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晅望着明奴神似他的一张脸,忽然就忍不住想到这些孩子在极乐城遭遇的那些非人的折磨,鼻头忽而一酸。 她犹豫了一下,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株散发着淡黄荧光的小草,对着明奴道:“今天我出去,偶然看见一株忘忧草,可以让一个人把所有的烦恼,所有过往不开心的事情都统统忘掉,然后开始新的一生。” 明奴双眼一亮,目光死死盯着忘忧草,“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真的能忘掉过去吗?” 玉晅心中一痛,这孩子,应该日日夜夜遭受着过往的折磨吧。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诱导着他忘掉过去到底对不对,她只是觉得,童年遭受的伤害和折磨,可能会如巨大乌云一般遮蔽一个人的一生,所有生命本该拥有的鲜活色彩都会在黑色阴影的笼罩下被吞噬被剥夺。 如果可以,如果他自己也愿意,为什么不能忘掉过去,开启新的一生呢? 明奴紧紧握着忘忧草,“吃下它,就可以忘掉一切东西吗?” “是的。” 玉晅刚说完,明奴已经迫不及待一口吞了下去。 “明奴往后也不叫明奴了吧,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呀好呀,明奴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名字。姐姐你快帮我取一个吧。” “那叫长乐好不好?” 愿你一生福祚绵长,喜乐无忧,再回眸,便是焕然新生。 玉晅将明奴放入内室,摸摸他的头,“你先睡一觉,等睡醒再起来,就是崭新的一天喽。” …… 玉晅出来,准备和在大厅等着她的三人说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乐猷想着方才那孩子似乎就是乐刹太子以及鬼王乐铮一直暗中秘密培养的那些豢奴。 他因为多次劝诫王上停止培养这些豢奴,而逐渐遭受王上的忌惮。 今天,他看见另一个人将这些孩子温柔对待。 “春神殿下是个热心人。”再开口,乐猷的声音带上淡淡笑意。 玉晅笑而不语。如果不是世道艰难,应该没有人愿意当个冷漠的人吧。 “将军,有一件事我必须向您坦白。乐刹是我杀的,害您蒙受这不白之冤,我很抱歉。” 乐猷先一怔,随后哈哈一笑,道:“是嘛,春神殿下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现在想想,我早该宰了那家伙,这道歉就免了。反正是做好事嘛。” 玉晅莞尔,这乐猷也是个妙人。 这一件事既说开了,下面就是她今晚的主题了。 “将军一定对我之前说的话还抱有一些疑惑吧?” 乐猷沉思一瞬,道:“是的,敢问春神殿下所说的许我既能拨乱反正又能手刃仇人的机会是何意?” 玉晅冲崔白看一眼,崔白会意,从一方匣子里取出一个类似卷轴的东西,然后展开,铺在桌子上。 几人围过去,玉晅指着图上某处用红笔标记出的地方,“将军请看这里。” 乐猷低头,认出那是一张十分详尽的鬼界地形图,十城的地形及王城分布皆在上面,其中,在某些关键的位置点比如适合偷袭、攻城、遁走的地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这是鬼界疆域图?!”乐猷惊道。 玉晅道:“是的,阎罗王之子用生命绘制出的一张地图,血魇和香皎都曾花大力气去寻找。将军请看,这一处是血池城防守最薄弱的一处外围,但中间有一条艰险的血海冥河,如果军队从这处进攻,只要能渡过这河,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抢占血池城西北角城墙,攻下血池城的胜算也会大大增加。” 乐猷目光一闪,脸上带着不可思议又隐隐激动的神色,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盯着图,道:“春神殿下的意思,难道?” “我给将军三万兵力,将军有攻下它的把握吗?” 乐猷虽激动,但也没失去理智,疑惑道:“恕猷直言,殿下您哪来的这么多兵力?” 玉晅便将能调动中天门天兵的螭龙符拿出,这下乐猷是真的被惊住了。 “春神殿下,您让我指挥天兵?!先不说我作战能力如何,他们能听我调动?” 玉晅一笑,道:“这就看将军您的本事了。一个好的将军,不仅具有出色的作战能力,更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不仅能让自己的直系军队信服,更能令其他军队信服,难道将军没有驯服那群小子的自信?” 乐猷眼底闪着激动的光,哈哈一笑,“春神殿下,虽然知道您这是激将法,但猷还是很心动。您真的这么放心将天兵交给我指挥?” 玉晅笑道:“将军不惧君威痛陈乐刹用残忍手段吸食幽鬼,说明将军是个正直有底线的人;在涉嫌杀害乐刹时能得极乐城侍卫一力维护,说明将军是个深得民心的人;再者,将军是鬼界出了名的大勇士,是个人人提起都会真心拜服的人物。这种人,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呢?” 乐猷眼底隐隐涌上泪光,多少次,这些话他想从主上嘴里听到,可等来的只有更深的忌惮。 多少次,只能凭栏遥望,望那关山万里故人难归;多少次,只能午夜梦回,梦那金戈铁马血撒辕门…… 如今,他竟从一个见面不过两次的女娃娃口中听到。 够了,只这一番话,他乐猷便甘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猷定不负殿下重托!” …… 乐猷也走了,玉晅告诉他去中天门的方法,并交给了他一个信物,其他天界之人见到信物便会认出那是她的,自会放行。至于调兵的事情,她也去了一封信给她二哥,因为二哥目前就在中天门任职,调兵的事情她在信中请二哥帮忙协助。 