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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画完，她信手拿一盒口脂，在唇上轻点了点。 于是她的唇也染红了。 耽误了许久，咽下时辰已来不及编发，颜渺随手挑过一只缎带。 乌黑的长发用缎带束在身后，她站起身来，垂眼看向仍跪在妆台前的少年：“好看吗？” 沈妄抬起头。 窗外是未停歇的风雪，院落重覆上一片白茫，而颜渺一身绯衣立在那片白茫里。 天边骤现的日光正落在她身上，她望着他，笑得张扬又漂亮。 许久，沈妄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很好看。” “就说我选口脂的眼光不差，凌寒还总是说我的眼光有问题。” 颜渺点点头，似方才只是未发生过一般，转朝门外走，“授符典的时辰已到了，我们需得快些” 沈妄起身追上去。 他拉住颜渺的衣袖，又在她错愕的目光里牵过她的手。 “这个结扣叫文昌结……是庆贺你夺魁的礼物。” 一条红线绕上颜渺莹白的腕。 沈妄将红线系在她的腕上，耳后不知觉间红了一片：“等我明年拿了宗门大会的魁首，我们论剑台上再作比试。” 颜渺朝他笑：“好啊，那等我论剑赢过你，你叫我一声师姐？” 那是颜渺所知的，关于沈惊谪几人有所谋划一事的开端。 积雪消融，顺着檐角淌落，像是提早了月余的一场春雨。 授符典结束，各宗门弟子陆续离开，客舍中，两道颀长身影对立廊下。 楚挽朝正立在沈惊谪对面，低声劝慰：“黎荒并无你的安身之所，况且你若决意前往黎荒，便自此失去了风浔州的庇佑，你如今又何必？” 沈惊谪摇头，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挽朝，我从很早以前便决定舍弃中洲的一切，眼下多一时少一时又能如何？如今我只惋惜此次宗门大会，没能拿到……” “师兄！”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院外响起。 沈惊谪噤声，顺着楚挽朝的目光同看向跑来院中的少女。 佩环叮咚，凌雨时跑至楚挽朝身侧。 沈惊谪同楚挽朝是旧友，二人惯来走得很近，凌雨时看见沈惊谪，面上是习以为常之色。 她如常唤一声：“沈师兄。” 沈惊谪看一眼凌雨时，略略点头，重又开口：“该道别了，挽朝。若有一日你也同我一样，自可前来寻我。” “不会的。” 楚挽朝笑着，看向凌雨时牵过的衣袖，眉眼温柔，“我总有些舍不下的，在中洲。” 沈惊谪没有继续言语，朝二人拜别，只身离去。 等到人已不见影子，凌雨时这才眨眨眼：“师兄，沈师兄他要离开中洲吗？” 楚挽朝扶过她脑后的兜帽，又替她理好碎发：“大概吧。中洲，本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才是初冬，雪又重新落下了，颜渺的视线被漫天白雪遮过。 周身很冷，那个怀抱也是泛着凉的，问问扶住她的身体。 她轻握上身侧人的手。 “沈妄。” 颜渺张张口，终于能再次发出声音，“沈惊谪在黎荒。” 是了，黎荒。 她在那时候，在前往畴昔山的徊生境前，曾被告知的那位出现在黎荒的剑修，大概就是沈惊谪了。 只是眼前这段记忆，不属于沐长则，亦不属于她与沈妄。 颜渺收拢指节：“沈妄，这是楚挽朝的记忆，方才你们去见过楚挽朝……” 沈妄回握住她的手：“眼下看来，是他剥离了自己的灵识，借镜虚阵开启的机会闯了进来。” 颜渺皱眉：“可他肯借此告知我们沈惊谪的藏身地，他的用意是什么？若他的灵识不愿出这镜虚阵，被淹没在印阵中……糟了，凌寒……” 符印在脚下散出道道光亮，灵识归于识海，二人同自一片刺目的光线中睁开眼。 颜渺才自印阵中脱离出来，却见凌雨时已迈入阵中，指尖绽出灵力，想要捉住那道属于楚挽朝的灵识。 “凌寒！” 眼见着镜虚阵就快收拢，颜渺看向周礼。 可镜虚阵本便耗费心力，即便是周礼，如今也实难维持到她入阵又出阵。 凌雨时此时进入，只会同被困在印阵之中。 颜渺还欲上前，沈妄再次拉住她的衣袖：“师姐！这样不行！” 颜渺情急，挣开他的手：“可她会被困在里面。” 符纹一寸寸暗淡下去，颜渺屏息凝神，指尖灵力猛然绽开，击碎符纹。 感知到印阵的波动，周礼面色一凝：“颜渺，不可贸然破阵。” 眼见凌雨时的虚影消散在印阵中，颜渺哪里还能听得进他所言话语。 灵力呼啸而起，与符印相撞击着，硬是在即将收拢的印阵上破开一道裂口。 符纹一寸寸化作碎片，颜渺终于重又见到凌雨时的身影。 她看一眼沈妄，与他目光交汇一瞬，径直飞身入阵中，牵过凌雨时的手。 符纹丝丝缕缕横亘在身侧，血落在阵中，又被符纹吸噬，绽出赤红色的光晕来。 沈妄掌心灵力翻涌，灵力延展至印阵中，撑住那道裂隙。 