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望着他俊美无铸的侧脸胡思乱想,忽觉心口发热,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四肢像雨中的春笋,直直地伸长,羽毛褪去,露出白生生的肌肤。 眼前的吕明湖一下变小了许多,不,应该是她变大了许多。 她低头打量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满眼好奇地摸摸胸前的隆起,捏捏大腿上的软肉,抓了抓逶迤曳地的长发,抬起头道:“明湖,我好看么?” 她双眸粲粲,天上也找不到这般亮的星子,肤若凝脂,昆山也寻不着如此细腻的白玉。 吕明湖端详着这张清丽脱俗又十分亲切的脸庞,不禁笑了。 他为人淡泊,喜怒哀乐都很少,吕黛从未见他这样笑,好似阆苑仙卉初绽,疏疏淡淡,雪里温柔,水边明秀。 回过神来,她对自己的容貌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令他破天荒地笑呢?难道自己长得很滑稽? 正要下榻去照镜子,吕明湖拉住她,脱下外袍盖住她的身子,道:“你先别动,我找几件衣裳给你穿。” 他屋里自然没有女装,只好从箱底翻出几件小些的男装,给她穿上。 她很纤瘦,个子不高,只到他的胸口,应该也不会再长了,袖口裤脚卷了几圈才不妨碍行动。双足窄小,粉嘟嘟的,甚是可爱,穿他的鞋好像踩着两只船。 “明日带你去蚕娘那里,做几件衣裳。”吕明湖拿起梳子给她束发。 蚕娘是庐山上一只五百多岁的蚕精,吐丝织布,剪裁缝纫,无所不能,长乐宫众人的衣裳鞋袜都出自她之手。 吕黛捧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原来和他有五分相似,诚然是一张很标致的脸。 她如今在评事街的宅子里凝视着这张脸,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他在做什么?她无法用圆光术窥探他的情况,想回去又舍不下江屏的柔情蜜意。 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云雨绸缪,多么快活啊。辛辛苦苦修炼成人,不就是为了快活么? 烈日下的金陵城好似一座蒸笼,水缸里的冰块融化,发出清凉的叮咚声,身后的古铜卧牛炉吐出叆叇的沉水烟。 江屏揭起帘子走进来,叫了声娘子。 吕黛转过头,又是鲁小姐的模样,道:“白老板走了么?” 江屏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见地上有一片灰色的羽毛,只当是她喂鸟时,鸟儿落下的,不以为意。殊不知吕黛正是因为会掉毛,再小心也避免不了,才想出喂鸟的法子,藏木于林。 “娘子,水西门有人家要卖东西,明日一早我过去看看。” “我也要去。” “天这么热,你还是在家歇着罢。” 吕黛眨了眨眼,道:“正是因为天热,我才要去。” “哦?此话怎讲?”江屏好奇地看着她。 吕黛一本正经道:“天气炎热,郎君难免心浮气躁,做事冲动,万一看走了眼,做了亏本买卖如何是好?我跟着你,多个人商量,自然更稳妥些。” 江屏哈哈笑起来,伸手向她脸上捏了一把,道:“娘子所言极是。” 次日趁着早凉,吕黛扮作男子与他乘车来到水西门外的魏老汉家。金陵人无鸭不成席,水西门外筑地养鸭的人家最多。一到八月份,人人食盐水鸭,以为肉内有桂花香。以至于金陵有首民谣: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咸板鸭。 魏老汉家养了十几只鸭子,在河边嘎嘎乱叫。小喜鹊与它们毕竟沾亲带故,想到再过两个月,它们便要成为香喷喷的盐水鸭,不禁叹息。 江屏道:“娘子,你为何叹气?” 吕黛道:“我想这世上人有三六九等,鸟也一样,贵者如凤凰,人人敬仰,贱者如鸡鸭,只能做盘中餐。” 江屏愣了愣,道:“娘子若是可怜它们,我便买下来放生罢。” 吕黛不想自己随口一句话,他便这样在意,也愣了愣,心中有些欢喜,莞尔道:“不必了,生死有命,这是它们的命数,并非你我所能改变。” 江屏笑道:“娘子这话,倒像那些得道高僧的口气。” 魏老汉穿着一领旧布衫,六十出头的年纪,领他们进门坐下,捧出一个朱漆匣子。匣子里是一面紫金古镜,光可鉴人。镜背有一兽钮,周围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四神像环绕,间饰花朵纹,十分精美。 江屏一看便知道是件宝贝,拿起来仔细端详,摩挲一番,像是隋朝的东西。 吕黛伸手道:“给我瞧瞧。” 江屏递给她,她拿在手里,并未感觉到法器所有的灵力,摸了摸镜背的花纹,也没找到什么关窍,翻过来再一看,呀!镜中哪有什么鲁小姐,只有一只黑脑袋,尖嘴巴的小喜鹊。 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一面照妖镜。 吕黛脸色变了变,将古镜紧紧攥在手中,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 江屏并未留意她的反应,看着魏老汉道:“老丈,这古镜有何来历?” 魏老汉清了清嗓子,挺直腰背,道:“公子,你别看我现在这幅模样,我家祖上可是做过大官的。这紫金古镜原是汉成帝为赵飞燕画眉用的,赵飞燕自杀后,被一名宫女拿走。这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我家的祖先,一代一代传到了我手中。” 这古镜最早不过隋朝,绝不是汉代的东西。他说的话,江屏一个字都不信,面上微笑道:“原来是老丈的传家宝,那怎么有股土腥味儿呢?” 魏老汉脸色突变,口中争辩道:“这就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哪有什么土腥味儿?