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嗯了一声。 这种从精神深处被逐渐蚕食的感觉,只有像安娜这样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意识到其中的可怕之处。 阿尔贝托还是用那种一切都无所谓的讨打语气说着话:“没什么可恐惧的,只不过是一个需要被打败的敌人而已,就和我们一路走来打败过的所有敌人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重视它,同时更要轻视它。” 安娜咀嚼了一下,觉得阿尔贝托这句话竟然还挺有哲理的。 阿尔贝托罕见地端正了态度,触手顶端将安娜卷到视线齐平的位置,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别忘了,你的灵魂永远是自由的。” 刹那间,安娜仿佛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灵魂。 她穿梭于两个世界,兜兜转转,有时候也会感觉到茫然,对未来、对过去、对人生,被“目的”和“意义”困扰,原来……原来她寻找的、等待的、心心念念追求的,只不过是这一句话而已。 很难精准地描述出她当下的感觉,就像是精神上的某种窒息的束缚正在缓慢剥离,脱离她的躯体,她卸下了某种看不清的重担,连灵魂都因此开始变得轻盈起来。 安娜轻吁了一口气,朝阿尔贝托展露出有史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谢谢你。” 她发自内心地道谢。 阿尔贝托猛地怔住,从大球到足肢顶端全都僵住,“呃……” 发觉升降系统不起作用了,安娜朝下看了看,目光困惑地望向阿尔贝托,“你怎么了?” 阿尔贝托沉默片刻,说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你还是直说吧。” 安娜的笑容慢慢地在脸上凝固:“……” 阿尔贝托的足肢全都不自觉地往里蜷缩了一下,有点像人类紧张时的小动作,“安娜,我是认真的,你别对我笑了,真的,我看了害怕。” 安娜:“……” 阿尔贝托:“要不你还是骂我吧?” 安娜终于忍无可忍:“……你脑子有病啊?!” 阿尔贝托缓缓长舒了一口气,所有身体部位都活跃起来,其中一条触手大力拍着胸口说:“这下舒服多了。” 安娜:“神经病!疯子!大蠢货!” 阿尔贝托的表情越来越自如,往树下移动的动作也越来越轻快,连声说道:“对了,这种感觉就对了。” 安娜:“……” 行吧,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了。 于是,从雪峰之巅到海岸边缘,广袤的史莱姆领地,全都响彻着安娜癫狂的威胁吼叫声:“阿尔贝托!我要杀了你!!!” 刚变回人形的阿尔贝托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进去的足肢,面露欣慰和愉悦,“不愧是你。” 回到地面的安娜跺了跺脚,一言难尽地瞪了阿尔贝托一眼。 ……算了。
第97章 ◎梦境◎ 安娜越来越清醒, 是她可以清楚感知到的清醒,就像赖床的清晨,逐渐从一个朦胧的梦里醒过来, 恢复自我的意识, 不再一心想要延续血脉, 也没有囤积食物筑巢的冲动了。 她感到很欣慰, 阿尔贝托也很高兴。 不过那株混蛋植物应该不这么想。 从安娜一抵达这个世界开始,它就盯上了安娜,千方百计想感染她, 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夜晚的史莱姆领地依旧一片祥和,哪怕今天是难得的红月之夜也没有例外,一轮巨大的血月挂在天上, 听说这是部分植物能量最强大的时候。 安娜在史莱姆领地的暂住地定在生命巨树的其中一层,她拥有一个足够睡下她和两只鼹鼠怪物的巨大树屋, 是以前阿尔贝托的住处, 推开门就是一个开阔的大平台,能将大片森林的景致收入眼底, 安娜很喜欢。 这一夜, 最初, 和其他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安娜和彩虹脑袋靠着脑袋睡觉, 睡着睡着,安娜觉得好热, 是干旱了吗?怎么会这么热。 她梦到河流都枯竭、土地都龟裂, 热得她喉咙都快要炸开。她想找到水源、想找到一片阴凉的突然,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柔软、冰凉、光滑。 应该是阿尔贝托吧?毕竟安娜也只认识这么一个凉凉的滑滑的东西。 她抓住阿尔贝托的……其实安娜睡得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部位, 反正先一把扯过来,抱在怀里,下巴贴过去,蹭一蹭。 啊,好冰凉,好丝滑,好舒适。 于是,安娜整个人都朝将她从烈日中拯救出来的舒服方位滚了过去。 摩擦着,摩擦着,怀里抱着冰冰凉凉的史莱姆滚来滚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梦境的画面就开始逐渐变得……有些不太方便公开描述。 反正是私人梦境嘛,偶尔放纵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过了很久,安娜面红耳赤地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像是在满是彩虹的云端中间飞驰而过,再搭乘着蓬松的云朵慢悠悠地飘回地面,手和腿都是软绵绵的。 身下靠着的是彩虹软软肥肥臭烘烘的小肚皮,越躺越燥热,安娜迅速站起身,打算出去吹一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人类习惯早晨起床晚上睡觉,不过时间海的大多数生物都不是,像史莱姆这种将随性刻在骨头上的种族,他们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阿尔贝托还醒着。 他正在巡视整个平台,试图找出那一片对安娜不怀好意的狗屁叶子,每根草看上去都有嫌疑,阿尔贝托蹲下去,扒开草丛一根一根仔细翻找,还好他可以分化出无数根触手,同时开工,毫不费力。 正找得热火朝天,空气中忽然传来安娜特有的气息,阿尔贝托一转头,就看见安娜从树洞里行动缓慢地走了出来,顶着一张通红的脸颊,连呼吸声都比平常粗重。 