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师尊来了,沙棠急忙擦了擦脸,整理好仪容。 白衣仙落在她窗前,抬头时却不再是往日的和煦的笑颜,眼中的愁绪与难堪十分明显,看着沙棠说:“阿棠。” 沙棠顿在原地,与他一墙之隔,窗户全开,乖乖站在屋里听着。 “我知道这很卑劣,可算我求你……”宋长静透过敞开的花窗,望着屋里神情乖顺的姑娘,晦涩道,“求你救救星儿。”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向她求救,要她救救祝星。 沙棠听了许多这样的话,从父亲那里,从侍女的窃窃私语里,却没想到还能从师尊这里听见。 可她愣了片刻后就想起来,对了,阿姐喜欢师尊,师尊也是喜欢阿姐的。 他们两情相悦。 有姻缘,可嫁娶,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对。 从今以后阿姐也有人照顾,有师尊在,没人能让阿姐受苦的。 阿姐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能开心。 沙棠望着神情难堪却又悲伤的宋长静,他似乎也不想对自己的徒弟提出这种要求,他也忍了许久,却因婚期将至,再也忍不下去了。 宋长静张口,欲要再说什么:“阿棠……” “师尊,你不用再说。”沙棠的视线垂落,看向了自己的裙摆,她轻声说道,“我会救阿姐的。” “父亲昨夜已经和我说过,师尊便不用再说了。” 沙棠的手指轻轻放在桌沿,搭在边缘,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闷得厉害,眼中起了一瞬的泪花,却又被压了回去。 * 师尊后来都说了什么,沙棠也没认真听,她觉得有些累了,等师尊走后便缩在床上睡去。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她在水中往下坠落,窥见了外边碧蓝水光,也窥见了站在岸边的男人。 当她想要看清这个人的脸时,却睁开眼醒了。 从前关在竹楼无人陪伴的日子,时间过得很慢,这两天沙棠却觉得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一觉醒来,便到了她离开飞玄州,替姐出嫁去青州的时间。 祝廷维安排了极为隆重的送亲队伍,由他的心腹张柘领队护送,府门前已有十二匹天马待命。 它们状似巨犬,两腹长翅处于收敛状态,长身和羽翼都是皎洁的白,唯有头部漆黑,拉着婚轿,正低垂着头等待主人的到来。 嫁衣也是祝家准备的,似乎是赶时间,寻了他人未穿过的嫁衣给沙棠,所以她穿着有些显大,不太合身,却也顾不得了。 侍女为她打点妆容,在她皙白的肌肤上点缀着几笔金箔花样,勾勒出眼尾线,朱红笔尖将她眼下的淡黑泪痣点缀成红色,衬得这张脸越发明艳妖媚。 唯有主人乌黑湿润的眼眸撑不起这份妖媚,眸如鹿眼清澈水润,满是怯意与迷惘。 祝廷维不会让其他人看见她的脸。 于是沙棠从出门时就被盖上红纱布遮住了脸,一直到被人送上婚轿。 偌大的婚轿中只有她一人。 外边祝贺声声,听起来十分热闹,来自飞玄州的仙门世家们纷纷赶来送礼,走个过场。 天马嘶鸣,载着婚轿飞上天幕。 离开飞玄州这天,沙棠谁都没见到。 没有见到父亲,没有见到阿姐,也没有见到师尊。 她的护亲队伍有几十人,大气又热闹,可她依旧觉得孤零零的。 沙棠将红纱布解开,欲要掀开轿帘回头看一眼,却又在伸出手时顿住。 ——嫁去青州,我真的不会死吗? ——我只能在二十岁那年才死去吗? 沙棠缓缓收回手,又重新将红纱布给自己盖上,也许离开父亲和阿姐才是好的,远离他们,才能不带给他们灾难与伤害。 * 飞玄州与青州相隔甚远,是十二天州里距离最远的两州。 即使是靠天马飞行,也过了五日才到青州内。 送亲队伍刚入青州境内,就被温家使者拦下,为他们领路。 温家使者无视领队的张柘,直接来到婚轿旁,对里面的沙棠道:“这两日主家在进行山祭祈福,因此天马不可在山空飞行,需得绕路从主家后山进入,还请祝小姐理解。” 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神色还有几分敷衍。 张柘看得心里暗火,没让沙棠回答,沉声道:“温家就是这样迎接我们的?” 温家使者道:“诸位或许不知,山祭祈福,在我青州可比婚嫁事宜重要百倍,这是青州的规矩。” 张柘没想到温家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欺辱人,连装都不装,气得双目喷火,却又不敢在这时闹事反抗。 祝廷维要他务必将云祟和给大小姐治病的药带回去,当下也只能忍了。 他冷冷地望着温家使者:“还请带路。” 温家使者牵唇一笑,招招手,让他们跟上。 沙棠之前在婚轿中睡着了,也没有听见温家使者和张柘的唇枪舌剑,此时她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醒来时却又不记得了。 她唤来张柘,才得知到了青州,到了一个从未去过,也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听着外边的虫鸣鸟叫,沙棠心生好奇,悄悄掀开轿帘一角,看见外边漆黑的天色,星月都隐入黑沉的云雾中,唯有送亲队伍的提灯在夜幕中闪烁着光芒。 他们已经靠近温家后山地界,走在蜿蜒的山路中。 