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渺的指尖向下轻勾,灵力化作长索,将任阙缚在地面。 她手执长剑,击碎萦绕在虚空中的符纹,手腕翻转,长剑旋绕出璀璨的剑花,刺向印阵正中的阵眼。 戾气涌动,血腥气缭绕,颜渺缓缓走向被缚在地,已动弹不得的任阙。 虚刃点在任阙的颈间,他喉间的皮肉被割破,鲜血涌出,沾染在刃锋上。 鲜血一寸寸被那道灵力所化的长剑吸附,将长剑染作赤色。 颜渺看着他,眼中杀意涌动不休。 千瑜的灵脉本便强劲,在融灵引的作用下,与她体内微末的灵脉融在一处,扎根在她的经脉中。 祭坛中戾气深重,而她没有灵骨护体,戾气充盈在她的灵力中,令她本便错乱的脉息便更加狂躁。 五年,她曾预想过的这一幕,终究还是发生在了她身上。 长剑通体散出血色,眼见便要划破任阙的脖颈,缀在腕间的红线显现出来。 颜渺瞥见那道红线,持剑的指节收紧了。 “任阙……我也可以留你一条命。” 她强按下心头杀意,将剑锋偏离一寸,一字一顿道,“作为保命的筹码,你要告诉我,那位,沐仙长——沐长则在何处?” 任阙才自剑下捡回一条命,喘息起伏不定,抬眼看她。 他开口,却未回答颜渺的问题:“你救过人吗,颜渺?” 颜渺垂眼看他,等着他的后话。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们?你现在救了这些人,不过转瞬,他们便会因恐惧而唾弃你,因立场与你对峙两端。” 任阙的话语不同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反而充满自嘲,“你看,如今你也同我一样用了融灵引,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不如你与我合作,我们一同……” 话未说完,长索缚在任阙的喉间,将他的话语也一并收束。 颜渺瞧着他:“我还意味你要说什么,原来只是这样老掉牙的台词。” “颜渺,你可知宗门的人已经赶到,而石窟中的印阵,尽数掌握在我手中。” 任阙仍在空隙中挣扎着,强忍住窒息道,“我多年未与宗门交恶,如今对这些弟子动手,皆是为你,皆是因你出现在此。待我放宗门的人入这祭坛,你说他们会如何想你,如何看你……” “我若在乎这些,当年就死了。” 颜渺看着他,强忍下躁动的杀意,“你忘了,任阙。葬送在我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杀你或是杀他们,对我来说,都不过是在我累积下的罪孽中,徒增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 “倒是你,你如此维护沐长则,连他的行踪也不肯说出来,他究竟给了你多大的好处?” “好处?不过都是以物易物的代价。我的灵骨损毁,灵脉损伤,本就该是个废人,他能重让我恢复灵力,甚至变得更强,我便为他搜罗他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这再正常不过。” 他眸光深邃,看向颜渺,“不过不止这些,颜渺,你知道这祭坛之中,最有趣的一件东西是什么吗?” 颜渺眉头微蹙。 任阙的瞳孔忽而扩散,额头显出一道青印,青烟周遭的血色细线蔓延,绘成一道繁复的缠花。 是傀蛊。 青印鼓起,颜渺掌中灵力骤然收回。 她退后一步,指尖涌出鲜血,捏起一张符纸。 祭坛周遭发出响动,闪着莹亮的光,一侧的石壁倏然破开,眨眼间飞出数只蛊虫。 蛊虫朝祭台冲去,埋入几名弟子的眉心。 任阙笑得愈发开怀,头颅低伏在一旁,望着那几个被傀蛊所控的弟子,眼中闪着异样的奋然:“颜渺,我曾听闻,五年前,你在青琅宗全宗的人命与捉住苏南齐之间,放弃了那全宗门的人命。” “那今日呢?” 中蛊弟子额间生出青印,瞳孔扩散,神志已失,猛然挣脱身上束缚。 当日曾见过的贺勉怀亦在其中,他的修为在弟子中已是最高,转手抄起掉落在祭台下的匕首,朝身侧弟子袭去。 那弟子匆忙向旁躲闪,却仍被伤及,身上落下一道血口。 匕首再次袭去,颜渺以符纸挡过一式,绘好血符的符纸脱手,覆在贺勉怀额间。 未干的血沾染在贺勉怀的额头,蛊虫发出刺耳的嘶鸣,自贺勉怀的额间冲出,掉落在地。 贺勉怀霎时间清醒过来,面露惊愕,匕首掉落在地。 他抬手抚一下额上符纸,一时未敢摘下,望向颜渺的目光中含了一丝探究神色。 石壁中飞出更多蛊虫,埋入众弟子的身体中。 “今日若放这些中蛊的弟子离开,外面肯定会很热闹。颜渺,你绘符的速度可能比得上蛊虫的速度?” 任阙额间的青印愈发晃眼,“你会杀了他们吗?或者说,你能救得了谁?” 颜渺面色沉郁,眼睛眨也不眨,指尖点在心口,带出一道血来。 翻涌出的灵力融了心间血,层层叠叠旋绕在祭坛上方,织成一张泼天的巨网。 血雾四散,燃着血光的网一息压下。 任阙仍看着她,眼含期待。 