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很早,比师姐能想到的或许还要早些。” 沈妄睫羽微敛,“苏南齐死后,除却曾与他共谋之人还有几道融灵引之外,世间的融灵引几乎都断绝了。朱崖城中的那道融灵引是苏南齐的灵脉所制,这件事除了我和师姐,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从那时候,从师姐自朱崖城中取走那道融灵引的时候,我就猜测过师姐的意图,就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颜渺指节微收,握紧手中瓷碗。 “师姐,我说过我会帮你,无论是什么。” 沈妄攥紧她的衣袖,睫羽微微颤抖。 “我很害怕,可也有些庆幸。” 他就那样注视着她,眼中的欲念与炙意几乎难以控制的,翻涌而出。 “我想,如果我做了你的解药……师姐,你就不能轻易离开我了。”
第40章 药早已经冷下来了, 乌浓的药汤洒出,打湿了二人交叠在一处的衣袖,洇出深深浅浅的水痕。 苦涩的草药味瞬间盈满鼻息, 夹杂着药汤凉过后, 更为明显的腥咸血气。 日暮西沉,天色已逐渐暗下来。 屋内未燃灯火, 只从窗外借来几分暮色,一片疏淡的光影里, 颜渺却能将眼前人看得很清楚。 他的眼睛可真是漂亮, 颜渺想。 不管是当年他们二人一同罚抄, 她在云浮宗藏书斋的那片灯影里看向他, 亦或是许多年后的今天,在这一点微弱不计的光亮下, 他们如此相近的距离。 她看得好清楚,她与沈妄的距离在一息之间变得这样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 属于自己的影子。 而她身侧, 那双攥紧她衣袖的手正在轻轻颤抖着。 颜渺恍惚了一瞬。 她曾见沈妄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在她重伤于他,自刑隐司逃出后, 又或是在她结婴渡劫,在瑶山的那一夜。 他的瞳孔漆黑, 执念若浩海流转其间, 可偏偏在望向她的时候, 又仔细妥当的压下三分。 “师姐。” 他这样执拗的唤她。 “沈妄啊。” 于是颜渺也开口,也唤一声他的名字, 带着笑意,自他的手中抽出衣袖。 “你不必害怕的。” 她抬手, 轻轻抚一下他的脑袋:“我几时说要离开了?” 沈妄的表情一瞬染上错愕。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眼中翻涌而起的炽盛似乎都被覆在他发间的那只手,一寸一寸抚平了。 他的声音也有些僵,讷讷问道:“师姐,你是说……你没有在怪我吗?” “我曾听闻,苏南齐当年曾用髓珠作引,企图炼制融灵引的解药而不得。你如今费了许多周章将自己的血炼作解药,是打算同我一样,也不想好好活着了。” 颜渺的手顺着他垂荡的发一路滑下,抬眼看他,“我只是有些担心,至于其余的……我怪你做什么?” “不会的师姐,我会和师姐一起活着。” 沈妄的眼中浮跃出光亮,随即又垂下眼尾来,小声道,“只是我以为师姐听到这些,听到我这些胡言乱语,会不高兴,会恼我。” 颜渺的指节微微曲起,失笑:“我什么时候恼过你?” “有的。” 沈妄垂着眼,认真想了一下,“师姐当年在契骨之地,在那年宗门大会之后,在从刑隐司逃出,前来药谷的那年,还有师姐结婴的时候,在瑶山那天……” 沈妄一一细数,神色认真。 颜渺眼睫微垂。 从初见的针锋相对,而后在南岭墟时关系的略微缓和,到宗门大会沈妄送她那枚文昌结,再到后来,在药谷,他红着眼问她要一个答案。 最后停在她于瑶山渡劫结婴,沈妄顶着泼天的雨雾找到她…… 颜渺打了个冷颤,甩一甩脑袋,企图将那些画面尽数从脑中甩去:“……可以了,不必再细说了。” 她与沈妄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又是从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忽而变得很近,近到越过了那道本泾渭分明的界限,又被她曾有过的死亡横亘其间。 后来就离奇的变成了如今这般,她心有所念步履难止,而沈妄,不停的朝她走来。 颜渺指节微松,略略失神。 “可是师姐,你总是这样对我……” 见她宽纵,沈妄的动作更大胆了些,顺着衣袖轻攀上她的手臂。 他的声音绵而轻,让颜渺想起在瑶山那夜,山林间落下的那场细雨。 他说:“师姐,你若总是这样宽纵我……终有一日,我真的会无所忌惮,肆意妄为的。” 颜渺将他发绕在指上,再松开,一截截向上,最终停在他衣襟处。 她的指节忽而顿了顿,目光也停在他衣襟偏上些,被衣衫盖过的锁骨处。 再抬眼,她话语坦然,轻拽过他的发尾:“可你如今不就是在肆意妄为吗?” “师姐……” 沈妄下意识呢喃一声,顺着她拽过的那截发尾,又靠她近些。 他的声音软着,眼中复又染上那般痴缠的念想:“我没有,只要是师姐说的,我都有好好听话的。” 