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气萦绕在鼻息之间,窗外阴沉沉的,屋内的光线也微弱,只有沈妄才以灵力化出的一盏小灯跃动着光亮。 好暗,视线有些模糊,模糊到她只能看清楚沈妄脖颈间流下的血。 她盯着他的伤口瞧了一会儿,指尖划过那处鲜亮的红,顺着脖颈向下,留下一道血痕。 沈妄侧首看她。 可还不等他将人重新看清楚,凉意重又覆落上来。 -- 夜雾蒙蒙,风中染着水汽,隐有一番将要落雨之势。 结界与符印交融在一处,临水一畔,是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要回去了?” 元织立在结界旁,看着身侧飘飘荡荡的黑练,打破了夜幕下的平静。 周礼手中结印未停,道:“该回去了,只是我想着回去之前,该先看过药谷的结界才是。” 元织将目光转回结界:“已过了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能想着。” 符印休止,水天之间的隔阂也缓缓隐下,周礼道:“相助药谷本就是南岭墟该做的,如今我需对南岭墟负责,自然也尊父亲的命,该对药谷负责。” 元织抬手,轻触过那道似不存在的气流:“周师叔没有看错人,周既明,你果然是最适合接管南岭墟的人。” 周礼:“长姐不在,弟弟年幼,我只是尽些应尽的义务。” “我可不是因你帮我才这样客套。” 见他自谦,元织打趣,看向外面的目光一时却未能收回,“当年苏南齐决意入侵宗门,外有魔修突袭,内有贼人潜藏,里应外合,师尊将我们这些人藏于禁地,以己之身躯镇守药谷……不知她老人家若见今日中洲,见药谷如此,该是何感想。” 周礼轻声应答:“元师伯……见你的医术精进,或许欣慰。” “医术精进却需得留守药谷,无法行医济人,又有什么用。” 元织笑着摇头,话语略微有些波动,“她啊,倒是把这担子扔给我就走了。” 天地间安静了许久。 周礼只是立在她身侧,安静的陪着她。 好一会儿,元织的情绪平复下来,转看向周礼:“你的眼睛如何?当年为了成就镜虚阵,你以身入阵,眼睛便就此折损在镜虚阵中,如今可还会发痛?” 周礼愣了一下,略带着些遮掩般,摇头道:“无碍,已经习惯了。” 元织也不多问,又道:“那小周让如何?我前些时日与他传信,听他如今可是沉稳多了。” 提及周让,周礼笑笑:“周让很好,他只是很挂念你。” 元织也跟着笑:“那孩子已大了,你也该适时放手,得闲让他来谷中,我也好瞧瞧他。” 周礼点头:“我会寻时机让他前来拜访你的。” 元织再叹一口气:“这些时日中洲乱象渐起,雨时和你都该回宗门,颜渺和沈妄……有他们的打算,此一去,再见也不知几时。” 周礼略微侧过头。 少年相识,他们几人中不乏敏锐者,甚至凌雨时也只是惯不爱在琐碎事上挂心,但若说心思敏感又柔软的,当属是元织。 “不远的,我和雨时若来,乘斋舲不过些许时候,符印助行还更快些。” 听她话语间伤感,周礼轻声安慰,“至于颜渺和沈妄……” 思及那二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话至尾音,化作一声很轻的叹息。 元织也侧过头:“我听雨时说起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论剑之后?” 周礼摇头:“许久之前,在知道他们当年用的是一柄剑的时候起,我就多少知道些了。” 元织皱眉:“什么同一柄剑?” 周礼略有些错愕:“你竟不知吗?” 正此时,叮铃声响起。 凌雨时一阵风似的来,身上挂着潮湿的水雾,手中拎一壶酒:“呀,找你们许久,都快下雨了还打这儿站着?什么一柄剑?沈妄和颜渺吗?” “你来了,雨时。” 周礼点头,“我与晚清的确正在说他们二人。” 凌雨时的耳侧微红,显然是醉了半分,一手撑着周礼的肩,手指在虚空中戳来戳去:“对对,说起此事,周既明,你原是说真的啊?” 元织看她:“你也知道此事?” “小看我吧?我当然知道。” 凌雨时举着酒壶,话语成串的往外冒,“我那日与那二人说起此事时,他们的表情明显不对,十分不对。” “但我还是不明白,骨剑以血结契,剑灵又需得选中了剑骨才会结契,怎可能会同两个人……” 元织显然被她勾起了好奇,眼睫微垂,却一时思索未得。 她道:“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凌雨时说干就干,抬腿便走:“说的是哦!” “雨时,等等。” 周礼拦下凌雨时的脚步,“颜渺的身体还未好全,而且他们难得独处,便是于礼,如今似乎也不便前去。” “什么礼啊节的,你不知道,你来之前他们两个就成天独处,也不嫌腻。” 凌雨时摇摇酒壶,“走啦,去问问,就问一句。” 周礼坚持不懂,继续柔声劝道:“这实在失礼,于礼不合……” 凌雨时拉过元织,朝他皱一下眉头:“爱去不去,你不好奇算了,我们两个去。” 