阿尔贝托收起触手,困惑地跟上去,问道:“你怎么了?” 安娜现在只要一看到阿尔贝托,梦里那些潮热的画面就铺天盖地卷土重来,她仓促扔下一句“没什么”,转身就想赶快离开。 大概是习惯成自然,阿尔贝托自然而然地把安娜对他的逃避理解成了生气,她凭什么生气?史莱姆才应该生气,他大半夜的勤勤恳恳在这里给她找叶子,她居然还对他大声说话! 阿尔贝托非常不满,追上去质问安娜:“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 安娜依然背对着他,尴尬得快要飞起来,强撑平静“哦”了一声,“我是天生的大嗓门,你不知道吗。” 这下连阿尔贝托都听得出来,安娜纯粹是在敷衍他了。 他更气了,一支柔软的细小触手牢牢缠住了安娜的手腕,不准她离开,非要让她当面说清楚。 当滑腻的触手出现时,安娜的梦境得到了更深刻的重现,她从后腰一直发麻到头皮,用力甩动手臂,执意要走。 她越是想离开,阿尔贝托就越觉得她好奇怪,更是不放,一根触手被拉锯到完全绷直,可惜安娜忘记了,史莱姆的身体是有弹性的,即使被拉到平直的地步,依然可以继续无限拉长。 甩又甩不掉,骂也骂不走,安娜原本只是羞窘,后来被阿尔贝托死不放手的做法闹到实在有点烦了,破罐子破摔,愤然回头:“你真的想知道?” 阿尔贝托快要炸开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都问了这么半天了——” “我刚才梦到和你进行繁衍行为。” 安娜抢着说道。 “……啊。” 阿尔贝托原本浓烈的表情在脸上渐渐稀释,怀疑,不解,狂喜,震撼,所有复杂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制造出扭曲狰狞的一张脸。 不用看就知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哼! 刚刚经历过一场现场版黄色废料的安娜在心里默默嫌弃。 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话说都说开了,反而没什么可害羞的了,安娜索性大大方方说完:“我不确定你们史莱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梦到的是人类的繁衍行为。” “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阿尔贝托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不能怪他,他已经非常努力地调动他为数不多还能起效的语言控制系统了。 “好吧,不管方式是不是差不多的,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安娜摊了摊手,努力用很不以为然的语气说着,“我们人类是这样的,成年人偶尔就是会做一些类似的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能代表任何事情,你们史莱姆能明白吗?” “……能,的吧,我是说,也许。”其实此刻的阿尔贝托根本不知道安娜问的是什么,他也根本不知道他在回答什么。 史莱姆的大脑快要烧坏了。 “那就好。”安娜无法做到跟他对视,只能望着平台外静谧的原野,和那一轮出奇美丽的红月,“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 平时和安娜顶嘴已经成了条件反射,阿尔贝托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开口说话了:“你说不提就不提?” 安娜一把攥住她手腕上的小触手,“那你大声喊吧,就站在平台上喊,让全领地的史莱姆都知道。” 阿尔贝托被安娜噎到说不出话。 当然,其实他刚才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实际上,安娜也快要装不下去表面强撑的平静了,趁着阿尔贝托愣住的机会,把同样呆滞的小触手直接摔回到他脸上,自己头也不回地钻回了树屋里。 彩虹睡得依然很沉,朝上翻着肚皮打着小呼噜。 安娜躺回彩虹软软的肚子上,把脸埋进热烘烘的鼠毛里,表情痛苦地紧紧闭上眼睛,嘴里不停碎碎念叨着对自己洗脑:“一个梦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根本没什么,睡吧,不过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意外的梦境而已……” 好消息是,自我催眠是有用的,安娜很快就睡着了。 坏消息是,不可言说的梦,并不像安娜所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个意外。 第二天,第三天……在接下去的每一天深夜,熟睡后的安娜都会进入同样的连环梦里,梦的背景无一例外都很热,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安娜在极度的焦渴中挣扎,她渴望水、渴望阴凉、渴望一切冰凉光滑的东西。 然后,她就会梦到冰凉光滑的史莱姆。 再然后……唉,不说也罢,总之是比较刺激,每次都让安娜大汗淋漓地醒过来。 复杂的内容和高强度的频率对安娜白天与阿尔贝托的正常相处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安娜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对此严肃地和阿尔贝托进行了探讨。 终于,在连环梦的第七天,红月将要结束的那天夜里,画面变得真实起来,安娜好像躺在一块烈日灼烧下的岩石板上,在极度的炙热之中难受挣扎。 然后,像从前的每一个梦境那样,她的手在挣扎中触碰到了阿尔贝托,一个冰凉、湿润的史莱姆,只是从前的梦里,触感从未像这次一样真实,她的手指被不断涌现出的触手缠绕,触手缠住手指,缠住手腕,顺着手臂缓缓往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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