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见她疑惑,也有心攀谈介绍道,“这位是卫侯爷,不常来宫中,你只在娘娘跟前当职,应当还未见过侯爷。” 拂冬不敢直视,瞬息垂首行了个跪礼,“见过卫侯爷。” “起来吧。”卫玘唤她起身。 内侍在卫玘跟前恭恭敬敬,虚着扶了一把拂冬。 卫玘往前瞧了眼,前头正是内廷处,“各殿中都关了门,宣姬娘娘这会还派你上内廷寻茶?” 卫玘质问的声音叫拂冬心惊,她瞥见袍角上还沾着与司正争论时溅出来茶叶,捏紧了灯杆只能如实回话,“回侯爷,娘娘这几日夜里总喝口茶才睡的好,今夜里这一口涩的出奇,奴才便过来瞧瞧。” “夜里饮茶,只怕要对着灯坐到天明了。” 卫玘这两年在北晋呆的少,茶也只偏爱眉山雪芽这一样,北晋的茶他倒还真有些不记得,既然宣姬有意安排了人提醒,他自然应承。 “侯爷有所不知,新茶是平山玉露,山泉浇灌,顶好的日头照着,回味甘甜,有安神之效,新得了几盅,正巧娘娘爱喝,陛下就都叫送进娘娘宫中了。” 内侍躬身细细解释,罢了又朝拂冬道,“定是供茶司做事不仔细,拂冬姑娘可要盯紧些,有事儿只管往御前回禀。” 拂冬战战兢兢应下,欠着身见卫玘进了殿中才松口气,她往常在娘娘宫里都是姑姑辈分,到了这位侯爷跟前,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得罪了贵人,讪讪的收回眼神回了殿。 一如反常的是今日陛下并未歇在宣姬殿里,拂冬刚踏进殿中,殿门就落了钥。 拂冬回来时,殿中已有侍女伺候宣姬梳洗,拂冬顺势就接过侍女手中的巾步替宣姬绞着如藻的长发,弯弯曲曲的自肩头瀑布一般散下,“娘娘,供茶司所记无差,奴才想着是不是娘娘晚膳食得味重了,所以就茶的时候,觉得更涩些。” “方才净口时,确实要不一样了,倒叫你跑了内廷一趟。”宣姬拍拍她的手,略带歉意道。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奴才的荣幸,大不了明儿个奴才再去给司正赔个不是。”拂冬入宫二十多年,仍旧一张稚嫩的脸,在宣姬跟前笑的欢,并不恼这事儿。 宣姬靠在椅子上,宫人拿了软枕给宣姬垫着腰,又跪在一旁要替她捏腿,被宣姬摆手叫退了下去。 拂冬娴熟的替她绞着头发听她道,“说来你去的时辰也有些长,内廷里有人拦着你了么?” “哪能啊?奴才是娘娘跟前的,谁敢使绊子。”说着拂冬手中略一顿,想起那个颀长的身影,继而解释道,“是奴才回来路上碰见陛下跟前的公公,他引着卫侯爷歇在内廷前的殿中。” “真是好大的气派,奴才往日气盛,一到这位侯爷眼前,奴才的膝盖就软了,恨不能再磕两个响头。”拂冬说着浮起雀跃之心,只是这么一会儿她就熄了鼓,庆阳侯何等尊贵,上京城里多少女孩儿心向往之,更不论他如今已娶了昭华夫人,拂冬摇摇头清醒过来。 “原是碰上了他呀。”宣姬话音渐低,如潭绿的眸子清冷幽深,闭眸前一丝杀意消散。 这夜过的安静,没再生什么大事,可第二日明宗帝就起了热昏迷不醒,内侍过来通报时宣姬手中的琉璃碗都碎在了地上。 萧烨多半是因着卫玘回来重想起旧事,索性都不愿见宣姬连夜就宿在某个宫嫔殿里,这一出事了,朝堂内廷都吓没了魂。 宣姬匆匆赶到宫嫔殿里头,御医里外跪了一地替明宗帝诊治,那宫嫔早哭花了眼在殿门口磕头,见宣姬出现立时就跪着挪在她跟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句话都说不齐整,宣姬听了个大概是她不知情,陛下歇了这一夜醒来就是这样。 