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道戾气,对于魔修来说,最可激发体内灵脉,亦是最为致命的东西。 颜渺轻轻拨弄过腕上的红线。 像是想要给她回应,红线的尾端轻柔的动了动。 于是她的心也似乎托到了底。 长阶下传来窸窣声响,雾气更加深重,灯烛散成星星点点的光。 血腥味浓重起来。 踩至长阶的最后一级,偌大的一方石台出现在眼前。 石台侧刻浮雕花纹,立有八道廊柱,中央是一方圆形祭台,空无一物。 颜渺扫视一圈。 任阙曾是南岭墟人,故此处祭台的构造亦用的是南岭墟的印阵之法。 颜渺眼睫微敛。 她曾见过这样的布局。如果她没猜错,在北的廊柱后合该建有一道石门,旁侧还通有向外的暗道。 她走至其中一道廊柱,伸出手,画下一道符纹。 果不其然,后方石门缓缓洞开。 石洞中嵌着一间铁笼,腥湿味蔓延出来,笼中正是曾在畴昔山见过的那几名历练弟子。 弟子尽数不省人事,在幻境中见过的贺勉怀也在其中。 他的旁侧是浑身染血的齐慕晚——铁笼中唯一一个尚且清醒的人。 方才那声响动,正是齐慕晚以护臂撞向铁栏的声响。 石洞中不燃灯火,又因颜渺逆光而立,齐慕晚一时望不清楚她的面容。 她只是望向她,喉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唤:“求你,救我们……” 颜渺才要上前,身后忽而传出脚步声响。 她重将石门降下,掩藏过身形,躲至旁侧与石门相连的暗道中。 脚步声渐渐近了。 石门再次打开,两个魔修走入,一一拖拽出其中的弟子。 灯火大亮,任阙缓缓自长阶走下。 他的指尖捏着一只传音蛊,张开又合上,蛊虫萦飞而起。 那两个魔修弯身揖礼:“魔君。” 任阙扫视一圈周遭,眼睫微敛着看向石台上的弟子,结出一道符印。 符印四散,弟子尽数醒来,面露惊惧。 任阙言简意赅:“动手吧。” 其中一魔修犹豫,问道:“魔君,属下斗胆,那裴陶当真没有虚言吗?传言中那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今日若动手,便是同宗门交恶,日后若是……” “我不会要他们的性命。” 任阙轻笑一声,“动手慢些,让他们哭喊的久一些。” “也好让那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听一听……快些寻到这里。” 颜渺望向那石台,攥紧指节。 “是。” 魔修应声,拎过一年岁尚小的弟子,拖拽起他的后颈。 小弟子发出惊声的叫喊,哭泣声空响在祭坛之中。 “不要,不要伤他。” 一旁被束住手足的齐慕晚艰难挪动着身体,“你们不是要灵脉和灵骨吗?我的修为比他要高许多……” 小弟子的哭泣声低至啜泣:“齐师姐……” “慢着。” 任阙向弟子中扫视一圈:“我记得她是云浮宗人?你们中可有云浮宗弟子?” 一片寂静中,齐慕晚沙哑的声音重又响起:“我是,我是千珏的徒弟。” 颜渺指骨微颤。 正如沈妄所言,任阙的目的只是为引她出来,取得她体内这道灵脉。 就像如今,她两手空空,只有心存万一的赌注是任阙不敢真的与宗门交恶,而任阙满手筹码,赌自己就在此地,绝不会坐视不管。 祭台上,匕首划破齐慕晚的后颈,缓缓划至她的背,鲜血流淌下来,浸湿台上的大片花纹。 颜渺的额头沁出冷汗。 她在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里望见她自己。 当初在刑隐司时,被削去剑骨的,她自己。 血洇染至地面,颜渺的呼吸加重几分,心脏躁动不安,撞的她胸腔生疼。 腕上的红线跃动,忽而显出具象的形,颜渺眼望虚空。 红线只有他们二人能看见,如今显出形状,说明沈妄就在附近。 可她没有再等他。 匕首破开人皮肉的声音传入耳中,齐慕晚的抽气声混杂其间。 齐慕晚没有吭声。 一声也没有。 颜渺手腕颤抖,指尖点上腕处脉息,探一探体内仅剩的,属于她自己的,可怜到几乎令人察觉不出的灵脉。 然后她轻抚上心口。 一起,一伏。 是千瑜的灵脉。 她垂下眼帘,轻唤了一声:“师尊……” 手臂骤然一动,一道带血的灵丝破开腕上皮肤,从脉搏中涌动出来。 是藏在她经脉中多时的,融灵引。 腕上的红线察觉到什么,忽而剧烈涌动,像是无声的阻挠。 颜渺没有再管那道红线。 指尖点在心口,鲜血汩汩浸透衣衫。 心头血与融灵引相融,钻入胸腔。 灵脉剧烈跃动,像是钉入心口的利刃,充盈过全身的经脉。 那道灵脉中的灵力太过蓬勃,远非她如今的身骨能承受相融。 颜渺的眼角因疼痛而沁出一滴泪,再抬眼,眼尾却似乎已染上一道绯色。 祭台上,齐慕晚倒地的声音倏然响起。 匕首点在灵骨上,眼见便要落刀下去。 风声呼啸,似利箭,陡然穿过祭坛。 廊柱显出裂痕,雾气席卷,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正欲削齐慕晚灵骨的魔修只来得及怔然一瞬,眨眼被雾气扯得四分五裂,人身散作一捧烟尘。 