印阵收到灵力的威胁，符丝乱作一团，纷飞的丝线划陡然袭向沈妄，在他的颈侧留下一道深而长的血痕。 颜渺一手牵住凌雨时，灵力与沈妄在外的灵力交织，猛然将人拉出印阵。 颜渺跌伏在地，本也还受融灵引牵制的灵脉再次涌动着，泛上绞痛。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沈妄在旁将灵力一点点渡至她体内，压下她翻搅的脉息。 元织急忙上前查看二人的状况。 镜虚阵彻底收拢，周礼指节微僵，直到听见旁侧几人的动静，才终是舒缓了一口气。 凌雨时恍惚着神色，看向掌心里的那团灵识。 目光触及到灵识，她的眼神锐利几分：“楚挽朝……” -- 颜渺再次从床上爬起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凌雨时见楚挽朝时的情状她不得而知，只能得见她从那间小院走出时不算好看的面色，等到元织再去探，楚挽朝的灵识全然散尽，经脉也尽数断绝了。 只是在那之后，凌雨时仍如常时那般，面上不见半分沉郁之色，只焦急关切她的身体。 凌雨时很反常。 但颜渺此时无暇顾及。 她嘴上只道无碍，迈入居所的院门时，已再难前行半分。 体内的灵脉因融灵引的使用而躁动不休，沈妄扶着她回床上，又喂她喝过元织送来的药，这才让人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天色将亮起，颜渺踉跄着起身。 尽管已经醒来，她的神志却也不算清楚，意识里只知道体内的灵脉还躁动着，身体中的水份像是被尽数抽干了，口渴的厉害。 可一杯水喝下，再饮第二杯，第三杯……经脉中燃起的火却如何也没办法平息。 于是她推开屋门企图寻一处水源，一眼望见小院中正立着一道略有些单薄的身影。 颜渺努力睁着眼睛，想将人看得更清楚些。 身侧递来一只手：“师姐。” 颜渺扶稳那只手，神色尚且恍惚着，想，原是沈妄啊。 她要做什么来着？ 哦，她似乎想要找他说说话。 于是她暂且忽略了体内躁动的灵脉，话语有些混乱道：“我刚好想去找你，我一直想着一件事……我有话想同你说。” “元织那日和我说，我们该把从前的事……我想同你说，那日在瑶山……” 颜渺的话语十分混乱，但提及瑶山，沈妄的手臂僵了僵，目光有些波动。 可就在颜渺一语道过，她身体却忽而开始颤抖。 于是沈妄顷刻了然如今颜渺的境地，扶着她的手更紧了两分：“师姐，你前些时日的反噬远不算好全，想是昨日喝下的药不够压制那融灵引，我先扶你回去。” 一蛊双生，总要以消耗其中一人的命数未代价，沈妄咬咬牙忍下胸腔中的痛楚，轻柔托起她的身体在怀中。 房门关合，他抱人绕过屏风，走至床前，小心翼翼弯下身体。 可颜渺却依旧倚在他身前，双手攥紧他的衣襟，微微颤抖。 她缩在他怀中，像是溺水之人捉住了唯一一根目之所及的苇草。 水将要没过发顶，她却还是竭力的唤一声他的名字。 “沈妄……我……” 沈妄眉头轻皱，眼中溢出些疼，轻柔将她放在被褥间，低声哄她：“师姐，等到你好起来，再同我好好说，好不好？” 颜渺的指节终于有放下的迹象。 沈妄松下些力道。 可怀中人攥住他衣襟的指节却并未松开。 她忽而抬起眼帘看他，手下用力，细长的颈微微抬起，一口咬上他颈侧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
第45章 颈侧一疼, 沈妄的动作顿然僵住，本扶着颜渺身体的手也顿了顿。 像是确认身下人的动作，沈妄伸手扶在人的脑后, 脖颈微动, 轻唤一声：“师姐？” 可颜渺没有应他，她听过这一声唤, 动作反而更加肆意。 像是颈侧的血还不够平息她体内躁动的经脉一样，她抬手攀在沈妄肩侧, 身体微微颤抖着。 牙齿重又咬上那道伤口, 血珠顺着沈妄的颈侧滚落下来, 洇湿了他的衣襟。 颈侧微凉, 沈妄眸色沉下些，索性揽过怀中人的腰。 他坐在床畔, 熟练将颜渺托起又放下，将人抱稳在怀中，好让她的动作更方便些。 颜渺有那么一瞬抬起眼看他, 复又倾身过去。 沈妄坐在床畔, 抬起手，轻轻抚过她颤抖着的背, 一点点安抚着她。 怀中人渐渐停止了颤抖，气息却仍紊乱着, 呼吸剐蹭在颈侧, 冰凉的唇与齿贴在伤口上, 微疼，带来的却更多是痒意。 沈妄只觉得颈侧耳侧都好似灼烧一片, 脉搏用力的起伏，带动着伏在皮肉下的血管急剧搏动, 一起一伏，顺着血管震颤至心脏。 “师姐……” 于是他下意识的吐出一声呢喃。 他唤过一声，指节顺着她的背向下些，轻轻抚过她的长发，企图能令她的气息平稳下一点。 也企图令他自己的气息平稳下一点。 听到沈妄落下的一声唤，颜渺的动作顿了顿。 她侧过头看他，眼中分出一刻的清明来，复又被水雾遮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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