现在,血池城有乐猷将军坐镇,最棘手的还剩香泽城和宝萃城。 其他的那些部族她相信他有法子拔除。 她立在院子里,想着他那边不知怎么样了,一块石头突然从屋顶落到她脚边。 玉晅抬头,看见君宁正坐在房顶上,脚边堆着几个酒坛子,还有一包鸡爪。 君宁脸色有些红,唤她,“徒儿,上来陪为师喝几杯。” 玉晅飞身上去,坐在她身旁,笑问,“你今晚好像心情不太好。” 君宁很爷们地一手猛地揽住她肩膀,大着舌头道:“胡说,我明明……嗝……兴致很高。” “倒酒,给我倒酒!”一只海碗伸到玉晅面前。 玉晅只好给这醉鬼倒上,君宁又伸过来一只海碗,“今晚你得陪我喝一场,我们不醉不归。” 两人正要碰个杯,一道身影忽然从院子里一棵树上栽了下来,那人脸朝地,似乎很干瘦,露在外面的头发花白一片,好像是个老者。 崔白冲了过去,一把扣住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的肩膀,将其大力拽起,“哪里来的老贼……” 他话音突然卡在喉咙里,惊得手一松。 那人栽在他胸前,伸出干瘦如枯枝的手紧紧揪着他蓝色的袖口以防止自己站立不稳滑下去。 半晌没听见崔白的动静,玉晅忍不住探头,“崔白,怎么了?” 崔白回过神,惊得不敢动,大叫道:“殿下,你快下来,你快看看这是不是……香皎?” 玉晅落地,一低头,看见一个老妪般的瘦小背影缩在崔白胸前,听见声音,那老妪费力地挪动脚步转过身,一张脸干枯如树皮,唯有一双明眸依稀能看出明丽光彩。 玉晅瞪大眼睛,“香皎,你怎么……” 香皎往前走了两步,身子一歪就要栽倒,玉晅赶紧一把扶住,香皎抖抖索索将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手心,低声道:“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玉晅低头,发现是两块小巧的雕成黑豹造型的令牌,她不解,香皎解释道:“这是香泽城统领十万大军的虎符,今日我将它给你,你要替我报仇。” 玉晅大惊,“我们明明是敌人,你为何?你又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香皎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里充满悲哀和无奈。 玉晅还是头一次见香皎露出这种笑意。 笑完了,她突然道:“你们在喝酒吗?临死前最适合喝酒了,陪我喝几杯怎么样?” 那边房顶上,君宁大叫,“来呀,这里有的是酒,喝死你都够了。” 于是,玉晅便抱着香皎上了屋檐,将她安置在自己和君宁中间,怕现在的她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下去。 君宁已经半醉,认了半天才认出香皎,指着她大叫,“香皎,你怎么又老又丑了?” 香皎灌一口酒,“我即便又老又丑,那也比你有女人味。” 君宁切一声,难得没再开口呛她。 香皎坐在两人中间,絮絮说着今晚的遭遇,末了自嘲道:“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一生周旋在男人之间,最终也死于男人之手。” 玉晅听着,除了一开始得知是宝狄导致香皎变成这样的感到震惊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静静聆听。 与香皎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似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香皎似乎今晚很有倾诉的兴致。 “你们知道吗?自我认字起,我便知道我爹给我取名皎字,就是希望我能皎皎如月,灼灼其华。我知道他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我为了不辜负他的期望,拼命想要做出成绩,为了能登上王太子位,我抛弃红装整日以男子装束示人,而为了收服那些反对我的大臣,夜晚我又化身妩媚妖姬,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终令那些反对的声音渐渐消失。” 君宁大着舌头不屑道:“你这不就是一路睡出来个太子之位嘛!” 香皎低笑道:“是啊,可我却忘了,男人论起狠心,从来都比女人要狠得多。” “我将男人当踏脚石,却不想,自己也有沦为踏脚石的一天。” 她自嘲般转头,和玉晅碰一杯,“来,死对头,走一个。这杯酒,我以我自身的惨痛经历告诉你,不要太轻信男人,特别是魔君那种城府深不可测的男人。” 玉晅和她相碰,笑一下,柔声道:“他不会。” 香皎道:“这么相信他?” 玉晅道:“不仅是相信他,我更相信我自己。如果他真的辜负我,我只相信自己有随时离开的勇气。爱情是很美好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享受被爱,也愿意付出所有,但如果这人不值得,我也会毫不犹豫将爱收回。” “既能珍惜当下,也不惧分道扬镳。这便是我对爱情的态度。女孩子,想争取的东西,从来不必依靠男人,同样,男人也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对不对?” 香皎手中的酒杯突然一歪,顺着屋檐骨碌碌滚了下去,她似乎强撑到现在也没剩多少力气了,头一歪,靠在了玉晅肩上。 急促喘息片刻,她轻笑道:“我似乎有点明白魔君为何会喜欢你了。” 过了片刻,她又将头轻轻靠近玉晅耳边,“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吧,宝狄很不简单,他还有别的身份。但他具体的身份,你们自己去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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