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于震惊,碧岚几乎脱口而出,“妻、妻子?” 搜肠刮肚了一番,碧岚也没想出来,有听说哪位美貌无双的女鬼何时入了鬼王青眼。 鬼王声音不自觉放柔,“我的妻子,正是妖界妖尊。” 碧岚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像被钉在原地一般浑身一僵。 妖、妖尊? 鬼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在鬼王殿下面前提的那位霉头,就这样,让鬼王殿下自己说了出来? 碧岚微微红了脸,踌躇起来,“殿下……我……” 结结巴巴,字不成字,嗓子眼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鬼王淡淡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情花鬼可以做扫洒侍女,你却不行,对么?” 碧岚恍恍惚惚,不知缘何心里一阵淡淡刺痛,只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本来就觉得手脚虚浮,这会儿,连鬼王是怎么猜出自己心中所想的,都来不及去细想分辨。 鬼王垂下眉眼,凉悠悠地看了碧岚一眼。 “因为情花鬼不像你,她对我可没有任何肖想之意……” 碧岚嘴角抽了抽。 这话我怎么接? …… 天界。 苍慈殿下面目阴沉,手边的茶盏墨台被他一掌直掀扫落在地。 面容娟好,着绿色仙服的仙婢伏跪在地上,用发颤的双手擦拭着眼尾。等苍慈厉声让她抬起头的时候,她泪眼婆娑,杏仁般的眼睛已经肿得可怜,娇莺般的嗓子也都哭哑了。 仙婢全身颤抖地不停,“苍慈殿下,奴是天女派来照顾殿下日常的侍女。奴惶恐,奴不知道哪儿做得不对,能否请殿下点明……” “侍女”两个字,再次点燃苍慈心火。 “侍女?”苍慈深黯的眼底怒火更炽,嘴角扯出狠笑,“几百年前妖界妖尊心怀不轨、化作我的贴身侍女,怎么害了我妹妹,又怎么在临死之前重伤了天女跟我,让我面子丢尽被天帝天后惩罚的事,是不是还消得由我来给你讲一遍?” “奴……奴不敢……” 苍慈神色逼戾,别过眼,不耐烦地一挥,“看在天女的面子上,我只说一次,我不需要侍女,你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 “奴……奴知道了,奴告退。” 侍女盈盈一福,满面梨花带雨地离开了。 不多时,飞廉叹了一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苍慈殿下,天女她竟不惜找了一个跟妖尊样子有三分相似的侍女塞过来。你说,她会不会对我们的所做已经有所怀疑?” 苍慈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三分相似?你莫不是终日行风,终被风吹瞎了眼睛?” 飞廉嘴角一僵。 他万万没有料到,素日傲慢藏锋的天界太子殿下,竟从他的话里挑出最不重要的内容,真情实意地对他表示鄙薄质疑之意。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先顺着苍慈的话捋下去,“苍慈殿下,当年那一箭虽伤了妖尊不假,但箭头和阵眼,我们也都提前做了手脚。妖尊从九重天跳下去虽出乎我们意料,但我近日行风之时能感觉到,她和战神青鸾殿下并没有灵肉俱灭……” 飞廉以为说了这番宽心的话,苍慈总该会眉头舒展开来些。 哪知,苍慈面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飞廉,我去往生海找青鸾下落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鬼,绿衣绿瞳,跟妖尊当年一样。她很像她,又全不像她。” 飞廉愣了愣,“鬼界有鬼异瞳之色,原也不稀奇吧。” 稀奇的是,苍慈竟然会说出“她很像她”这样的话。 “为什么又说不像呢?” “她虽然灵力低微,但看起来,她被保护的很好,也没有九重天的伤痕……还有,她对我,无恨,也无爱。” 飞廉眉心微微皱起,“若说遭此重创失去记忆,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就算是妖尊,自九重天一跃而下,没死还没留下伤,怎么说得通呢?” 苍慈沉默片刻,目光微动,“这几百年来,我夜夜都会梦见她。但自那次往生海一遇后,我便再也没有梦见过……后来,就是我忙着去穷奇处取创世青莲莲瓣,遇上了鬼王……” 闻言,飞廉先是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不对啊,若殿下遇见的小鬼真是妖尊,她为什么守在鬼界却不回妖界?以妖界孟槐那个护主的性子,也不会答应吧。再说了,跟妖尊要好的先鬼王水麒麟不是早殁了么,现在新晋一统两界的这位又天天杵在鬼界……” “飞廉,替我去我内殿、把君华仙尊留下来的朔月剑找来包起来。对了,你再去织仙那儿寻一些绿色的成裙。”苍慈略一思忖,终是冷哼一声,做了决定,“我得主动去拜访一下这位神秘鬼王。” “什么?君华仙尊的朔月剑?!”飞廉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登时脸色大变,“它不是殿下的成年之礼吗?这般贵重之物,苍慈殿下难道真是想把它送给鬼王?!” “听说鬼界远不似天界这般丰裕”,苍慈神情倨傲又淡漠,“剑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一把死剑,离了人,又算得上什么。” …… 锦榻外。 