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瞟他一眼,道:“说得好听,我若真醒不过来,用不了多久,你便另结新欢了。” 江屏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天地良心,今生今世,我只爱娘子一人。” 花眠掩嘴偷笑,转身出去了。 江屏这才问起古镜的事,道:“娘子,你要买这古镜,为何不告诉我?今晨我去魏老汉家,听说有人花五百两买走了,还想是哪个冤大头呢!” 吕黛道:“我怕价钱谈不拢,你不让我买。” 江屏失笑道:“我的傻娘子,你怎会这么想?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我也绝不心疼。” 吕黛听着这些甜言蜜语,心被黏住了似的,又舍不得离开他了。再等一等罢,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二十一章 人间七夕 映月斋开张后,生意不好也不坏,每日都有人上门,大多只看不买。一个月过去,卖出两幅字画,一座屏风,一座香炉,也有两三百两银子的进项。 这日江屏不在家,吕黛吃过午饭,闲着无聊,换了男装来铺子里寻他玩耍。 这会儿没有客人,闲云端着一碗刚买来的酸梅汤坐在柜台后喝着,见她来了,忙放下碗,擦了擦嘴,站起身道:“少奶奶,您来了!” 吕黛四下张望,道:“他人呢?” 闲云道:“您说少爷?他出去看货了,大约要一个时辰后回来。” 吕黛向江屏坐的交椅上坐了,道:“那我在这里等他。” 闲云沏了杯茶给她,她啜了两口,打开旁边的抽屉。彼时金陵有很多广州来的蕃商,这些蕃商喜欢收集中原的古董,江屏为了交易方便,在抽屉里放了不少外国钱币。有金的,有银的,有方的,有圆的,大小不一,花纹各异,都是亮闪闪的。 小喜鹊很喜欢,抓了一把放在桌上,一枚叠一枚,摞得高高的,似乎随时会倒塌。看得闲云把心悬着,她猝然伸出纤纤玉指一戳,哗啦啦钱币撒了一桌。她娇美的脸上露出笑容,很开心的样子。 闲云看着她一遍遍重复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不觉好笑,心想这官宦人家的小姐,怎么像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他忽觉腹痛,咕噜咕噜闹得厉害,实在忍不住,苦着脸道:“少奶奶,劳驾您在这里看着些,我去趟茅厕。” 吕黛挥了挥手,他便小跑着去了。 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腋下夹着个蓝布包裹,在外面徘徊了几圈,这时走进来打量着吕黛,叫了声掌柜的。 吕黛将目光从钱币上移开,看了看他,道:“阁下要买古董?” 这人一身粗布衣裳,洗得发白,脚上一双草鞋,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闲钱买古董的样子。 他自嘲一笑,道:“掌柜的说笑了,俺一个庄稼汉,饭还吃不饱呢,哪有钱买古董?俺是想问问,你这里收古董不收?” 吕黛点点头,好奇道:“你有什么古董?拿出来我看看。” 铺子里明明没有其他人,这汉子还怕被人抢似的,左右环顾一番,才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原来是一柄黄澄澄的金錾花如意,有六寸多长,且不论做工怎样,年代是否久远,光是上面嵌着的两颗龙眼大小,光芒夺目的珍珠便让小喜鹊满心欢喜。 汉子观其神色,心里有了底气,道:“掌柜的,实不相瞒,这东西是俺从地里挖出来的,多半是哪个大官的陪葬。本来还有一个金瓶,被俺兄弟拿走了,听说卖了五百多两。俺只要四百五十两,不算多罢。” 卖了五百多两的金瓶纯属虚构,不过是为了给这柄金如意抬价。汉子说着这话,还是难免有些心虚。他生怕这金如意不值这么多钱,被行家看出来,特意找了这家刚开张不久的古董铺,且又看掌柜的年轻面嫩,定是个好糊弄的。 吕黛虽然会算账,对俗世的银钱价值其实无甚概念,四百两,四千两,在她看来只是数字的不同罢了。当下也没多想,称了四百五十两银子给他。 汉子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两眼放光,心花怒放,用布包了几层,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她反悔,出了门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少顷,闲云如释重负地回来,见她手里多了一柄金如意,正要问是哪儿来的,江屏在门首下马,他便迎上前。 江屏走到铺子里,看见吕黛,笑道:“你怎么来了?这金如意是哪儿来的?” 吕黛道:“我来看看你,谁想你不在,便在这里等你,还帮你做了一笔买卖。” 江屏接过金如意,仔细看了看,不动声色道:“多少钱成交的?卖主是什么人?” 吕黛道:“是个庄稼汉,说是地里挖出来的,要四百五十两,我想着也不贵,便给他了。怎么样,是不是好东西?你看这珍珠,多亮啊!” 江屏暗自苦笑,这也太亮了,行家一看便知道是涂了东西的,如意本身做工粗糙,毫无古韵,只怕金子的颜色也是涂上去的。这种把戏许多年前便被人揭穿了,现在只有一些人家为了充门面,会用这样的假珠宝做陪葬。 那庄稼汉多半也不知情,才敢出这么高的价,真是一个敢卖,一个敢买。 吕黛见他不作声,闲云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不安道:“怎么了?这如意不值四百五十两么?” 江屏笑道:“谁说不值?看这花纹,最晚也是唐初的东西,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八百两都是少的。”