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咬牙,嗓音都在发狠:“上次是这里,抽髓易心,你分了半颗髓珠换了我的魔髓,这次你想如何?” 颜渺没应他,她抬手,灵力自掌心泛起。 那半颗魔髓已经与她的髓珠相融多时,修魔之人不修心法,魔髓更易生灵脉,七日过去,她虽还未能很好的压制戾气,却已借助魔髓迅速让灵脉重生,能将灵力运用自如。 灵力化刃席卷而去,径直冲向沈妄。 沈妄躲也不躲,甚至再次迈开脚步,朝前一步。 那束灵力终究只是打在他的脚下。 掠过的风烟捣烂他脚下的枝叶草木,染着尘泥的青绿覆在他月白色的袍角,盖过风伯兽的绣纹。 颜渺收拢灵力,话语轻巧:“沈妄,你看,如今我已决心修魔道,你我再不是一路人。” “不过看在你为我提供魔髓的份上,我今日饶你。” 沈妄看向翻搅的草屑,声音低沉着:“我还是不明白。” 颜渺转过身,不再看他。 实则是她承接不住那令人心肠发软的目光。 “你如今已无魔髓,自可生灵骨,修习你一直因魔髓而难以精进的风陵剑法。”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了,落入草色连波的山涧里。 “至于我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等你什么时候能胜过我,我或许就会回答你了。”
第66章 颜渺独自坐在半山腰处吹了许久的风。 直到沈妄的身影消失在目光中, 再也望不见了,她自苍翠满覆的山石跃下,慢悠悠朝后山的小阁走。 她心中踌躇, 一时难以言明当下的思绪, 明明沈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想这样待他。 她想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 为什么明明已经过了七日,药宗也派人前往风浔州替他诊治过, 他的伤口却还会迸裂流血? 可她没有问, 还将那些冰冷刺人的话说与他听。 若是沈妄怨她恨她, 若他不由分说以刀剑对她, 或许她反而解脱些。 可他拆穿她伪装在外的话语,他走近她, 依旧想与她站在一处,她的心脏反而变得又软又酸,心口闷闷的疼起来。 回到小阁时, 元织已在院中等她。 颜渺同她打了个照面, 如常落座在院中的躺椅上,将右臂架在旁侧的小桌上。 元织也没说什么, 坐在她身边,将备好的药草搁在一旁。 细布一圈圈解下, 鼻息间满是苦涩的草药气味, 颜渺看着她, 问:“小元,我来了药谷, 是你告诉沈妄的?” 否则元织也不会一早用药宗弟子探寻后山的借口将她打发出去。 “我若告诉他,他何至于今日才到药谷来?” 元织摆弄着手中的草药, 将银针刺入她的右臂,道,“你离开宗门的这几日,沈妄先是去云浮宗找了千师姐,又去凌泉宗找过凌雨时,二人传音问询过周礼后,沈妄才跑到我这里来。” 颜渺叹一口气。 七日,除去重伤后被风浔州的人带回宗门疗愈伤处,沈妄能接连辗转几个宗门之间,大概连休息的时间都未曾有过。 元织再刺下几枚银针,灵力与药汁一同渡入她的脉息中,片刻后,她将银针抽出,收拢灵力。 她问:“渺渺,你为什么不肯信任他?” 颜渺试探着动一动右臂。 她的右臂已能行动自如,只是断裂的经脉始终瘀滞其中,难以再用右手运起灵力。 颜渺应答道:“当日在云浮宗,那些死去的弟子绝非是因剑伤身亡,我无法妄加揣测,但此事远不是表面这样简单。沈妄年岁还小,修为尚且不足,如今身上的伤也未好全,若因搅入这件事而安危难保,凭我现在,护不住他。” “况且这件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也不该参与进这件事来。” “年岁尚小就能拿到风浔州宗主的玉令去参加宗门议事,你未免太看轻他的能力了。” 元织取过一旁备好的细布,重新缠绕上她的手臂,叹息道,“我听凌雨时说,他身上的伤是你做的?你说你,当初招惹他,惹得他都能前往刑隐司那样的地方救你,你却反手将人打伤就跑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奇怪得很。” “的确是我做的。” 提及沈妄的伤处,颜渺言语愧疚,却在听过元织的话后带了几分疑惑,“为什么说我当初,招惹他?” “我曾听说过当初在云浮宗你同他交手,一同被罚抄书的事,后来在南岭墟我为周让诊治留下的那些时日,我们溜下山时你也总带上他。沈妄那人有多不好接近大家都有目共睹,也只有你,平白无故总去找他,还拉着他问东问西。” 元织点点头,“他对你多几分留意,甚至是多几分喜欢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还是说,你不会是……你根本没拿这些当回事?” 颜渺沉默了一下。 她自黎荒来到云浮宗后结识了不少同门,通晓人情后也自诩不是对感情迟钝的人,到如今她亦见过许多同她差不多年岁的同门双双结成道侣,这两年来更有许多人赠礼给她,她也一眼能看穿那许多人的心思——倾慕或是有所图谋的结识。 但她从未特殊看待过任何人,连结识相处的心思也没有,每每察觉到对方的接近便会先主动退却三分。 