颜渺看着他,指节松开,再抬手,径直扯过他衣襟。 药汤彻底打翻,瓷碗顺着床沿滚落下去,哗啦一声砸碎在地上。 沈妄一时未来得及反应,倾身过去,撑在床畔的手臂微微颤抖。 颜渺勾紧他的衣襟:“好啊,那你告诉我,你除了将血炼作解药,还做了什么?” 沈妄怔然一瞬,清醒过来。 颜渺的目光就停留在他的眉眼间,不疾不徐的重复一遍:“沈妄,除了这血,你在自己身上动过的手脚,还有什么?” 沈妄唇畔微颤,没有言语。 他用那双带着怯的眼看她,声音也跟着抖了两分:“师姐,我……” 颜渺躲开他的目光。 沈妄偏生知道她吃他这一套,微微垂下眼,模样乖顺的不像话。 颜渺硬下心肠,收敛着表情:“不打算告诉我?” 沈妄支吾了一下,睫羽微颤。 颜渺松开他的衣襟,指尖点过他被衣衫覆住的锁骨一侧。 她还是发现了。 颜渺的衣袖随着动作坠下一些,指尖落在他肩侧之时,腕上显现出一圈蛊纹来。 “你忘了,沈妄,我是从黎荒来到中洲的,更曾在骨血中融过黎荒的万千种蛊毒。” 她轻轻说,“你既打算用蛊,又怎可能瞒得过我?” 沈妄的呼吸有些慌乱,退回到床畔一侧,抬手覆过肩处的衣衫。 许久,他终于轻言出声:“是,是黎荒的,双生蛊。” “师姐,我说过,我们会一起活着。” -- 灯火将一整间小院映亮,院中只二人,凌雨时早早备好了叶子牌,又将酒水规规整整摆在一旁的小桌上。 酒盏摆作一排,她百无聊赖的拨弄桌上的叶子牌,转向一旁捧着本书卷的元织:“晚清,这都几时了,你说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啊?” 元织头也未抬,翻过一纸书页,道:“天还不算全黑,况且他们二人……估摸着还需得许久。” “这不算黑吗?再等等天都亮了。” 凌雨时抬眼望过乌漆嘛黑一片的天幕,生无可恋的靠在椅背上,“你方才说,他们两个曾在五年前,不对,是在那年论剑之后就关系匪浅,真的假的?” 元织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说假话。” 凌雨时皱着眉头,手腕冷不防碰到一旁的酒盏,撞出叮铃铃一长串的响:“不会吧,我虽的确觉得他们两个关系走得很近些,尤其是这次颜渺回来后,沈妄的态度大有不同,但若说他们两个那时候就……我总觉得不太可能。” 似乎是思考过,再过了一会儿,她自顾自的继续道:“虽然周既明也曾这么说,但他总归是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说的话没什么好信。而你长居药谷想必也不知道,当年在宗门,那两个人因互相看不过眼而捅出的篓子,简直一双手都数不完。” “尤其那年论剑,颜渺重伤过沈妄才得以从刑隐司中逃出来,沈妄在那之后闭关了半年之久,后来在巽风崖他捅她那剑,更是宗门皆知……” 元织侧一侧手中书页,终于抬眼看她。 “我真的没有乱讲,是你不知道的,论剑之后,他们都曾来过我这里。” 她声音柔柔的反驳凌雨时,“而且周既明也知道,你不信的话,再去问问他嘛?” 凌雨时:“……那还是算了。” 话音才落,外面传来脚步声响,凌雨时的眼睛倏然亮起,扭着身子朝院门望去。 叩门声传来:“元师姐,凌师姐。” 元织眉头一皱,顺手将桌上的牌拢起,尽数扣入书页内。 手中书本被牌纸塞成厚厚一沓,她看向凌雨时:“雨时,酒。” 凌雨时“啊”了一声,忙拂过衣袖,将案上一排酒盏掩下。 桌上整洁一片,小弟子推开院门:“师姐,凌师姐带回的那位师兄,醒了。” 凌雨时目光微变。 元织将她的面色看在眼中,朝那小弟子点一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小弟子离去,元织拎起书本,抖落其中纸牌:“先不说那二人了,楚师兄醒来,便是他体内的傀蛊已暂且稳定。雨时,你打算怎么办?” “真叫人不得消停。” 凌雨时起身,掠过本被衣袍遮过的酒盏,神色冷下来:“看来今天是喝不上这口酒了。” 她一拂衣袖,手中灵力涌动一瞬,长刀骤然显出。 “凌寒!” 院外传来一声唤。 抬眼之间,两道人影正自院门走进来,边道:“怎么我们一来局就要散了,还有凌寒,多大的气性,连刀都拿出来了?” 颜渺披着一件外衫,内里已然换了一身衣袍。 她的后面还跟着同换过衣袍的沈妄,一脸乖巧,也不吭声。 凌雨时端着手中长刀看她。 提及楚挽朝,她的声音较常时候冷淡些许,目光也泛着锐利:“是楚挽朝醒了。” 颜渺看向元织:“傀蛊已拔除了?” 元织摇头,解释道:“他体内的傀蛊已扎根多年,又是难以消解的母蛊,如今只是暂封在他体内,让蛊虫无法召出埋于他人身上的子蛊,算不得拔除。” “凌寒,你且等一等。” 颜渺沉吟片刻:“小元,给周礼去信吧,他在宗门待了许久,也该出来散散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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