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倾寒:“长宁,别无理取闹。我说了,方澄受了伤,我不能放她一人离开。” “那桂花白糖糕呢?通讯符的‘想你’呢?” 付长宁话一出,聂倾寒瞳孔骤缩,猛地抬头。她知道了?! 见他这幅神色,付长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作出决定。原本的犹豫、不舍统统抛开,越说到后面越决绝。甚至忘了从头到脚的妖气。 “聂倾寒,你说你娶的是我,但你为方澄置办好了凤冠霞帔;你说要与我琴瑟和鸣,可你只为方澄谱过曲子;若三天前跟你成亲的是方澄,你还会疏忽到忘了署名吗?你不会,你只会欣喜到昭告天下;就连洞房花烛......”付长宁难堪瞥过头,不愿再回想第二次。她语气有多硬,喉头就有多哽咽。 付长宁一句话似利刃直直扎进聂倾寒内心,让他深埋的心思无所遁形,“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跟在你身后追了三年,你从未对我表露过超过友人的爱意,为什么突然求娶于我?现在我好像猜到了。聂倾寒,你利用我忘记方澄,是也不是?” 聂倾寒眸中第一次闪过慌张。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情急之下,“长宁,你听我解释!” 付长宁打断他,“聂倾寒,我爹教我赌规时跟我讲过,‘你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人,没有胜算时就干脆点认败,这样不会太过倾家荡产’。底牌我不要了,我下桌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聂倾寒上前一步,但是付长宁如惊弓之鸟、退了又退。 他上前干什么?!难道察觉到她身上的妖气? 付长宁眼中尖锐的防备刺痛了聂倾寒。这陌生的感觉是什么?他不理解,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正要开口,袖间一截断掉的通讯符低声嗡鸣起来。嗡鸣声突兀地响在两人间,根本忽视不掉。 “方澄的,不看看?”付长宁假笑道。赶紧走,越呆这儿她越心虚。 方澄的状况不大好。如非必要,方澄不会这么连续传通讯符给他。 聂倾寒不看通讯符:“我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伤了你。你现在情绪不稳,像个刺猬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有攻击性。我们无法交流。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来看你。长宁,你面色不好,我先送你回房。” “谁准你跟上来!走开!”付长宁跟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跳得很高,“我自己能走。” 聂倾寒迟疑了。 先离开,应该问题不大吧。过几天再来解释。 付长宁回到房间,身上的力气从脚下抽离,整个后背贴着门滑坐到地上。双臂环膝,侧脸抵着膝盖。她与聂倾寒就这么结束了。 大概是情绪发泄出来了。原本只想着坐一会儿,人却沉沉睡去。 后背衣物被木门蹭得卷了边,露出白皙肌肤上道道藕节粗细的按压紫痕。 但凡聂倾寒目光在付长宁身上多停留一秒,就会发现妖修留下的痕迹。 感情这回事儿,不是说断就立即能断得一干二净的。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不挤得出来另说,但总会湿了手。 付长宁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说跟聂倾寒结束那就是结束了。想起聂倾寒一次那就是犯贱一次。 但凡犯贱一次,就抽自己一嘴巴。 当天下午,嘟着肿得老高的嘴去找医修拿药。一路上被人偷偷笑了好几次。 这个方法不太可行,伤自尊。 得换。 必须换。 付长宁捂着脸来到礼乐殿藏经楼前。 藏经楼硕大无比,囊括礼乐相关的所有古籍资料,更有历任礼乐殿殿主的亲笔手书。 付长宁从小头疼读书,付岐之给拖到这儿她也是躺地板上装死。拖几次装几次。书没读多少,倒把藏经楼地板擦得光可鉴人。 藏经楼管理者书老头正整理古籍,见有人来,眯着眼睛瞧了一下,“呦呵,这不是长宁么。你有五年没进过藏经楼了。今天这身衣服料子不错,用来拖地有点儿可惜。” 付长宁:“师父,长宁往日顽劣,长宁错了。以后一定认真读古籍,不负爹和您的教导。” 书老头愣了一下,也跟着认真起来,“有这份上进心,什么时候都不晚。长宁一直是聪明的孩子,若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付长宁想聂倾寒一次,便读一本古籍。 一开始十分艰难,读得磕磕绊绊,无异于上刑。随着读的古籍越来越多,渐入佳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想聂倾寒。 读完的古籍从一本、两本,一摞、两摞,一堆、两堆,一排、两排......一层、两层,到把藏经楼所有书的读了个遍。 从请教书老头,到与书老头讨论,再到与之坐而论道。 最后一论,论了十天十夜,书老头扣书认败。 “终于让我赢了一次。”付长宁喜极而泣。往日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书老头盘腿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巴,心满意足闭上眸子,“是个好苗子。