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才均到底也是年少,只说自己将周莘当妹妹看,白岑露着温和笑意,说周莘年纪还小,周廷心急叫沈才均不要放在心里。 说还是要依着周莘的意思。 可惜周莘是个脑子不开窍的,男女那些事儿,她十八岁都没摸透。 十四岁时就知道跟在沈才均后头学骑射,沈才均心疼她叫她不要急功近利,周莘偏不听,说沈才均官越做越大,以后定没有时间来越国教她,她要趁着沈才均在时多学些。 大抵还是年轻,少女一双手磨的都是茧子,明明连吃饭时候手都是抖着的,还要扛着弓箭来回折腾,仿佛使不完的精神劲儿。 周莘一个激灵人醒了过来,梦里抖手的劲醒了还没散,她只好起身盘腿压住,稍微停下来些才细细回想起来那个梦。 那几年的记忆清晰放大,汹涌而至,原来她起了高烧忘记的竟是沈才均。 怪道当初沈才均在枷楞山要问起她的名姓,换做是任何人,自己最好的朋友伤了死了,有个同名同姓的人出现时都会不自觉想起从前种种。 周莘还想起来,那之后沈才均做了令尹,几乎就再也没来过越国。 周家被灭毕竟是越国的国事,他身为北晋的令尹,管这么宽到底叫人心疑。就沈才均与周家的情义,想必他这两年也不好过。 瞧着天色也才不过卯时一刻,她再难睡着,大婚当夜朔城里与沈才均匆匆一别,约摸已有三月余,她这会满心想的都是要和沈才均要再见一面,想着和他见面要说些什么,要怎么不同声色的说起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 周莘微微叹气,半晌后提了剑去了客栈后的小院。 周莘就这么一个习惯,心事多越喜欢练剑,等她缓下心来,才收了剑回屋梳洗。 周莘三人都是习武之人,这四五日上来路程,已经进了北晋的地界,白日往北就是幽州。 天山之下主流往北穿幽州而下,北晋自然也是繁盛之国,幽州早年还做过北晋的帝都,因着夏日多雨水,才渐渐北迁定都在上京城。 幽州虽已入秋,白日里仍旧闷的出奇,三人刚进幽州城门,已经被热的开始找了间铺子喝起凉茶来。 “这天瞧着要把人往死里晒。”叶昭到底是个坐不住的,天气闷的他扯着领口,不耐烦的又灌了碗凉茶。 “客几个儿都是外地来的吧?”铺子老板是个健谈的,眼见周莘三人牵着马从城外来,笑着添茶,“咱们幽州地属北些,自然要热些,等入了中下旬才要慢慢转凉呢。” 幽州再往北就是上京城,只怕上京城更要热些,叶昭听着都觉得热,还没到上京城,他就要先化了。 卫玘倒是不慌不忙,周莘蔫着样,她这两年虽说是游历,确实哪里舒服往哪跑,南北两晋大的出奇,她只能沿着周边跑,说起幽州还是卫玘来的多。 她这会儿十分想念樊阳庆阳军麾下酒楼那个制冰的小妖阿奇来,玉娘曾经说过,如今的十三州,人妖共存,遍地都是小妖,只是修为浅难辨别。 周莘接着老板递的茶问卫玘,“若是没了这凉茶,我这心肺只怕要燃起来。” 叶昭急急忙忙接话,“可不是嘛,老板,方才进城时,我瞧有个长巷里堆满了人,当真还是你们幽州人不怕热。” 铺子老板眼见着他又喝完,“凉茶多饮伤胃,小公子您且悠着点。” 说着只替叶昭添了半碗才悠悠解释,“小公子说的应是万宝巷,三位不是幽州人,不知道这城里的稀奇事儿。万宝巷里有位女子,名梦女,据说是仙家后世,容貌绝美,一双妙手画遍世间美景,一幅画千金难求。 最最奇绝之处,便是她的每幅画都叫人如临其境,鸟有其声花有其香。以往每年她都作一幅画,今年迟了些,到九月才作,听说是已经画了幅冬日雪景,挂在巷口院里,纷纷雪花自卷轴里落下,所以才聚集那些纳凉的人去凑热闹呢。几位若是不急着赶路,可去瞧瞧开开眼界。” 这事儿一听就稀奇,叶昭天性活跃,周莘典型的爱凑热闹,卫玘就算是再僵着也抵不过两人巴巴的望着,三人这才起了身选了万宝巷对口的客栈放了马就凑到巷子口。
第64章 、鲛人泪(三) 巷口里外叠着人, 卫玘三人身材高挑,垫着脚瞧只瞥见个大概,巷口里是个方形的院子, 修了座椅, 有老者对弈,也有顽童嬉戏。 中间竖了个架子,挂着一幅孤梅图和一幅空的画轴。天地一色,江河冰冻, 岸边横生一株红梅。干枯的枝丫,血红的瓣,自画面延伸出来, 整个院子漫着本应不属于九月里的梅花香。 雪花在画轴中飘动, 江面起风将雪花吹落出卷轴落在地上,棋盘上和展开的古书上,画轴近处,已有雪落成堆。 饶是周莘三人隔的远, 都能闻见一阵梅花香和迎面吹来的丝丝凉意。 “果真是神奇!”叶昭啧啧称奇,抖搂着衣领叫凉意进去才凉快些。 周莘忙着四处寻人影,古怪道, “怎么未见到那绝色的梦女?” 纵使周莘是个女子, 也爱看好看的女子,她认识的人里,除开她的娘亲,玉娘属第一, 举手投足都是惑人的风情, 再就是端庄的叶若淳, 照叶若淳不难想象出叶芷嫣的模样, 不然怎么能生出卫玘这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容颜。 周莘暗暗看了一眼卫玘才收回去眼神,她疑心自己对卫玘的那一丢心动多半是因为他那张越看越好看的脸。 她又看了一圈没寻到绝色佳人,想起这是北晋地界,卫玘的势力在幽州也不弱,瞧着他不以为奇的面色,大抵也猜到他知道幽州这位梦女的事了。 