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悄声点头。 睫羽抖动,剐蹭着覆在眼睫的掌心,颜渺道:“我知道你肯定在点头。” “确实如此,师姐总是这样,也从来都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沈妄感受着掌心的痒意,道,“所以我想,如果我离师姐近一些,成为和师姐一样的人,是不是师姐就能多信任我一点,就会愿意与我一起了?” 颜渺又叹了一口气:“一样的人啊……你说你啊,学我些什么不好,偏偏学我这些。” 沈妄再问:“那师姐还是要自己前往黎荒吗?” 颜渺轻笑:“方才只是逗你的,我本也是想同你一起的。” 风浪不休,斋舲随着水浪晃荡,水波荡漾的声音响在耳侧,房内的空气好似一遍遍的被水浪冲刷而过。 床畔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沈妄顺着那道光,看向他身侧的颜渺。 他的手依旧落在她的眼睫上,他望着她轻启又闭合的唇瓣,望着她颊侧垂下的发,想的却是昨夜,他们在床帏间曾有过的那样相近的距离,和他指腹落在她唇瓣时,那一片柔软的触感。 于是他小心的倾身过去。 手腕微抬,指尖却在将要触上她唇瓣的时候停下了。 半晌,他的指腹很轻很轻的在她唇上划了一下,又心虚的,极快的收回手。 可颜渺没有动作,更没有说话。 沈妄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甚至在传音石响动的时候,颜渺也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沈妄收回手,眉头微皱:“师姐?” 颜渺这才意识到什么,抬了眼帘,身体微僵。 她背过身,状若无意的朝口中塞了枚糖丸,复又取出传音石。 声音从中传来:“林如寄。” 颜渺已许久未听闻那声音,更许久未听人叫她这个名字,怔然一瞬。 糖丸还未完全化开,甜味留在口中,她的思路清晰起来:“谢从止?” 谢从止继续道:“虽这么多时日不见,但你也不至把我给忘了吧?” 颜渺缓过神来,道:“你怎突然传信来?兄长可还好?” 谢从止答话:“我仍在金平城,传信是想同你说,你的人偶已修好了,你如今可还在槐安镇?可需我为你送去?” 颜渺瞥一眼身侧人望来的目光,道:“我近几日都不在槐安镇,也没有回去的打算,不过等到过些时日空闲下来,或许会去金平城寻你。” 谢从止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同她诉说起来:“金平城最近也不甚太平,我听闻自打两月前,风浔州的沈宗主前来金平城同家主议事,又带走一只人偶后,金平城便接二连三的有魔修前来侵扰。你若前来可提前传信与我,我也好着手为你安排。” 听他所言,颜渺瞥向身侧的沈妄。 沈妄的目光在提及风浔州时显然沉下一瞬,又一息之间掩下了。 颜渺捕捉到他微动的表情,睫羽也敛起:“我知道了,你也保重自己。” 谢从止又嘚啵嘚啵交代过几句,传音石安静下来。 颜渺在安静中思索良久。 “师姐。” 许久,沈妄唤她一声,似是想说些什么。 却又被颜渺截过话茬:“他说两月前,沈宗主……你还记得在石窟中,沈惊谪以人偶示人的模样吗?” “我记得的。” 沈妄点点头,虽也将此事记在心头,却还是更关心另一件事,“只是师姐,方才你为何好像……” 好像失去了知觉,丝毫感知不到外界一样。 颜渺再次打断他的话,将话题拉回:“我总觉得沈宗主前去金平城,或许与沈惊谪脱不了干系。” “的确如此,风浔州惯未与金平谢家有过什么牵连,我这位兄长忽而前去,而后我们便在石窟见到装有沈惊谪灵识的人偶,这其间定是有些关联的。” 沈妄无奈,只能先顺着她的话道,“只是师姐,这个谢从止,听起来也不像好人。” 船板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颜渺眉头微皱,又很快平复了,轻声笑道:“他啊,是我在金平城时结识的一位朋友,你都未曾见过他,怎定论他不是好人?” 沈妄显然也听到外面的动静,扭过头,口中仍答着颜渺的话:“是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颜渺翻身下床:“那你再问一问你的直觉,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天幕不知何时变了颜色,昏昏沉沉。 船板晃荡,水浪被风带起,掀起如烟波涛。 颜渺将开在高处的小窗推开一条缝隙,只见凌雨时正立在不远处的船板上,前方是几名身着不同宗门袍服的人。 为首之人正是她与沈妄曾在叶障石窟的祭坛所见过的那一位——沈铎。 “原是沈掌事,许久不见。” 凌雨时正与他对峙一方,言辞犀利,“只是不知我凌泉宗的斋舲,什么时候也是诸位连招呼都不打,就随随便便能踏足的?” 立在对面的沈铎直言道:“凌掌事,你在外私自窝藏叛逃宗门的沈妄,与那死而复生的逆贼颜渺一事,宗门早已清楚了。若你现在肯将人交予我们,宗门万不会为难于你。” 