一定是公子你弄错了。” 江屏目露了然之色,道:“既如此,老丈打算卖多少钱?” 魏老汉狮子大开口,道:“五百两!” 遇上这样没诚意的卖主,江屏不欲再谈下去,站起身对吕黛道:“我们走罢。” 吕黛迟疑片刻,将古镜倒扣在桌面上,疾步走了出去。 魏老汉知道价钱开高了,跟在后面道:“二位别急着走啊,再吃杯茶,价钱好商量!” 江屏不理他,坐上马车,一个劲儿地摇扇子。 吕黛道:“那古镜,郎君真不想要了么?” 江屏笑道:“那的确是件宝贝,但来历不明,我疑心是古墓里盗出来的。老家伙分明在敲竹杠,等我弄清楚,再来和他议价。” 吕黛当然不能让照妖镜落入他手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第十九章 琼芳真君 江屏回去后,没两日便打听出了那面紫金古镜的来历。 原来一个月前,魏老汉的儿子和两名猎户在天阙山下发现两具白狐尸体,也不知是怎么死的,浑身上下看不出伤口,便想拿回去剥皮卖钱。 抬起白狐尸体,却见下面有个洞,三人壮着胆子往下挖,竟挖出一口花纹繁复精美的朱漆棺材。三人猜测这棺材的主人一定身份不凡,少不了值钱的陪葬,合计一番,也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撬开了棺材。 奇怪的是,棺材里面不见尸体,只有许多金银珠宝,还有这面紫金古镜。 三人喜出望外,均分了财物,将棺材埋好,拎着两具白狐尸体离开了。虽然都知道闷声发大财的道理,约好绝不对他人提起此事,但穷汉发财,除非把他嘴巴缝上,否则哪能忍住不说呢? 本朝严禁盗墓,这紫金古镜来路不正,价钱便好商榷了。江屏拿定主意,再次来到魏老汉家,魏老汉却得意洋洋道:“公子,您来晚了,昨日已经有位大爷出五百两买走了。” 江屏曾收过一面汉代的铜镜,花纹比这紫金古镜更精细,尺寸还大些,也不过三百两。这紫金古镜最多值两百两,他想不知是谁人傻钱多,上赶着做了冤大头。 吕黛正拿着紫金古镜,坐在阁楼上,欣赏自己油光水滑的羽毛。 忽然镜面一闪,显出一间画梁珠帘,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身形高挑的紫衣人披发背对着她,立在窗边吹箫。箫声呜咽,窗外青山绿水,红叶黄花,一片秋色。 紫衣人放下玉箫,叹息一声,吟道:“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他声音极为动听,却有些阴柔,听不出是男是女。这首《湘夫人》在他口中似有魔力,吕黛恍恍惚惚,只觉他声音越来越近,身子一轻,便被吸入镜中。 殿内花香馥郁,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分明的凉意。吕黛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面前紫衣人的背影,道:“你是何人?这是什么地方?” 紫衣人转过身,没看见她似的,径自走到镜台前坐下,拿起一把象牙梳,不紧不慢地梳着一头黑缎般的长发。 镜台上搁着的正是那面紫金古镜,紫衣人皮肤白皙,美艳无匹,若非咽喉处的凸起,任谁看了都以为他是个女子。事实上,吕黛并未见过比他更美的女子,就连鲁小姐和他比起来,也黯然失色。 紫衣人注视着镜中的容颜,神情陶醉,喃喃自语:“天下第一美人,我做了三百多年,真是无趣。不知天上可有比我更美的神仙?来日我倒要看看。” 听他这话,也是个修仙之人,紫金古镜想必是他的法宝,记下了他曾经的言行举止,却不知怎的,落入魏老汉手中。 吕黛摸了摸旁边的花瓶,手从瓶身穿过,什么感觉都没有。原来她是魂魄被吸进来了,要怎么出去呢?等江屏回来,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吕明湖倒是教过她,如何挣脱这类招魂的法器,可是她没认真听,这会子怎么都想不起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小喜鹊兀自着急,一名双鬟少女走过来,对紫衣人道:“主君,长乐宫的子元真人求见。” 子元真人?他怎么会来这里?吕黛又惊又喜,心想或许他能帮我出去。 紫衣人漫不经心道:“我现在不想见人,待会儿想见也未可知,他愿意等就让他等,不愿意就让他走罢。” 少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吕黛跟着她走出大门,子元真人穿着褐色道袍,背负长剑,臂挽拂尘和二弟子庞义站在门外。庞义比吕明湖大一百多岁,平日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此时却满脸稚气,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子元真人也略显年轻一些,双鬟少女福了福身,将紫衣人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一遍。她清脆甜美的声音也拯救不了这话中的傲慢无礼。 庞义面露怒色,子元真人却微笑道:“既如此,我们便在此等候杨君接见罢。” 双鬟少女茶也不奉,关上门,进去了。 庞义忍不住道:“师父,这琼芳真君好生无礼,难怪前辈们都不待见他!” 子元真人淡然道:“天才大多有些古怪脾性,何况琼芳真君出身皇室,待人傲慢也很正常,没什么好抱怨的。” 庞义小声嘀咕道:“听说他父亲也是这个性子,真是有其父……” “住口!”子元真人狠狠瞪他一眼,截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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