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在霜不可思议地望着右手,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再次催动方才的术法,果然感应到平日沉寂的另一半道心微动。 这墙上竟是修魔的聚气之法! “我们刚才感知不到,是由于附近有魔气?”她诧异地回头,打量起墙壁来,惊叹道,“这里记载的都是跟修魔相关的内容!” 年幼时,楚在霜听闻花镜乃众生之源,还好奇塔内为何无修魔古文,现在看来不是没有,而是被人隐藏起来。 这里被浓郁魔气掩盖,没有办法探查到四周,原因是她另一半道心太弱,还不能像修仙时自如感知。 思及此,楚在霜一目十行浏览墙上古文,倘若能学会魔修聚气的手法,估计就可以随意操纵魔气,轻松地探明周围情况。这层的修魔古文并不算艰涩,反而类似通天塔底层水平,没多久就被她揣摩通透。 她当即原地打坐,像入门弟子般聚气凝元,第一次汇聚起魔气。 修仙讲究清正平和,修魔讲究恣意随性,两气一上一下,才能得以和谐。一直以来,她都缺少某一部分,如今随着术法一动,阴阳太极球运转起来,识海竟迎来豁然开朗! 总是飘散不稳的道心凝聚,就像单脚的人终于双腿落地,不用再摇摇欲坠地保持平衡。金光乍现,神识通明,一股力量在五脏六腑激荡起来,体内像有永不停歇的旋涡,猛烈地搅动她浑身修为,带来说不出的舒畅! 四叶初阶! 楚在霜进阶瞬间就洞念,她察觉下方还有楼层,忙道:“这里不光有一层……” 此地跟普通通天塔一样,只是暗处通道向下,不似修仙阶梯向上,底部还有更大空间。 [还不光有我们。] 小释提醒响起,使她猛然一惊,接着便听到低缓男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 回头一看,晦暗处有银光微闪,斐望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竟不知偷偷注视多久! 她遍寻不见的人,不料出现在这里! 楚在霜误以为被人撞破修魔,差点要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快从胸腔蹦出来。待看清身后人是他,不知为何放心一半,她清润的瞳仁颤动,忽然就镇定下来,干巴巴地顶撞回去:“……你在这里干什么?” 斐望淮听她问得理直气壮,挑眉道:“能不能先回答我,你再来向我提问。” 她干脆道:“不能。” “……” 两人同时沉默,仿佛陷入僵持,开始大眼瞪小眼。 从岛外归来后,斐望淮刚一进塔就发觉异常,无奈无远弗届不能连续启用,只得心怀警惕地上来探查,谁料见她独自面朝塔壁,好似在浏览墙壁上古文。那是一些简单的魔修聚气之法,他早就不需要参读,自然从来没有管过。 没想到她会误打误撞进入,不过能来通天塔高层的弟子就他俩,倒也不算奇怪。 不得不说,他发现擅闯进来的人是她,绷紧的神经稍微松懈一点,尤其听她口气依旧叛逆,丝毫没有对他产生怀疑,越发确信她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楚在霜内心也在打鼓,毕竟他机敏多疑,一向不好糊弄,没准质问自己。她难得无法从他脸上看破什么,倏地鼻尖一动,嗅到浅淡血气,疑道:“你受伤了吗?” 斐望淮并没有受伤,那是其他魔修的血,没料到她格外敏锐,明明更换衣物,还能被闻出来。他心惊肉跳,却故作淡然,硬着头皮道:“我在塔内修炼,意外破开幻术,被拉进来时受了点小伤。” 反正她没看到他破阵,更没有地方找人查证。 “你掉下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事吧?”斐望淮上下扫视她一圈,紧绷的五官线条也柔和,“你修为不高,此地魔气环绕,恐怕会受影响。” 楚在霜瞧他满脸关切,不料此地还挺凶险。她骤然发愣,连忙作答道:“倒是没有受伤,就是感知不到四周,只能待在原地不动……” 当然,她现在已能探查周围,通过简单的修魔入门,附近情况也明朗起来。 只是这些就不能告诉他了。 斐望淮:“这里是通天塔压下的魔气,修仙者自然没办法探查,我也是不小心掉进来,没想到圆柱会用来做这个,应该是门里高修将其封于此。” 楚在霜:“哦——原来如此。” 斐望淮听她应声,突然侧头望向她,紧握银扇的指尖微动。 楚在霜被他盯着,默不作声地回望,也大气都不敢出。 自相识以来,两人交流总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没多久就要争执起来,头一次聊两句能冷场。空气突然凝滞,连带手心冒汗,他们对视的目光闪烁,都不知彼此看出些什么。 “你今天好奇怪,话突然就很少。”斐望淮垂下睫毛,他凑近她细看,颈间宝石幽蓝,随意道,“好像挺紧张。” 难道她不该叽里呱啦说一堆,在此处拼命乱转,好奇地问东问西? 楚在霜头皮发麻,她迎上他潭水般的眼眸,心知当下视线不能避让,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今天才奇怪,话突然就很多,好像更紧张。” 他向来不解释自己动机,更不讲解无用的东西,现在却讲述如何落进来,明显也表现异常。 斐望淮眉间一跳,他上前一步,笃定道:“你紧张。” 她却没慌,答得从容:“不,你紧张。” “你更紧张。” “你才更紧张。” 倘若是平时,双方就有一人退让,但如今都怀有心事,失去往常的判断力,思绪紊乱中偏要一争高下,好像只有占据上风,才能洗刷自身嫌疑。 