天女慵懒地支起身子,屏退了众人,单单留下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侍女。 “你是说,苍慈殿下他对妖尊深恶痛极心存愤恨,所以才发泄到了你身上?” 天女手执玉碗,俯下身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玉碗中冒着袅娜热气的名贵汤药。眉眼清皎,神情肃然,全然不复人前娇艳欲滴之姿。 小侍女哭哭啼啼,只一味后怕得连连伏跪称是。 天女了然,拂了拂衣袖,让她也退下了。 一室空寂,唯有药香弥漫。 天女凝着这一碗据说是苍慈殿下亲自为她煎好的汤药,目光逐渐变得幽微。 “你啊你,想不到竟为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若是你生得不这般像君华仙尊,许是我今日,红鸾星也得为你动上一动。” “可你既长成了这样,就是你的过错。你跟碧岚,都逃不了了……” …… 碧岚离开了鬼王殿,想起来跟将军鬼早就约好的见面,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将军鬼的住处。 将军鬼素日便积攒了一腔对鬼王的愤恨,只掐头去尾地听了鬼王拒绝了碧岚给他当扫洒侍女的内容,忍不住宣泄一气,替碧岚也替自己抱不平。 “小碧岚莫灰心啊,他今日不要你,日后定有他后悔求着你去的时候。呸,堂堂一个鬼王殿下居然跟一个鬼女娃计较起来,真是不做人。” 碧岚一边细细尝着将军鬼招待她的红枣子,一边茫然抬起头,“将军鬼大人,鬼王殿下是鬼,本来就不必做人啊。” 将军鬼闻言脸一下白了,“呸呸呸,老子上次骂他不做人,他也这么跟老子说,他是鬼不是人,自然不必做人……” 不好的记忆一下子满满充斥着他的脑海,他越想越觉得晦气,天天跟他聊兵器的女娃怎么短短几面就被那个人带偏了。 “你们干甚有默契说一样的话?赶紧多吃点枣子,这枣子产自丹穴山,能补充灵力,说不定也能补补你脑子。你吃了,以后就不会诳语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丹穴山?跟情花鬼姐姐那儿她没尝到的瓜子一样,她现在吃的红枣,也来自丹穴山? 难怪又大又甜,皮薄肉厚,没有一点涩味。 碧岚几乎是眼含热泪地看向将军鬼。 将军鬼却显然受不了这个架势,“你回去看看,你的住处应该也放了枣子的。不够,你再来我这儿拿。” 说到此处,将军鬼别别扭扭地撇了撇嘴,“不要心疼这些增长灵力的零嘴儿。反正,整座丹穴山几乎都被他搬空到鬼界,每个小鬼那儿都有份。他多会做人情呐,哼,我们不吃白不吃。” 话及末梢,将军鬼气鼓鼓地又向碧岚手里塞了几大枚枣子。 碧岚满嘴鼓鼓囊囊,心上一时间涌上各种复杂情绪。 她福至心灵想起一事。 “对了,将军鬼大人,你有没有见过鬼王殿下他不戴面具的样子?” ……
第18章 作画 “鬼王殿下不戴面具的样子?”将军鬼手中正盘着两枚剩的枣核,听碧岚一问,枣核悻悻地收了起来,不大痛快地清了清嗓子,“怎么没见过?他不就跟一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长得一点儿品味也没有,还没这两枣核霸气。难堪大任,委实难堪大任。” 碧岚笑了笑。 她已经习惯了,将军鬼不管评价鬼王殿下任一方面,最后都无一例外要跟“难堪大任”四个字联系挂上钩。 枣核的尖端硌到了手,将军鬼攒眉咬牙,忍不住嫌恶地连切了好几声。 碧岚眼神闪烁,话锋一转,“将军鬼大人,那,你可会作画?” “作画有什么难的?豆芽小菜一碟罢了。”将军鬼想也没想,扔了枣核,挽起绣满大芍药的袖子,“少渊上神可是夸过我,说我画画的水平,可是不输丹青妙手呢。” 碧岚一愣,眼中随即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将军鬼大人能不能帮我画一幅画?” “若是别人,别说一幅笔墨,就算只有一个字,老子都不想给的。但既然是你小碧岚……”只要不提鬼王殿下,将军鬼心情便是尚可,头顶便是晴天。 他搓了搓手,扭过头招招手,吩咐鬼婢去拿笔墨纸砚,又转过脸向着碧岚的方向问,“画什么?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 碧岚摇了摇头,尴尬一笑,声音很轻,“我是想让你帮我画没有戴面具的鬼王殿下。” “什么?”将军鬼瞳孔放大,凛然一惊,袖口的大芍药一阵抖落、也像瞬间失了色一般。他侧首避开,心寒齿也冷,“你要我画他作甚?画他又不能辟邪,画他多浪费我横溢得不得了的才华。有这趟功夫,还不如带你去看看我新得的魔神后卿的剑。” 碧岚素来知道将军鬼的脾气,本不愿再多做勉强,她吐出一口气,心中攀扯着这个法子已经断了、那以后到底怎样才能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但将军鬼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又倒了半天鬼王如何不做鬼的苦水后,眼瞅着碧岚神思不属以为她因为自己刚刚的拒绝受了多大打击。 将军鬼眉一竖,脚一跺,终于还是不忍心碧岚失望,头一扭,走到书案边,哗啦啦地铺开了纸笔画卷。 “罢了罢了,上回是鬼王殿下因我发难,才连累了你遭池鱼之殃去了林兮阁。小碧岚,这幅画,权就当我给你赔不是吧。” 话及末梢,将军鬼手腕灵活一曲,伏案抻纸,无比专注地紧盯着笔端。笔触便如同他袖口的大芍药一样缓缓盛开。将军鬼描完了曲线,又描直线,描完了直线,又沾着颜料歪歪斜斜地填充。咬着笔头,一会儿轻笔,一会儿重彩,一个细节也不放过,可谓是挥墨泼毫,一挥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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