宣姬朝床榻张望一眼,有两位皇子守在榻前侍疾,萧烨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皇子萧琮和三皇子萧瑜是先皇后所出,二皇子萧玮和小公主萧亦琼都是妃嫔之子,三皇子身体羸弱,常年卧病在殿中,公主尚未及笄养在宫妃跟前,榻前正是萧琮与萧玮。 宣姬瞥一眼两个人的背影,实在难言语,转头就将殿里外事宜处理得当,她安慰那宫嫔冷静下来,“御医还没瞧出病来,你别慌,宫中自有法度,若你没做什么,绝不会冤枉你。你且先冷静下来,想想昨夜到现在陛下可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这里我来守着。” 后宫之中如今以宣姬为首,朝臣管不到内廷,这会宣姬已经一一安排了事项,正有条不紊的进行。 卫玘来的稍迟,御医从内里撤了出来,他往里走直通殿中,他从未见过宣姬,只凭着她这头长发和蓝眸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宣姬。 宣姬就站在中堂,见卫玘进来眉头微皱,心中有个念头稍纵即逝,随即还是行了礼。 “陛下如何了?”卫玘好似并不在意她在场,直问起萧烨的病情。 萧烨尚未清醒,现下不好在殿中议事,两位皇子守着,宣姬反而不好留下,只好引了卫玘退至殿外,“劳侯爷挂心,陛下已然上了些年纪,连着操劳国事甚少休息,又忧虑成疾,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御医开了补气安神的药,叫好好歇上几日。” 朝臣那头派了内侍过去通报,朝臣得了信都散了去,等着萧烨醒了才传见。 殿中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内外除了皇子,都是宣姬的人,萧烨拼死不叫他们碰面,可眼下竟是个绝佳的时机。 “想必侯爷,也有不少话要问我吧。”宣姬双手贴在腰际,隔着卫玘不远,礼数做的足,便是外人瞧了也说不出什么。 “确有一事。”卫玘抬眸,目光落在檐上青瓦,“不知娘娘昨夜要提醒本侯什么?” 宣姬在宫女心中风评极好,别说发难,就连皱个眉头都少见,昨夜却偏偏要因着茶水一事,故意叫拂冬这个没心眼的从内廷过,故意说给卫玘听。 这事儿换做旁人都以为是个小事,正碰上卫玘这个聪明人,又暗暗提及平山,不是有心还真说不过去。 宣姬不恼反笑,顺着卫玘的玉冠往下看,比起当年卫长风风光更甚,面上是笑,眼底却是无尽的寒意,“提醒侯爷,勿忘旧仇。” 宣姬的声音轻的出口就散了,卫玘听的清清楚楚,他听清那话里切齿的恨意。 两人这头话还没叙完,拂冬就进了殿,她也是个会瞧眼色的,过来看见宣姬和卫玘正在谈话,立刻就守在门口。 “卫侯爷,你与我,是一条路上的人。” 卫玘回头看了眼宣姬,她就站在卫玘跟前,好像隔了千里万里远,那双碧蓝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悲悯。 作者有话说: 北晋专场2/2
第67章 、鲛人泪(六) 周莘和叶昭跟着庆阳军的人歇在了城外卫家的别苑, 下人不敢怠慢,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周莘乐享其中。 第二日她趁着天好, 早起练了剑, 快到巳时连叶昭都起来打了两套拳,宫中传来明宗帝晕倒的消息。 卫玘在宫中歇了这两日,看来并不平静,周莘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打搅, 于是她在亭子里盯着远山发了半日呆,等叶昭来了,侍女上完茶后, 她才指着那山问道, “哪是何处?” 