他们不断靠近,直视对方眼睛,既像在逼问,又像在辩驳,交汇的目光里流露出许多情绪。 明湛的眸,狂跳的心,微握的手,两人各怀心事,仿佛谁先在此刻退让,就要被生死危机击垮,只能任由电流般的慌乱在血管内乱窜,连带双方的呼吸略微急促。 面庞彼此相对,明明并没有亲密之举,却由于无限拉近的距离,连温热吐息都相触交融,轻轻地拂在二人脸上,切实感受到对方存在。 楚在霜面对俊美的白衣少年,她肆无忌惮地瞪回去,说什么都不肯败下阵来,在此刻发挥精湛演技,堪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斐望淮被她这么盯着瞧,最初是严阵以待的戒备,但被夹杂清芬的呼吸一扫,嗅到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厚冰般的铠甲像裂开一条缝隙,冷不丁就被温暖春风钻入,醒悟双方对峙时靠得过近,连她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脸侧沾染的一点灰尘,估计是掉下来时蹭的。 她双眸灼灼生辉,迸发出无限生机,更是要将人烫伤,逼得他挪开视线。 他喉结微动,不自在道:“靠太近了……” 她见他退后万分欣喜,居然还乘胜追击,又往前迈一步,震声道:“你心虚了,你更紧张!” 修魔之事没有暴露,现在换他变气弱了! 斐望淮不料她如此嚣张,自己都转身欲走,竟还敢冲来拉扯,完全不懂何为退让。他一时心中羞恼,断然否认道:“我没心虚。” 起码没为离岛之事心虚。 她却不依不饶:“你输了,你紧张,你肯定做亏心事了!” “……” 斐望淮被此话一激,他顿时更气不过,索性转过身去,直接朝她伸手。 他的指腹擦过她脸庞,在皮肤上留下余温,像池中被投入一枚小石,顷刻间溅起层层涟漪。 她原本还欢声追问,此时却心间微动,骤然就哑巴收声,目睹往日清傲的少年郎眼角盈满光亮,再次露出那副既好气又好笑的包容神态。 他用手抹去她脸上微尘,笑骂道:“脏鬼。”
第四十九章 面颊残留着轻柔温度,她怔怔地望着他,瞥见他指尖灰尘,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好半天没有说话。 斐望淮瞧她目光闪烁,他用指腹蹭掉手上的灰,也惊觉此举不合时宜。尽管他们常有幼稚的打闹,但他很少主动触及她肌肤,方才是被邋遢又缠人的她气笑。 他恼她言行孟浪,自己却也逾矩了。 楚在霜扶着脸,见他不再说话,眉头微微拧起,露出复杂神色。 斐望淮:“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反复蹭着脸蛋,哀道:“我脏了。” “……” 斐望淮瞧她将脸擦得泛红,一时竟不知她是嫌灰脏,还是嫌替她擦灰的自己脏。 楚在霜揉了揉脸颊,终于将他指尖温度拭去,却总觉得半边脸都热起来,没准是动作用力导致。 至此,两人不再争执谁紧张,或许心都乱了,再争也没意义。 楚在霜从石壁前起身,询问道:“你是在哪里破阵?我们怎么出去呢?” 斐望淮带着她往圆柱走,他早就熟知出入之法,却装模作样道:“这石柱壁画设有法阵,我近日研习幻术,心血来潮一试,没想到会被拉进来,我们应该能借石柱出去。” “这法阵是门里的长老设下?” “估计是,此地魔气过于浓郁,害怕普通弟子闯入有危险,这才故意设下幻术。”斐望淮道,“我也是进来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将这个地方封印。” 四下昏暗,楚在霜左右扫视一圈,没瞧见往下走的通道:“这里跟塔里好像,会不会也有楼梯,可以向上或向下?” “你想四处转转?”斐望淮看破她的小心思,提醒道,“魔气会妨碍修仙者的感知,不确定下面有没有危险。” 楚在霜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们就在这层逛一圈?” 反正她仙魔同修,已经逐渐恢复感知,可以觉察到危险。 斐望淮并无意见,也不觉得她离谱,索性陪着她走两步。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反而比较像她正常状态,掉进来什么都不问才奇怪。 两人慢悠悠溜达一圈,果然找到不起眼的向下通道,就是斐望淮刚才上来的地方。 斐望淮走在前方,楚在霜紧随其后,下楼时不会碰见冥思板,平淡无波抵达下一层,附近依旧灰蒙蒙,什么都看不清楚。除非贴近墙壁,否则连石壁上古文都看不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还有通道,可以接着往下。”楚在霜只觉此地阴冷,她莫名打一个寒颤,疑道,“一直往下走会是什么?” “不知道,没准还是满墙古文,跟现在也差不多。这里记载的是修魔之法,对门里弟子毫无用处,可能就彻底闲置下来。” 斐望淮同样没到过底部,他对墙上的修魔之法毫无兴趣,离岛后就能随意浏览这些,甚至有白骨老专门授课,实在没必要舍近求远。此地主要供他离岛,用囤积在此的魔气躲避高修视线,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两人站在通道边交谈,不知声音传递到何处,似乎还隐隐有些回响,显然地下的空间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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