北晋地界内的庆阳军比外要多些,幽州这些年的传闻事卫玘也知道,梦女这人,他倒是听过,从前未加在意,只一点他也是去过樊阳之后才知道的,探子说早些年这位仙家后世与樊阳的玉娘有些交集。 周莘的目光明晃晃的写着质问,卫玘唇角浮着微不可察的笑,下一刻他就收了手中的折扇,缓缓道,“倒是听过些传闻,这位梦女与玉娘想必是旧相识。” “嗯?玉娘?”换周莘疑惑,她知道玉娘遍识好友,未曾想过她还认识仙家的人。 玉娘是个疼她的,她离开的时候,玉娘还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你不是个莽撞的性子,但十三州里总不能安定,若碰上个小妖小怪的,你报个玉无心的名号,好过你与人拼了命一争高下。” 周莘点点头,现下想想,玉娘只是定居在樊阳,以她百年大妖的身份,早些年认识点仙家的后代也不足为奇。 周莘几人围在外圈,看了几个回合也没见到梦女其人,卫玘早退在一侧,周莘和叶昭对了个眼就回过身准备走了,却见卫玘对面正站了个女子。 及腰的白发,只别了枚木簪束着,神态自若,粉紫晕染的烟锦细纱衬的她气若幽兰,浑身透着灵秀之气,这般出尘的气质,周莘不知怎的只这一眼就肯定她是梦女。 那女子轻扬唇角,眸光扫过叶昭和卫玘,落在周莘脸上,笑道,“我知道你,周莘姑娘。” 喧闹的巷子,一瞬间寂静,周莘顾不得震惊于梦女怎么认识的她,转头看向方才人满为患的巷子,却只看到落雪的地面,原本孤梅图下那幅空的卷轴已经勾勒出人物的线条和颜色,与方才巷中景色无二。 三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的所有不过都是这幅画而已,回首看梦女时,她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周莘和卫玘对视一眼,二人心里就有了个数,这位仙家后世明显是有备而来。 “您如何认得我?”周莘便是猜到因了玉娘的关系,倒也没有直接挑明,依她这般主动来,多半是有事相求。 梦女肤色胜雪,虽生了满头白发,也没叫她失了神韵,反倒让周莘瞧着有触不及的清冷感。 “玉娘乃我旧友,月余前她曾与我来过信,附了你的小像,叫我碰见你能予你些方便。”梦女温声解释,玉娘信里夹着小像,描的那人神采飞扬,只一个高束的马尾,梦女就认出周莘来。 周莘和卫玘同时拱手行礼,叶昭见了也照样作礼。 梦女收了两幅画,带着三人绕了巷口到她院子跟前,小院里有棵丈高的槐树,九月里仍旧开了满树的花,从墙头延伸出来,落了一地的瓣,等几人近了院门前,她便止了步。 梦女不喜欢男子踏足她的院子,只愿见周莘一个人。 周莘本就是来瞧热闹的,无端要被她带走,这会瞧着梦女的眼神,知道卫玘和叶昭是进不去了,又转头看卫玘,想得出个什么结论。 “梦女姑娘到底是女子,我与昭弟确不宜入内,便就在巷口等候。”卫玘先退了一步,给了个眼神示意周莘安心。 梦女行事妥帖,朝深巷唤了个人,将卫玘二人安排至巷子对面的客栈,随即抱着画颔首,领着周莘进了院子。 院子小的很,足五人环抱的槐树枝繁叶茂,遮了一院子的荫,梦女在树下放了矮几,入内就将画随意放着,未系紧的束带松开的画从矮几散下,她起身的时候正有槐花落在上头,融进去孤梅图的雪地。 周莘方才还在疑惑,九月里还在开花的槐树是否也是她的画,现在见了活的槐树登时锁了眉顿住。 梦女瞧出她的不解,缓缓道,“这院里我放了法器,里头的时辰过得比外面慢些,故而花开的有些迟。” 周莘笑着应首,这还能叫有些迟,院子里只怕与外头错开月余时间,寻常的槐花七月都落完了,这里的花才开始落花结果,她只觉得匪夷所思。 周莘跟着梦女踏过石板,进了院中内屋,里头被门窗遮的严严实实,只有淡淡的光照见屋里头的陈设轻简,还飘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周莘随着她转身,榻前隔着纱幔,隐隐能看见梳妆台上只架了颗珠子,琉璃一样的材质,透着星沙细碎的光,斑斓流异,叫人炫目。 榻上锦被隆起小小一块,周莘侧目看见一只小小的手叠在胸前,往上是个稚嫩苍白的面庞,脖子上挂着银制的长命锁。 周莘心中大骇,抽了一口凉气,她常年习武,耳力甚好,可此刻也听不全那孩子的吐息声。 “周姑娘莫怪,这孩子是我亲生,小名雪团。” 周莘转头看她,她眉目柔和,盯着床上的女娃娃,眼眶里装着泪,神色固执又倔强。 梦女祖上是个仙家,沿袭到她这个辈分,身上只有血脉与仙家相关,族中只她尚有些出息,生来一双手便能作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画来。 族中看重她,早些年对她管教甚严,只教她研习仙术,外人一概不给她见。 到底还是年轻,她心生叛逆,几次三番画了假人在族中应付,自己溜出去玩,一来二去认识了个魔化的妖。 梦女唤他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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