鲜血溅染在祭台上,将散开的轻雾染上赤色,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衣袖招展,长发轻荡,那人深色衣衫染血不显,衣袖衣摆处却尽是鲜血滴落。 她的面色依旧苍白,唇却殷红,乌墨发丝飘荡在颊侧,面颊因那魔修撕裂迸出的血花染上些艳艳的血色。 颜渺脚步轻巧,一步步朝祭台走来,指尖轻勾着一丝浮跃的血雾。 她立在石阶之上,垂眼扫过那魔修与任阙,神色轻蔑。 “听说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29章 祭坛中血气四溢, 祭台上的人纷纷仰起脸,望向石阶上的人影。 任阙认出来者,掀起眼帘看她, 眼中带笑。 他曾见过颜渺的, 在宗门大会上。 那时他尚在南岭墟,亦参加了那年的宗门大会, 第三日的黄昏,最后一个同颜渺交手的弟子也被打落台下, 少女手执长剑立在台上, 绯红色的发带飘荡, 剑刃接住将落日光留下的微芒。 能参加宗门大会的剑宗弟子, 多数已经过历练,更前往契骨之地与本命剑结契, 故而比试时皆用的是结过契的灵兽骨剑。可那日颜渺手中所持,却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铁剑。 宗门传言,宗门大会的一年前, 云浮宗宗主的关门小弟子颜渺在下山历练之前, 曾前往契骨之地寻找灵兽骨剑,却因同风浔州的小少主沈妄同争一柄骨剑, 二人在契骨之地大动干戈,险些双双丧命。 从契骨之地出来后, 沈妄一柄夺霜剑再不离手, 颜渺所用仍是过去的佩剑。 于是众人议论纷纷, 都说当初定是沈妄在契骨之地赢过了颜渺,最终同骨剑结契。 可颜渺当年便是用这柄再寻常不过的佩剑, 打遍宗门弟子无敌手,夺得了那场大会的魁首。 颜渺回望他们, 脚步轻巧,踩过祭台上的鲜血。 她的体内没有灵骨护体,灵力充斥在她的经脉中,祭坛中聚拢的戾气自她的身后漫卷而来,钻入她体内,旋绕在她的身畔。 血印一步步留在地上,颜渺看着眼前众人,目光平静,瞳孔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凉。 她微垂着眼睫,骄矜之色一如当年夺魁之后,立在台上睥睨而下的模样。 一片死寂里,颜渺的嗓音很轻,慢悠悠的:“任阙,听说你在找我。” 任阙抬起眼:“你果然在此。” “是啊,且算你赌赢了。” 颜渺状若不经意般的动一动指节,灵力笼罩在一旁的齐慕晚身上,止住她背后的如注鲜血。 她声音柔和,轻笑道,“可你赌赢了,却把命赌没了,这值得吗?” “这都是因为你啊,颜渺。没想到昔日戕害同门师友,屠戮宗门的叛徒,如今也会在意起本门弟子的命来了?” 任阙闻言,瞥向身后瑟缩在一处的宗门弟子,言语间满是嘲讽,“我不过削他们灵骨,远不至于伤人性命。他们没了灵骨,依旧能活在这世上,就像我,或者像你一样,也依旧能活的好好的。” 话音未落,颜渺面色不变,掌中灵力却陡然化作虚刃。 虚刃自指尖掠出,猛然刺向任阙。 任阙见状同运起灵力,可那虚刃近在眼前,他匆忙扯过旁侧魔修作挡。 魔修为任阙拦下一击,那虚刃刺入他身体,在他体内砰然炸开,同将他的人身也炸散作灰烬。 两道灵力相撞又碎裂,四散激荡在祭坛之中,掀起地上混淆的尘与血。 颜渺丝毫未留情手,抬指击碎任阙挡在身前的灵力,虚刃狠狠钉穿他的肩骨。 任阙捂住被凿出一个窟窿的肩膀,后退两步。 颜渺立在原处,望向他的目光泛着冷:“那现在呢,你还这样觉得吗?” 不等任阙回答,灵力过际,像是软刀,旋绕缠住任阙的手臂。 软刀之下的皮肉顷刻开绽,灵力旋绕攀援,在他的手臂上拖行出道道见骨的血口。 任阙脉息起伏,掌中灵力翻涌着锁住臂上的长索,与此同时符印脱手,袭向颜渺。 任阙早年曾是是南岭墟人,即使因身无灵骨难习心法,却仍能运用当年习过的符篆之术,祭坛中一早设下了印阵。 印阵在符印的激发下瞬间笼起,符纹交绕,层叠向颜渺袭去。 颜渺身形极快,躲过袭来符纹,灵力所化的长索却已然被符纹搅碎。 更多的符印自地面涌出,攀上颜渺的脚踝,如藤蔓一般钻入她的经脉之中。 任阙冷笑一声,手中符印化刃,直朝颜渺袭来。 颜渺睫羽微颤,掌中灵力重又聚拢,化作一柄透似琉璃的长剑。 她左手持剑,右手向下一扯,钻入经脉中的符藤被灵力逼出,带落一地鲜血。 颜渺的脚踝处还在流血,才脱身符藤的束缚,便见任阙以符印化刃再次袭来。 剑光挡下袭来符刃,颜渺的身形快的让人看不清楚。 众人甚至连她的招式都未能看清,只见到剑刃晃过的尾焰留在空气中,寒芒闪动,祭坛周遭的廊柱发出簌簌响动,石块顺着裂纹砸落到地上,发出噼啪响动。 交手不过三招,任阙被长剑击落,脊背撞在廊柱,口中吐出一口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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