人分心,咱们出门抢了马就跑。” 天太晚了,朝朝只穿着中衣坐在床头,只有桌边一盏烛灯,昏黄的光晕微微映出她半张脸。 朝朝轻轻摇头:“我们可以跑,随时都能跑…” “…但我们家怎么办?”朝朝轻声说:“我爹,你爹,还被关在宫里的肃大哥,满府的兄弟姐妹们,怎么办。” 秋秋说不出来。 “咱们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咱们家了。”她说:“秋秋,他现在是皇帝了,是天下的主人,我爹爹那副身体,我怎么能忍心再拖累家里。” 秋秋莫名喉头哽疼,她哭喊:“那怎么办,难道真要你去给他做贵妃吗?” “你可是堂堂正正嫁给他的容王妃!”秋秋哽咽:“大伯多高兴送你出嫁啊,他要是知道…要是知道…” “他不能知道!”朝朝突然严厉说:“我爹绝不能知道!什么也不能告诉他!!” 秋秋呜咽:“总有瞒不下去的那天啊……” “不会的。”朝朝鼻尖发酸,低头喃喃:“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瞒到什么时候,再拖一阵就好…” “褚无咎那个人,脑袋有病,就想要我顺服他,他说什么我听什么,我对他卑躬屈膝才好。”朝朝吸了吸鼻子:“…我认了,是我识人不清,我认了,我向他低头,等他和婷姐姐大婚完,我就去求他,大不了我向他下跪磕头,好好求他。” 秋秋迟疑:“这样行吗?他会愿意放过你吗?” 要是以前,朝朝可以肯定地点头,只要她求褚无咎,他再冷淡,嘴上不说,最后肯定也都愿意满足她的愿望。 但现在,她突然再也不能那么肯定了。 ……她看不透褚无咎了,她有点怕他,更甚者…她已经不那么相信褚无咎了。 朝朝沉默了很久,到底点了点头。 “我还是觉得他那些话是在气头上。” “我们毕竟认识这么多年…”她低低说:“哪怕做不成夫妻,也总该有点相熟的情分…我觉得…不至于这样。” “我还想,再试一次。” 她没出息。 她终究还是不舍得,还是心存希冀。 她还是想,再相信他一次。 —— 大颐历代帝后大婚往往会从下午开始,延续到晚上。 朝朝以为褚无咎忙着大婚,怎么也得过段时间才来找她麻烦,所以在清晨她推开门,看见一院子挨挨拥拥的宫人嬷嬷的时候,完全懵了。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宫人们齐齐屈膝行礼,满脸喜气,露出手中数不清的簪钗绫罗,大红金线的凤袍,旁边托盘上放着缀满珍珠彩宝的凤冠。 “今日是娘娘大喜的日子。”最前面的老嬷嬷屈膝,喜气洋洋道:“请娘娘洗漱,我们为娘娘更衣梳妆,早登凤辇,可别误了吉时。” 秋秋从朝朝身后跑出来,一下瞪大眼睛。 朝朝怔怔看着那凤袍凤冠,猛地看向旁边的褚毅:“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褚毅低头:“陛下圣旨,册立您为皇后,大婚与登基大典同办,正是今日。” “…圣旨是十日前就下的。”褚毅低声说:“娘娘恕罪,陛下不叫提前告诉您。” 褚毅已经隐约明白陛下的心思。 陛下不好过,就也绝不想让皇后娘娘好过,所以哪怕圣旨都下了,也不准任何人透露口风,就要看皇后辗转反侧、惴惴痛苦,嫉恨生怨才好。 但即使这样,褚毅想,陛下心里也约莫根本没想过立第二个人做皇后。 这样想着,褚毅更深地低下头,并不敢直视皇后年轻秀美的面容。 “…皇后娘娘。”他宽慰轻说:“之前许多都是误会,陛下心里有您、更不会舍得轻贱您,请您放宽心,梳妆更衣吧。” “……” 朝朝茫然。 又不强求她做妾了,还要娶她做皇后。 朝朝看着这些嫁衣首饰,却感觉不到什么高兴,只觉得甚至更加荒唐。 “我怎么放宽心呀。”朝朝都忍不住笑起来,喃喃说:“娶我做皇后,我就该欢天喜地吗?” “…我不愿意做贵妃,做妾,和别的姑娘嫁给同一个丈夫。”她说:“难道我就愿意看着我的姐姐做妾吗?” 她摇了摇头,手背到身后,往后退,轻声说:“你们回去吧。” “我不嫁。”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空气都像是僵滞住。 所有人欢喜的面庞变得惶恐起来,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 “皇后娘娘。”曾负责接迎几代皇后的女官忍不住抬起头:“这是陛下的圣旨。” 朝朝清澈的眼眸看向那位女官,说:“我抗旨不遵,他要来砍了我的头吗?” 所有人一下噤声了,那女官脸瞬间吓得惨白,讷讷不敢言语。 朝朝摇了摇头,转身要回屋里去。 “…娘娘!”褚毅忍不住追上去,低声说:“微臣知道您恼怒,但您不愿成婚,与陛下赌气,只会让陛下震怒,并不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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