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岚无从解释,便道:“不小心遇见了刺客。” 说是刺客也不算虚言,毕竟那雀灵放了暗器之后便逃之夭夭了。 天子脚下竟有亡命之徒胆敢行刺,此事非同小可,冷将军急急便去了幕府,乐岚沐浴更衣,而后焦急地等着李未阳的消息。 约莫过了一炷香,大夫提着药箱出了房间,向她道:“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公子想请郡主一叙。” 她道了谢,忐忑不安地推开房门,见李未阳只披了件外衣,正在矮榻上趴着。 他背上的针总算都拔了出来,过程及其惨烈,透过衣服都能隐约看见缠了满背的绷带轮廓。 乐岚又是心疼,又是心虚,拉了张矮椅坐到他跟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罪魁祸首明明是她,平白让他遭了这么大罪,这要她怎么过意的去? “阿玥,”李未阳声音有些发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告诉我,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 乐岚有苦难言,总不能说她看见有根暗器在他跟前拐了弯,所以就怀疑他不是人吧?
第64章 .殇音 李未阳伏在榻上瞧着她, 乐岚一时片刻说不上来, 他也不催, 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她和李未阳相识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人是鬼她再清楚不过, 若说他不是人……这个臆测有些过分了, 可若非如此, 那枚暗器究竟为什么会半途掉了头, 便无从解释。 总不至于是冥冥中有哪位神仙途中路过,顺手搭救了他一把。 乐岚翻来覆去考量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当时情况特殊, 你平时都慢手慢脚的, 身手也不怎么样, 忽然变得那么敏捷,任谁都难免起疑……我不也是担心你嘛,万一你被人掉了包,留在京城的其实是个假人, 那可怎生是好?“ 李未阳:“……那你看我现在真不真?” 她瞥了一眼他伤痕累累的脊背, “真。” 他无言了片刻, 问:“你和丹渚之间, 还有什么恩怨?” 乐岚此前同他说过丹渚对她处处针对,但彼时她的身份还未被戳破,丹渚的针对也只是停留在试探的层面上, 后来身份暴露, 她被他算计回了天庭, 本以为再回来肯定有场恶战要打,谁知丹渚却仿佛忽然改邪归正了似的,不但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较之前收敛了许多。 她也有些捉摸不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将那黑蛟的受戮惨案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李未阳听罢默了一默,聊表哀悼,却问:“所以你才要找他报仇?” 他的语气隐隐透着担忧,乐岚知道他在牵挂什么,报以一个胜券在握的笑:“你放心,仇自然是要报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左右他跑不到哪里去。你好好养伤,我和丹渚之间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我堂堂天神,还会怕他不成?” “倒不是说你怕不怕……”李未阳道,他这样的姿势说起话来十分吃力,艰难地撑起身来,翻成侧躺,乐岚见状拿了靠枕给他垫在脖子下面,不慎牵动了脖颈的伤处,他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他从后脖子一直到肩胛骨,因着那两次大力的一提一掼,把筋骨给拉伤了,稍稍一转头,伤处就仿佛有一万只铜拨在拨拉他的皮肉,乐岚皱眉道:“你这也太不弱不禁风了,哪有摔两次就摔成这样半身不遂的?” 半身不遂…… 他磨了磨牙,没计较她的断章取义,接着方才的话道:“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却还一而再的挑衅,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料定你奈何他不得。对方的虚实尚且不知,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乐岚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修为高低,倘若他要是知道她和丹渚之间的差距,恐怕现在就不止是提醒她不要掉以轻心,而要直接爬起来把她远远地送出京城了。 为了让李未阳安心,他每叮嘱一句话,她都附和着应了,末了,嘱咐他好好休息,道了晚安便准备离开。 转身时,李未阳忽然叫住了她。 乐岚问:“怎么了?” 灯烛下,他的眼上笼着层淡光,透着股说不出的倦态,“你这一次下界,大概会在凡间停留多久?” 她本想说“到完成试炼为止”,话在舌尖转了转,转口道:“留到我想走为止——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李未阳道:“我们的婚约……” “婚约怎么了……”乐岚一怔,立即察觉到了反常,一激灵道:“你想悔婚?!”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辩解,生怕她起了误会,稍顿了一顿,又道:“我是想说,你是仙人,我是凡夫俗子,毕竟天人有别……” “天人有别怎么了?”她一口顶了回去,“天条又没规定神仙不许娶妻生子,我不过就是命比你长了一点,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想活多久,我就给你续多久,除此之外不许胡思乱想!” 他想活多久,她就给他续多久,那地府那里可怎么交代? 李未阳闻言莞尔,忽又想起了什么,问:“你在天界应该另有父母的吧?” 