岐之,你的眼光不输给任何人。” 身形涣散成无数光点,在风中没了消息。 付长宁睡了很久才醒。睡眼惺忪中瞧见原本摆满古籍的藏经楼只剩下无数排光秃秃的架子,古籍不翼而飞,架子上覆了一指厚的灰尘。 瞌睡一下子就被吓没了。 猛地直起腰,去问桌子对面的书老头,“师父,怎么了怎么了,咱家遭贼了吗?!” 对面没有人。 论道的桌子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土,坐垫上也是厚厚一层土。 从一开始,藏经楼只有付长宁一个人。藏经楼引着她来读自己。 付长宁浑身一怔。 起身,敛袍叠手,对着藏经楼书老头方向酬而三拜。 息风宁云这几天有一件大事。 礼乐殿公选殿主。 一般来说,殿主对继任殿主有着绝对的指定权。但礼乐殿殿主付岐之死前并没有定好下任殿主。按照规矩,息风宁云将公选殿主。 付长宁对她的房间十分不舍,怎么看怎么不愿意搬走。 男人没了,身子没了,绝不能连房子也没了。 坐在床上苦思一天一夜,付长宁决定参加公选殿主。 第5章 无边崖上整整一面墙,挂满了绿线木牌。有意竞逐礼乐殿殿主的人就可以来取。 一月十九日,拿着木牌到息风宁云报名即可。 付长宁一大早沐浴了两次,又多穿了几件衣服。嗅了一下确认没有妖气后才出门。 人都排到无边崖脚下三十里地了。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或踌躇满志的,或烦闷之际的,宛如一堆望不到边的毛线团子在上下蹦跶。 排队嘛。 付长宁跟上队尾。 “呦呵,这不是付长宁么。你来这儿干什么,莫非你也想做礼乐殿殿主?就你,别妄想了。”一个熟悉又讨人厌的女声,付长宁不看都知道是杨深衣。 付长宁拧眉想了想,“息风宁云也没公告说‘付长宁不能做殿主’吧。什么时候你杨深衣能替息风宁云做主了?” 排队本来就无聊,稍微有点儿动静就能吸引人注意。周围人渐渐侧目,围观这位胆大包天到敢替息风宁云做主的女修。有人认出她,交头接耳‘那位是何门何派的杨深衣’。 杨深衣如芒刺在背。 深吸一口气儿,“付长宁,报名结束时间是几月几日?” “下次直接说就行,不用故意惹我来引起我的关注。一月十九日。”付长宁好心告诉她。 杨深衣冷笑一声,“付长宁,说你资质平平你就一点儿都不聪明。绿线木牌就那么些,想要的人却是人山人海。看清规则的人早就争抢了,蠢人才站在这里排一眼望不到头的队。” 杨深衣等着看付长宁花容失色来出一口恶气。 付长宁恍然大悟,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个小板凳送到屁股底下。捧着一本手记读了起来。站着排那么久得多累,小板凳出来! “你!朽木不可雕,刮钝了我这把利刀。”杨深衣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才跟付长宁讲话,抬步上剑御剑飞行。 周围听了一耳朵的人倒是如杨深衣预测的那般,面上闪过恍然大悟,哪里还坐得住。警惕着身边人,起身蜂拥而至无边崖。 付长宁翻完最后一页。从书中抬起头来,前面空荡荡。 提着小板凳往前走。 遇上人了,便支着小板凳继续坐。再抽一本手记出来看。 如此反复了数十次。 无边崖大道上躺满了断剑尸体,血水渗进沙子里,松散的沙子凝结成块。 付长宁一手提着小板凳,一手握书慢行。直至无边崖,收了书本板凳,找了一会儿,在两败俱伤的人掌心里取下最后一个绿绳木牌。 “杨深衣,再利又如何,不还是做了别人的手中刀。”付长宁把绿绳木牌并手书塞进芥子空间里,拿出一叠缟巾,挽起衣袖准备干活。 上无边崖时休息够本,这会儿才有劲儿做体力活。 付长宁折膝蹲在亡者面前,头脑里清晰地浮现祭奠所有流程。在意识没反应过来以前,身体先行动。口诵礼乐祭文,擦净亡者面部血污,覆缟巾于白面。为亡者送终。 “一路好走。” “一路好走。” ...... 陆陆续续有宗门弟子上来为门人收尸,惊见满地尸体皆双手叠起端放身前,面覆缟巾,死相庄严。 宗门弟子叹了口气儿,收敛好自家尸体,侧身对同伴道,“去问问是哪位修士替我宗门全了死后庄严,宗门感念于心,日后必将图报。” “道君,也替我宗门相询。我宗虽只有小猫三两只,但也是个有恩必报的。” “道君,帮我也问问。” “道君,还有我。” “道君......” ...... 礼乐殿公选第一天,最热的话题不是‘第一个拿到绿线木牌的人谁’、‘谁的胜算大’,而是‘付长宁是谁?何门何派?我宗要登门拜访致谢’。 程一叙折起底下人送来的信函,也在想这突然名声传遍街头巷尾的付长宁。付长宁是谁?何门何派?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好像是聂倾寒前几天娶的那个道侣。 礼乐殿的殿主也是要看威望的,不会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 嗑瓜子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聂倾寒。 聂倾寒正陪着方澄。 方澄不顾身上有伤,坚持要参加礼乐殿公选。聂倾寒放心不下她,一直陪在身边。 方澄握紧手中绿线木牌,不甚赞同道,“放眼天下,有实力得到绿线木牌的不到一百人,宗门一改往日非金丹修士不得参加的姿态,将门槛降到几乎为零。这不是引着众人互相残杀么。倾寒,无边崖死去的那些修士太惨了。” “辅事这一手虽然狠,但没有比它更快、更精准的筛选受众的方法。”聂倾寒知晓第一试时也暗自心惊,甚至一度觉得这公选方式问题很严重。但短短一天,第一试便被证明是绝对正确的,正确地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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