才走出一段距离,凌雨时却又咚咚咚的跑回来。 “周既明!真没劲啊我说你这人!” 她扯住周礼的袖子,“走了,去问问,问完就走!” 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避水符印凝结在三人身畔,隔绝绵绵落下的雨珠。 凌雨时边感叹着符篆方便,朝周礼要了一叠避水符纸,边向颜渺所在的客居走。 天本将亮了,但一场雨落,又将天边亮色遮下,小院中未燃灯盏,更不见人影,风雨交织间,只能瞧见屋内灯影跃动。 小窗半掩着,从外瞧去,窗纸上是一团灰暗的影。 那影不太清晰,更瞧不出屋内人该是如何动作,凌雨时下意识警觉,酒醒了三分:“元织,你这药谷之中,不会又让人埋伏进来了吧?” 元织摇头,径直道:“不会。” 那影子不动,凌雨时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些,手中隐隐一团灵力旋绕。 雨丝斜坠,一阵风掠过,将半掩起的窗推开了些。 凌雨时指节微僵,本还捏在手中的灵力顿然收拢。 她的酒彻底醒了。 帐帘遮落,掩过半面人影。 沈妄正将人抱在怀中,头略略垂下些,下巴轻放在怀中人的肩侧,眼睫微垂。 颜渺的身影被那半面帘帐与沈妄侧过的肩背挡住,几乎整个人都掩在他怀中。 那只覆在沈妄肩背的手攥紧了他的头发,另一只手轻扯他的衣襟。 她微微仰着头,发丝垂落,尽数流淌在沈妄的掌心。 听到窗棂忽扇的动静,沈妄眼睫微抬,目光侧来一瞬,却只看见空空的院落。 元织麻木着腿脚,匆匆将身畔的两个人拽走。 “走走走,别看了别看了。” 凌雨时面上震惊未平:“他他他他他们两个……” 元织:“关系匪浅,我早说了,可你就是不信啊!” “是谁说要来看看的?!是谁说要来问问他们关于骨剑一事的?!” 凌雨时僵着嘴角,“关系匪浅,晚清,你现在别说他们是用同一柄骨剑了,就算说他们是共享了灵识,同结了一条命我都信你的。” 元织骤然抬头:“雨时,你……” 终于是开窍了。 只未见任何场面的周礼平静异常,抬手抚平黑练,微露疑色:“雨时,你是说他们共享灵识?他们两个……结为道侣了?” 凌雨时压住还在颤抖的手,吞咽一下:“……差不多吧。” 元织:“……” -- 外面的响动终于将颜渺唤醒几分。 “我怎么好像听到……” 她直起身体,神色还有些恍惚,目光扫过四周,却只能看见被风拂开的半扇窗子和空落小院。 沈妄轻顺她的长发在身后:“没什么的师姐,是外面的落雨声。” 颜渺转回目光,这才发现,她与沈妄的距离已过分相近。 近到她的指尖还勾缠着他的发,几乎抬首就能触到他的下颌。 窗外风雨如晦,屋内光线微弱,他颈侧的那道血痕却红的灼眼。 ……毫无疑问,是她的杰作。
第46章 窗棂鼓噪, 凉风灌入屋内,将帷帐吹得散乱。 颜渺的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来。 她与沈妄的距离依旧很近。 他们的呼吸早已经纠缠在一起, 落雨的潮湿气一股脑的顺着风涌进来, 一时之间,身畔的霜雪气息, 清苦的草药味,血腥气与潮湿的雨雾都交织在一起, 混乱繁杂的浮动在身畔。 两道目光就此交融。 颜渺也不躲, 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看着他的眼睛。 她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影子, 一点一点,将才发生过的种种都回想起来, 也将杂乱了许久的思绪理顺清楚。 很可惜。 最后,颜渺这样想。 可惜她还有未竟之事,尚不能流连眼下在药谷的这些时日, 亦不能就此沉溺在他的眼中。 “疼吗?” 于是她将目光抽离出来, 开口问他。 沈妄这才回了神色,垂首看一眼衣襟上浸染的血迹。 他一并清醒过来, 却仍不愿从方才晦暗的旖旎中走出,目光复又痴缠着她, 落下的声音很轻, 竟隐隐带着几分如愿以偿:“不疼的。” 颜渺看着他, 余光停留在他颈侧的伤处,如何也没办法忽视。 她的指节顺势自他的发抚下, 带出些微的灵力,点在那道伤口上, 为他止了血。 眼见着他颈侧的血止住了,颜渺眼睫微垂,看向指尖留下的血痕。 她终是开口,打破了屋内略有些缱绻的气氛:“沈妄,在镜虚阵中你也曾得见楚挽朝的记忆,该知道,我接下来是要去黎荒的。” 沈妄看着她:“我会同你一起去的,师姐。” “但在前往黎荒之前,我有话想同你说。” 饶是颜渺正色几分,却似乎终有些不忍,手腕依旧勾在他肩侧,一时未放下来,“前些时日我曾想,该找机会将当年在瑶山的事与你说清楚。” 结婴渡劫,其实正如元织所言的那般,她在渡雷劫之后神志不清灵识混乱,当年之事便只在她脑中成了模糊至极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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