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父母兄弟,人之天伦,便是神仙也不例外,乐岚却像被射了支哑箭,忽然噤了声。 她哑了片刻,强行扯了个满不在乎的笑,“他们不管这些的,我们早就分了家,分家之后各过各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虽然强作轻松,他还是一眼看出了那笑里所包含的满满的心虚,幽幽叹道:“即便是出阁这样的大事,也不管么?” 乐岚默了一默,“……管不管的到时候再说,反正现在他们是不会管的。” 她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随便推脱了两句,便让他早些歇息,回房去了。 李未阳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十分骇人,但其实并不是很严重,刺伤痊愈得快,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倒是他被乐岚扯坏的那两根筋以及后脑壳上的撞伤须得好好将养。 她谎报遇刺,将军府及禁军巡防派了不少人手四处搜查,结果自然而然一无所获,雀灵躲在天命司中不敢露面,乐岚也不好直接冲进去拿人,只得把这个仇先记到丹渚头上,到时新仇旧账一块算。 临近年关时,李未阳的伤差不多好利索了,她为了让他尽快痊愈,往药里悄悄加了不少东西,助他强筋健骨。只可惜喝下去总不见什么疗效,他的伤势还是以正常的缓慢速度,足足过了两个多月才康复。 相府里,乐岚把配好的药贴敷在他后颈下,清凉的触感由肩颈缓缓蔓延至整个背部,李未阳躺在扶椅上,满足地吁了声气。 自他受伤以来,她时常隐了身形前来探望,他的伤势起初有府里的医官照料,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可这货偏偏耍起了赖。 每逢她来,他一定竭力喊痛,而且要大喊特喊,喊得乐岚过意不去,兼之心中愧疚,便帮着照顾了两天他的起居。 此后,他就得寸进尺,越发矫情起来,连医官也不再请了,只等着乐岚帮他上药。 因他时常独自关了门料理伤口,府里的下人们起先还好奇,他们家公子一个人是怎么往背上上药的,胳膊够得着么? 时间长了,见他不但没有什么不适,气色反而越来越好,效果比医官在时还管用,也就慢慢习惯了这一怪异举动。 反正他怪异的地方近来越发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样两样。 比如时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完了还乐呵呵的傻笑; 又如一个人喝茶的时候,偏偏要摆上两只茶杯,还不时给两只杯子续茶; 再比如他以前最不喜欢甜食蜜饯,却命人在房间里摆了许多奶白杏仁、栗子糕、鸳鸯卷等果点,甚至还多设了一张软塌。 仆人们纷纷感慨,以前多灵光的一张脑子,偏偏就遇了刺,成了现在这番神神叨叨的样子。 乐岚洗净手,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李未阳偏头笑看着她,道:“若每日都能如此,我情愿再多受几次伤。” “再来几次,你的小命就没了。”她咽了口茶,白了他一眼,脑海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每次都在我走之后,悄悄把膏药给揭了?” “哪有的事!”李未阳顿时叫冤:“我巴望着快些恢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自戕自毁?” “是吗?”乐岚眼里满是怀疑,似是不信,“那为什么我给你的药都没有起过疗效?” 他苦恼地叹了声气,神色也颇为不解,“许是因为体质不同,神界的药对于我这个凡人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说着,他又想到了某处,嘴角慢慢晕开笑来,“现在痊愈不是刚刚好么?既不会误了过年,也不会误了婚期。” 乐岚嘴里噙了口茶,不方便讲话,便没有理他,这时,自远处忽然传来数声沉重的钟罄之音,接连敲了九下,响过之后,停了片刻,又敲了九下。 如此接连往复,足足敲够了二十七响,钟声才带着悠远的余音缓缓平息。 她听出来这是皇城上用来昭告万民的广陵钟,非遇重大国事不响,上一次鸣钟,还是冷将军当年北伐收复玉门关,凯旋回京时。 乐岚自小到大也只听过那一次,因其钟声沉响而刺耳,十分具有辨识度,方才一响,她迅速便发应了过来:都城里出大事了。 她回头看向李未阳,只见他的神色也凝重了下来,目光落在钟声传来的方向,不知在沉思什么。 她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未阳缓缓舒了口气,眉间的思绪却并未放松一分,“二十七响,这是殇音……陛下,驾崩了。”
第65章 .赠剑 皇帝驾崩了。 同一个消息, 听在两人耳中, 却是不一样的心思。 乐岚先是震惊了须臾, 诚然在这举国哀悼的情况下, 对殇音感到欢欣于逝者而言不大庄重,但听到这钟声时,却还是有一股喜悦难以自抑地攀上心头,这积年冗败的国家, 总算要改天换日了。 新帝即位,以前那些纷杂错乱的势力和关系便如同蛛网一般迎风而落, 那些见得人的, 见不得人的,到此也该偃旗息鼓,消停消停自谋去路了。 重明此前答应过,若他登基, 首要的事情便是将连笙从九宫山那天寒地冻寸草不生的冰窟窿里解救出来,待举罢小敛及大殓,斋期一过,便有使臣领了手诏前往九宫山迎接公主回都。 先皇后此前早被遣返回原国,已经久不闻近况, 性命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今生怕是再也踏不入国疆半步,小公主此番回来, 是个彻彻底底没爹没娘的苦命孩子了。 乐岚高兴了一会儿, 又忧虑了一会儿, 觉得有什么东西附在了身上,偏头一看,只见李未阳正以一种喜忧参半的目光望着她。 按照宣朝皇帝的丧仪,驾崩后文武百官须斋戒三天,二十七天内在京百姓摘冠缟素,一月之内不准祭祀,三月之内不准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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