凌雨时哼笑:“为难我?沈掌事说笑了。” “按辈分来说,晚辈是该尊您一声沈师叔,但如今我父亲闭关颐养,凌泉宗大小事宜皆由我处置,若是想同我议事,恐怕还需得让你们的沈宗主亲自前来。” 沈铎冷声道:“那凌掌事,便勿怪我们得罪了。” 剑刃出鞘的声音分迭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踏在船板上沉稳的脚步声。 “沈师叔安好。” 周礼自客房推门走出,缓缓行至二人中间,“既明偷闲,在房内小憩了一会儿,未想沈师叔拜访,不曾相迎,是既明失礼。” 沈铎转向周礼:“周宗主,南岭墟事务繁多,周宗主日理万机,竟也有空闲来护那两个逆贼吗?” “沈师叔还是莫要捕风捉影,药谷遭魔修觊觎多年,谷主请晚辈们前往相助,刚巧凌掌事的斋舲有许多空闲,我们二人这才同行。” 周礼摇头,黑练沾染了潮湿的水汽,“至于沈师叔所言的逆贼,请恕既明未解,不知师叔所言是何意。” 虽周礼言辞温和,沈铎的态度却依旧强硬,自怀中拿出一只玉令来:“我知周宗主与凌掌事曾与那两个逆贼是同窗好友,宗门正是顾忌二位情谊,今日才未于此大肆搜查,还请二位行个方便,不要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颜渺合拢小窗。 他们二人与凌雨时接触一事显然已在宗门中传开了。 周礼接管南岭墟多年,如今的凌雨时也并非拗不过沈铎,但相比上一辈在宗门中的威望,二人终究还是年轻些。 沈妄看出她愁思,小声道:“师姐,我去,你在此等我。” 颜渺牵住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正此时,门缝下悄无声息的钻入一张符纸。 沈妄弯身拾起,转头交给颜渺:“这符纸是?” 颜渺看过符纸,了然道:“是避水符,周礼的意思大概是让我们悄声离开。” 沈妄扫视一圈四周:“师姐想如何?” “沈铎既连凌泉宗的斋舲都能找到,想必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怕是难以这么简单就能离开。” 颜渺眉头微蹙,看向沈妄,“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沈宗主前往金平城,是否与沈惊谪有关?” 沈妄点头。 颜渺继续道:“那我们一起去吧,去给他递个消息。” 天色沉闷,渺茫大雾将日月遮过,行于水间的斋舲好似隔绝于世外的一方孤岛。 几人仍于船板上对峙,狂风骤然掀起水浪。 周礼面色一凝,后退一步,符印涌起,将他同身后的凌雨时护在其间。 水珠坠落,却未如常击散作烟雾,反而化作道道利刃刺下。 长剑出鞘,沈铎与其身后的宗门人纷纷抽剑挥断席卷来的水浪。 虚刃与剑刃相击,撞出一片鸣金之音,水浪劈开又落下,雾气四散开。 一片水雾之中,颜渺慢条斯理的抚平被水风吹起的衣摆,她的身后是同她站在一处的青年,手中灵力翻卷旋绕,修长的手指正拨弄着一截化作虚刃的水流。 颜渺抬手挥散大雾,面上依旧挂着如旧时般张扬又恣意的笑:“沈师叔,我们又见面啦。”
第49章 见是颜渺和沈妄二人, 沈铎念及起在石窟所丢的面子,怒斥道:“你这恬不知耻的逆贼,这是要自投罗网吗?” 颜渺看着他, 依旧笑吟吟的:“生气伤身啊沈师叔, 宗门既已下了追捕令,想必过后我们会时常碰面的, 沈师叔若总是因见到我们便这样动气,会有损修行的。” 不出意外的, 沈铎再次被颜渺这般嚣张的态度惹怒, 眼睛瞪圆了, 握着长剑的手因气愤而轻轻颤抖。 他不再与颜渺争辩, 看向在旁许久未曾言语过的周礼和凌雨时,冷声道:“周宗主, 凌掌事,二位这是打算无视宗门的追捕令,对这两个逆贼包庇到底了?” 周礼终于皱眉:“沈师叔, 还请慎言。” 凌雨时冷哼出声, 正欲继续开口与沈铎争辩,话语却被颜渺接过。 “包庇?” 颜渺顺着沈铎的目光瞥一眼二人, 再道,“凭他们两个, 想擒住我们都是难事, 还谈什么包庇?他们也配吗?” 凌雨时没有反驳, 别开了目光。 颜渺继续道:“我倒是有一则消息,不知沈师叔可听闻——当年曾与苏南齐勾结, 风浔州曾对外称已重伤身亡的沈惊谪沈少主,近些时日不知如何死而复生, 出现在了黎荒。” “沈师叔这样大肆的追捕我们二人,如今可会对自己人徇私枉法?” 话音落下,沈铎顷刻变了脸色。 却不等他再言语,高有一丈的水浪骤然掀起,夹杂其间的灵力如同白虹过迹,呼啸着朝沈铎等人袭去。 颜渺退后一步同沈妄站在一起,掌心的灵力翻涌,肆意驱策化作虚刃的水流。 自颜渺用过融灵引,重新得以使用灵力后,除却当初在镜虚阵中那一次出手,周礼和凌雨时还未再见过她使用过灵力。 气浪腾空,刀刃撞击的余音空响在众人耳畔。 狂风拂乱颜渺的发丝,一片水雾中,她面上的笑似乎更深了几分。 有一瞬间,他们几乎错觉,如今在一片风与水的交织中立着的,是许多年前的颜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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