说着看了闲云一眼。 闲云忙跟着道:“可不是,毕竟是少奶奶好福气,我在这儿坐了半日一文钱没赚到,您才一会儿功夫便做成一笔大买卖,比财神爷还灵呢!”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哄得吕黛笑逐颜开,看那如意益发顺眼。 江屏不忍责备媳妇,对闲云可就没那么宽容了,私下责怪他不该让佛鸾一个人待在铺子里。 闲云自知理亏,又忍不住道:“少爷,少奶奶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东西想必见的不少,怎么连这种小把戏都看不破呢?” 江屏道:“她一向养在深闺,哪里晓得外面的人心险恶,尔虞我诈?一时大意,也不奇怪。” 闲云挠了挠头,道:“可是少奶奶……有时候也太孩子气了,您总该教教她。” 江屏道:“孩子气不好么?我又不要她独当一面。” 闲云笑道:“小的算是看明白了,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少奶奶怎样都好。” 过了几日便是七月初七,午后吕黛拿着那柄金如意,坐在芭蕉树下的藤椅上捶腿。花眠和竹青端了两碗水,在日光下投针作卜。 吕黛不小心,手一滑,如意咣当掉在地上,磕坏了一角。金漆脱落,露出里面的铜胎,她才知道上当了,怔了半晌,回房收起如意。 傍晚,江屏回来,递给她一只锦匣,道:“这是白老板店里新出的蜡烛,抢手得很,我想你肯定喜欢,特意让他留了一份。” 吕黛打开锦匣,原来是一座蜡做的鹊桥,上面立着一对俊男靓女,执手相看泪眼,俨然就是牛郎织女了。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却被天帝无情拆散,每年只有七夕这日能在鹊桥上相会。多么凄美缠绵的故事,吕黛却不喜欢,因为这个故事里,喜鹊只是成全他们的配角。 千百年来,为何没有人写一写喜鹊的故事?难道喜鹊就没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吃过饭,丫鬟备下兰汤,吕黛脱了外面衣裳,举火要点那鹊桥相会的蜡烛。 江屏倒有些舍不得,道:“这蜡烛做得好生别致,留着看几日罢。” 吕黛眼角斜飞,将他一瞥,道:“蜡烛本就是用来烧的,烧起来才好看!”说着点着了牛郎织女头上的烛芯。 江屏见她穿着银红兜肚,松花色纱裤,腰间系着一条月白五彩穗子汗巾,露出一双白生生,新藕似的胳膊,戴着四个银镯子,烛光下乌云斜坠,美目流盼,比艳妆时还动人,哪还有心思管什么牛郎织女,烧就烧罢,他自个儿也要烧起来了。 翻滚的兰汤里鸳鸯交颈,鸾凤并头,湿热的风将烛火拉得细长,两道起起伏伏的人影映在墙面上,分不清彼此的轮廓。 云雨过后,桥上的眷侣化作累累烛泪,挂在鹊桥上,倒像是雪柳雾凇。眼看就要烧到鹊桥,满脸潮红的吕黛站起身子,跨出澡盆,一口气吹灭了烛火。
第二十二章 花朝女王 七月十二是江屏舅父严老爷的生辰,江屏收到管家转寄来的请帖,对吕黛道:“娘子,舅舅生日,我得回去一趟,顺便处理家中的事务,大约要一个多月,你随我同回罢。” 吕黛心想正好趁这机会回庐山看望明湖,便面露忧色,道:“回了杭州,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认出我,岂不多生是非?我还是待在这里,等郎君回来罢。” 江屏想舅父家与官府常有往来,确实不太稳妥,道:“既如此,我早些回来,娘子在家关好门户,尽量莫要外出。小厮里闲云年纪最大,心还算细,我留他看家。娘子若是出门,务必带上他。” 吕黛点点头,也叮嘱他道:“郎君回了杭州,千万莫对人提起我,免得走漏风声。” 江屏道:“我省的。”又愧疚道:“如此掩人耳目,躲躲藏藏,实在是委屈娘子了。” 吕黛低头微笑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江屏益发觉得对她不住,展臂揽她入怀,抚摸着浓密的秀发,轻轻叹息。是夜夫妻俩极尽欢娱,次日收拾妥当,江屏带着一名小厮乘船回了杭州。 他一走,吕黛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好像裹了几个月的裹胸布终于解开了。原来做夫妻,整日黏在一起,即便和和美美,也是一种束缚。 妖生漫长,若要她一辈子受这种束缚,她必然是不乐意的。但若是与明湖做夫妻呢?虽然知道不可能,吕黛还是忍不住想,他这样心如止水的人,无意束缚别人,亦不会受人束缚,即便成了亲,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罢。 她将一个草人变成鲁小姐的模样,道:“这几日就请你在此做少奶奶罢。” 草人得她一缕神识,言行举止都与她无异,唯独不能吃饭饮水。这倒也没什么,支开下人,将送来的饭菜倒掉就是了。 吕黛径自离开金陵,却没有直接回庐山,而是来到镇江西门的唐颓山。她有个朋友姓骆,名青芝,是一只金翠鸟,在此修炼七八年了。 妖天生散漫,不像人喜欢群居,组成偌大的国家,奉一人为九五至尊。妖虽然也有城邦,却很分散,如今比较大的有三处:行乐城,筑雪川,水龙岭。 筑雪川的领主骆花朝乃是一只千年白孔雀,修为极高,外号踏碎琼瑶。三大城邦领主之中,骆花朝对道门的态度算是最温和的。 十六年前,吕黛刚变成人形,吕明湖的大师兄被仇家重伤,需要一味叫紫蓑荷的药。紫蓑荷只长在筑雪川,子元真人便让吕明湖去筑雪川求药。为何是不善交际的吕明湖呢?因为骆花朝出了名的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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