可那些弟子却并未如他所期待那般被巨网搅成碎片,灵力轻笼在他们的身上,蛊虫触至那道灵力织成的网,转瞬失了生息。 蛊虫拔除,弟子倒落在地意识不清,唯余祭台上的齐慕晚与额间贴着符纸的贺勉怀神志尚且清晰。 体内蛊虫拔出,那些弟子虽已无性命之忧,但神志被傀蛊搅乱过,怎么也要恢复些时日。 颜渺掌中灵力不熄,纤长的睫遮掩过半数眸光,遮掩下她眸中的情绪。 她回首看向任阙,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眼,眸中是滔天的杀意。 灵力化刃刺向任阙的胸腔,颜渺的指尖沾染上黏腻的血。 任阙瞳孔骤缩:“你,怎么可能,你怎会解得了傀蛊……” 颜渺的手指抖也不抖,旋绕而过,自任阙的心口抽出一道带血的灵脉。 她的声音很轻:“我给了你们五年的时间,可惜,你们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灵脉似想回到任阙的心口,在颜渺的掌心剧烈涌动,将她的掌心割成一片血肉模糊。 “是我掉以轻心,任阙,你身负傀蛊的母蛊还能维持神志,的确是收了不少好处。” 她瞥一眼伏在地上的任阙,声音发寒。 身骨在灵力的充斥下隐隐作痛,游走在经脉中的灵力几乎要冲破她的心口,“可那些好处所附赠的代价,你真的能承受得起的吗?” 任阙的口中不住涌出鲜血,体内的母蛊冲出,飞至颜渺手中那一道灵脉上。 颜渺将飞至手中的母蛊拢起;“催生子蛊的母蛊融在你骨血中,早与你性命相连,如今只要我将它杀死,你的命便也会同这蛊虫一般……” “我并不知沐长则在何处。” 任阙望向颜渺手中的蛊虫,面上终于染了怯意,“祭坛西南三里的窟龛中……是他要的东西。” 颜渺收拢五指,眼中杀意不减:“可我如今已改了主意,打算杀了你。” 母蛊染上她手中的一道血,顷刻凋亡,灵脉在她的掌心寸寸断裂,碎作齑粉。 任阙终于垂下头,倒在血泊之中。 祭坛内一时寂静无声。 “颜师姐……” 齐慕晚已被贺勉怀扶起,她的目光一直停在颜渺的身上,小心的唤了一声。 贺勉怀额间仍贴着那张符纸,同望着颜渺,神色复杂。 颜渺回过身,眼眶仍通红,戾气一时难以消散,更有些骇人。 齐慕晚看着她,眼眶微湿,再唤了一声:“师姐……” 颜渺走近两步。 她只走出两步,齐慕晚已挣开贺勉怀的手,跌撞着朝她扑来:“师姐,真的是你吗?我没有看错,真的是你……” 颜渺抬手接住她。 “师姐。” 齐慕晚抓紧她的衣袖,有些无措,“师姐,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师姐若真的能对宗门的人狠下心肠,怎么可能来救我们……” 颜渺只是看着她。 经脉传来灼烧一般的痛楚,是用过融灵引后将发的作用。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撑下多久。 祭坛外忽而发出响动,石阶之上,来者皆持长剑,身上穿的是宗门袍服。 颜渺的视线从那一众人身上掠过,低声笑了。 任阙还真是说到做到,果真将印阵打开,放了宗门的人进来……看她如今的模样。 “我便说此地为何会有融灵引的气息,那任阙一向不同宗门干戈,又为何会忽而转了性子,改对宗门弟子出手。原是你这孽障还活在世上,在此剥取弟子剑骨,用灵脉增进修为。” 为首之人是风浔州如今的掌事,沈铎。 当初在宗门时,沈铎便因颜渺同沈妄打斗看她不惯,千瑜新丧,颜渺穿着一身红袍回到舟山,亦是他首当其冲开口斥责。 后来颜渺身死,沈妄一朝成了魔修,他更是将此事归咎在颜渺的身上,如今在此情景见人死而复生,恨不能将后槽牙都咬碎。 “不是的沈掌事,不是颜师姐!是任阙!他将我们绑来,想要削去我们的灵骨……” 齐慕晚开口辩解,却又生怕颜渺一眨眼便跑了,扯着她的袖子不舍得松手。 她看向贺勉怀,“贺师兄,你都见到了,是颜师姐救了我们,你说啊。” 贺勉怀躲闪过目光,敛下眼中复杂神色,一言不发。 齐慕晚气急:“贺勉怀,方才若不是颜师姐,你早就用那匕首……你如今怎能?” “可她曾犯下过那样的罪行,在畴昔山时,更是拿我的命作赌注,险些让我命丧在徊生境中。” 贺勉怀抬起眼,走到沈铎身侧,“齐慕晚,你方才看的清楚,她杀那两个魔修,杀任阙时候的手段,你如今这般亲近这贼人,就不怕祸及己身吗?” “贺勉怀,你……” “不错,是我。” 颜渺拂一下衣袖,拨开齐慕晚的手。 她一手捏住齐慕晚的手腕,折过她的手臂,将人禁锢在怀中。 颜渺看向沈铎,掌心灵力浮现出来,灵力所化的长索缓缓绕上齐慕晚的脖颈。 长索直将人的脖颈勒紧,齐慕晚再说不出半句话来,颈上缓缓现出一圈红痕。 “当年论剑,弟子伤亡一事还未查明,宗门便不分缘由的剥我剑骨抽我灵脉,这么多年我同宗门作对,不过只是以眼还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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