沙棠瞧见远处河畔飞舞的萤虫,它散发的点点绿光起起落落,随后越来越多的萤虫来到河岸边,将微弱的光芒扩大,宛如地面的银河。 沙棠被这景色吸引,将帘子整片掀开。 大风忽至,将聚拢成银河长线的莹虫吹散,也将轿帘吹飞,沙棠抬手压住被她掀盖在头上的红纱布,夜风太过猛烈,让她往婚轿里躲去。 天马发出暴躁和惊惧的嘶鸣声,在原地踏步。 张柘拔剑警觉道:“保护好大小姐!” 在漆黑的丛林深处,大量飞鸟振翅鸣叫着飞出,将送亲队伍的目光吸引,黑色的鸟群扑腾着翅膀朝送亲队伍飞来。 它们张开的嘴巴中聚拢带毒的黑雾,露出尖锐的爪牙,撕碎天马的翅膀,乌泱泱一大片袭来,像是一大块天幕塌了下来。 天马被抓伤和撕碎翅膀,发出凄切嚎叫,撒腿朝着鸟妖群外疾驰而去。 “大小姐!” 张柘挥剑斩开鸟群,朝着远离的婚轿追去。 烈风不停,天马速度极快,疾驰中不顾婚轿中的主人,鸟妖飞进车内,尖锐的利爪在鲜红精致的嫁衣上抓出裂痕。 沙棠从婚轿中摔下去,落地河畔草丛滚了一圈,她刚撑地坐起身,蒙着脸的红纱布被鸟妖叼走;她抬手要挡,却见水面掀起巨浪,哗啦的出水声响彻在耳边,水珠被飓风吹落在她发梢和裙摆,也落了几颗在她脸上,滑落时仿佛泪痕。 巨大的双翅红鱼从水中飞上天目,它拖着长长的尾巴,似鱼似鸟,发出凄凄叫喊,却让大地震颤。 沙棠认得它。 在书文中见过,师尊告诉她,这妖名为蠃鱼,是能生双翼飞行,给世间带来水灾的妖兽。 被关在竹楼多年的沙棠,见到自己从书中学来的妖兽,第一时间不是害怕,而是好奇。 她不知为何在青州温家后山地界,竟会被妖兽袭击。 蠃鱼太过庞大的身躯,衬得她如蝼蚁渺小,在沙棠还未反应过来时,它已晃动双翅,扇出飓风,卷起周遭山花与青草,让它们和沙棠一起坠入水中。 入水的瞬间,蠃鱼和鸟妖群的鸣叫远去,天马的嘶吼也已消失,沙棠仰面朝深处坠落,竟意外发现天上乌云退去,露出了皎洁的月光。 月光太过明亮,强大,竟让深沉的水下也受到照耀。 此刻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沙棠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要做什么,她在短暂又快速的一瞬间,视线漫无目的地,窥见站在河畔的身影。 那人着一身玄衣,宛如与夜色融为一体,烈风吹起他的墨发,擦着他的下颌飘扬而起。 男人戴着一张黑白的獠牙鬼面,似乎出自某个凶煞之神,可沙棠却记不起来。 清澈水光中,草屑与落花打着旋,红纱布擦过她的双眼被水流带走。 沙棠望着河岸边的人影,这一年来无数次梦到却忘记的场景逐渐清晰,与眼前的景色重叠。 梦里梦外竟无一差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03:21:10~2022-09-15 06:4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T-Tb、嫁给我准没错、木子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栖令 10瓶;容九九 8瓶;青霜 3瓶;薰 2瓶;辛姐的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当沙棠醒来时,看见的是陌生的屋子,屋中光线晦暗不明,门窗紧闭,外边似乎有人,能瞧见晃动的影子。 她感觉大脑有些昏沉,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直到清醒些后才坐起身。 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红嫁衣。 沙棠伸出手,垂眸打量身上的衣物,被鸟妖利爪划破的口子还在,勾出的丝线让这件精致的衣物变得破破烂烂。 这些提醒她落水的事实,并非只存在梦中。 她在水中窥探时,蠃鱼回到了水中,于是站在岸边戴着鬼面的玄衣男人也来到水下。 几乎是眨眼间,他就来到自己身前。 沙棠抬手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已经来到青州的事,也是在温家后山遇到的妖兽袭击,那现在……是在温家了吗? 她抬头看向站在屋外的两道人影,希望是张柘,起身过去开门。 屋门一开,守在外边的两名侍女惊讶地回头。 外边没有一个是沙棠认识的人。 屋门正对着精致素雅的庭院,两旁都有游廊相接,能瞧见黑沉的天幕,视野倒是宽阔,与她住的竹楼相比,可活动范围大了不少。 沙棠看后呆了呆。 守在门前的侍女春尧垂首道:“祝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沙棠这才回神,眼珠子转向侍女,轻轻张嘴:“这是哪里?” 春尧不紧不慢地答道:“使者今日接到送亲队伍入青州,只是在后山不巧遇上妖兽袭击,祝小姐落水晕过去,是少主将你救起,送到小青峰来休养。” 少主? 沙棠不明所以:“是温聿怀吗?” 春尧惊讶地看她一眼,随即垂下目光解释道:“是温家少主,并非二少爷。” 温家少主,名叫温雁风。 沙棠这才想起来时父亲曾介绍过的温家人名字。 她要嫁的人是温家二少爷,温聿怀。 一个没有天赋、无法结仙缘,和她一样修行奇差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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