这么久以来,一直接近她,而她也惯来默许的,似乎只有沈妄一人。 “你与沈妄之间的事我不管,说说我们吧。” 见颜渺许久不应答,元织叹一口气,“你可知在你逃出刑隐司后,凌雨时虽不能参加宗门议事,却还是趁着凌宗主不在跑去云浮宗,找到千珏掌事,不由分说的大闹了一场,说是一定要见到千宗主才算罢休,最后是楚挽朝带着凌泉宗的弟子前去才将人绑回凌泉宗的。” “周礼那边也没闲下来,将周望舒接回南岭墟后又重新赶去了云浮宗,希望千掌事能彻查此事。” “我们都信你,渺渺,可你若不愿将那日的事讲出来,我们就是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 颜渺的眼眶有些湿热,摇摇头,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不,小元,你们也不该参与此事。” 有周望舒与沐长则二人搅入其中,更是连千瑜都无法解决的事,他们几个在宗门尚且不成气候的小辈又能如何? 听她言辞间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元织皱起眉头,手下一紧,将细布打了个死结:“颜渺!” 不如凌雨时那般一点就炸的性子,元织的脾气惯来温和,便是有天大的事也能春风化雨,如今连名带姓的唤她,也是真的气急了。 “我的右臂如今已能活动自如,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颜渺看一眼细布上那个直挺挺的死结,收回手臂,“小元,我要走了。” “你疯了颜渺?你现在走?你能走到哪儿去?” 见颜渺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元织的话语更急切几分,“你知不知道,如今中洲到处都是通缉你的人?说起来还要拜你原本在宗门中的名声所赐,几乎无人不知你颜渺是谁,你在药谷我尚能护你,可你如今却说要走,是打算主动送上门给他们捉吗?” 颜渺抬手按一按她的肩;“小元。” 元织的怒气消下些:“我又不是逼你作答,当日之事你不愿说便算了,不必逃的这样快。” 颜渺起身,抚平衣摆:“放心,我不会给他们捉到的,分我一只传音石吧。” 离开宗门后的时光过得很快,瞬息之间已是月余,颜渺任那魔髓将她原本的髓珠彻底吞噬,又前往销骨山,引渡戾气为己所用,修为一日千丈,更胜从前。 又四月,冬时,销骨山中的魔修在外作乱,宗门派人前来清缴,颜渺独坐在山顶的亭台上煮着茶水,远远望着山下人两相缠斗带起的风烟。 销骨山虽是魔修聚集之地,山上风景却极好,冬日虽没有满山苍翠草木,却能见细雪簌簌而落,亭中煮茶也十分得意趣。 亭中煮开的水过了一滚,颜渺没急着温盏,反而抬手,将长发束好。 霜雪一般的剑意骤然刺破长空,她眼睫微垂,身形一动,轻盈盈躲过袭来的剑刃。 长袖盈风,她召出灵力与剑刃相击,手腕稍一翻转,再次躲过袭来的身影。 从前在宗门修习剑法时,颜渺惯来只穿窄袖衣袍,如今再不需用剑,她索性换了宽袍大袖,可身上衣衫层叠繁复将人笼罩其间,却让她看起来更单薄了。 长剑与手中灵力僵持不下,她抬眼看向来者:“有所长进,听说你近一年来都在闭关?” 少年不答,唇角却已被那强劲的灵力逼出血来。 颜渺轻哼一声,灵力错开剑刃,轻巧后退一步:“宗门的人前来销骨山擒拿那些作乱的魔修,你既闭关,中途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你不会又是来寻我的吧?” 沈妄咳出一口血,长剑背在身后,自手中扔出一道流光。 颜渺抬手接过,是一张信笺。 沈妄拭去唇畔血迹,声音微哑:“是千师姐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颜渺将信笺捏在手中,微微挑起眼角瞧他:“原来不是你想见我啊?” 沈妄目光躲闪着,没说话。 亭中煮开的水过了两滚,颜渺弯身斟茶,往白釉盏里倒一杯茶水扔给他:“第五式的平斩,第九式的起手,若是我有心杀你,凭这两处破绽,你今日便能留在这销骨山,给来年开春时的花草作肥料了。” 沈妄捏紧长剑:“你怎知我不是故意为之?” 颜渺哑然失笑。 亭中的水煮了第三滚,风烟消散,杯盏中没了茶水。 颜渺压灭小炉中的火。 她望着空落落的小亭,恍惚想起在南岭墟修习心法时,在那年将要分别的冬日,她们几人也是在后山山腰的小石亭,偷偷燃了小炉煮酒。 他们望着漫天风雪赏景嬉笑,将手下骰盅摇的哗啦作响。 元织破天荒地喝了酒,两壶入腹面不改色,反倒是凌雨时两盏便醉,拉着前来念叨南岭墟戒律的周礼灌酒。 沈妄从未玩过骰子,连输了几局,最终是她拦下凌雨时倒酒的手,道:“你别欺负小孩啊凌寒,他才多大,哪儿能喝那么多酒?” 凌雨时不屑将杯盏递给她:“行啊,你逞能,你替他喝。” 亭外细雪纷繁,时有雪雾飘荡而入,她托着一张因酒意上涌而微微泛红的脸看向对坐在前的小少年,想的是,叫上他来果真是对的,他比这雪景还要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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