侍女抬头瞧了眼,恭敬回道,“回夫人的话,上京城内只有一座平山, 乃一山独秀,京城内外皆可观赏。” 周莘摆手叫她退下,起身理了理袖口, 对叶昭道, “既然都来了,何不去平山瞧瞧?” 叶昭不解,等反应过来时周莘已经快步到了廊下,他飞身跟上在她身后, “你该不会是要去看看那位长公主吧?” 周莘连头都没回, 高声回他, “为何不呢?” 她下台阶时马尾飞扬, 过中堂时唤人备了马,庆阳军的侍卫本想拦住周莘,可她毕竟是侯夫人,入城不过去平山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此刻显得有些迟疑。 “诸位不必担忧,我入城去趟平山,天黑城门关时,必然回来。”周莘招呼他们退下,又携了叶昭上马,侍卫们只得派了精锐跟着。 平山在上京城西郊,当年平山行宫被推倒移平,后新建隆恩寺供京城贵人礼佛,后山的清音庵就是长公主的出家之所。 周莘和叶昭骑马快得很,半个时辰不到就行至山下,二人方栓了马往山上去,一路上到隆恩寺都是人烟鼎盛,来往香客不绝,多了个周莘二人也不算稀奇。 庆阳军的人对清音庵熟门熟路,领着二人从隆恩寺后头就进了小路,半刻钟后就停在清音庵门前。 周莘向领路的人道了谢,待他走后才和叶昭上前推门,手还没搭上门环,就有人从里头开了门。 二人退了一步,对视一眼古怪的看着开门的人,是个面净的小师傅,看着周莘和叶昭也有些无措,只是听了慧明师傅的嘱咐,行了个僧家礼,“二位,师傅等候多时了。” 周莘皱眉,“哪个师傅?” 小师傅回道,“清音庵只一位师傅,号慧明。” 周莘无端心跳的飞快,这位长公主别不是个神人,竟算到她今日回来。 一旁的叶昭带着满脑袋的疑问,没从周莘这里得到答案,只能跟着周莘一起进了门。 清音庵不大,极其清雅。小师傅领着走过长廊,拐进小院子里,上面写着扶云居,别是一番绿景。 小师傅停在院中央,转头看向周莘又看向旁边的叶昭,抿了抿唇道,“师傅就在正堂,师傅说只见姑娘一人,这位施主随我在院中等候。” 周莘看正堂中,门开着,里头摆了小桌和香茶,燃了檀香,桌前跪坐着个素衫僧尼,手中珠串轻转,听见这边的响动,睁眼转过来看,正和周莘对上,眸中意味深长,像久别重逢像劫后余生,仿佛等了她许久。 周莘应承这如炬目光,一时茫然,只得收回和叶昭说话,“你在这等我,约摸半个时辰我就出来。”接着她又向小师傅行礼,“辛苦小师傅。” “好,你小心些,有事唤我,我立刻冲进去。”叶昭目光关切,周莘扬扬手中长生剑,示意他安心,随即和小师傅走向正堂。 “师傅,人到了。”小师傅请了周莘坐下,退出门外关上门到叶昭跟前,九月的上京城仍有些热,小师傅只能带着叶昭坐在树荫下等着。 慧明仪态端正,细眉素面,就连眼角都没有半点皱纹,目光随着周莘进来到落座,手中木纹珠串紧握,见周莘眉眼一如从前,眸中竟生出些泪意。 周莘心头奇怪生疑,她从小在越国长大,十六岁后才十三州跑了些日子,这位北晋的长公主,她从未见过,可这位长公主的目光从方才见她时就好像认识她许久。 周莘定定神,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手中长生剑还没放下,犹豫再三问出口,“长公主殿下,您认识我?” “贫尼已离开皇室许久,法号慧明。”慧明轻笑,话语中有些哽咽,“周莘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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