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会劝解人。”叶芷嫣停下脚步,双手握住周莘的的手,轻拍两下,才定睛看着她,眼里映着树叶缝里投下来的细碎的光,“周姑娘,我是叶家女,自小是拿着长生剑长大的,你来时手里那把剑正是长生剑吧!” 周莘对上她的眼,仿佛被她看透,可她仍旧笑意款款,周莘甚至听不来是质问,一时不知从何处解释。 “若非亲信,我父亲和丈夫决计不会将令牌和长生剑交给你,我来行宫前就听闻他受了伤,这些日子我安心养胎不曾过问,是不想他担忧,可是你出现了。你告诉我,他在赤霞关外如何了?” 叶芷嫣攥紧她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连眼里都渗出泪来,周莘呆了一瞬,卫长风此刻已经在赤霞关外了。 卫玘见过陈征之后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他轻描淡写的说给周莘听,三言两语怎能掩盖其中凶险。 周莘知道,卫玘也知道。 卫长风是驻守赤霞关后的第四个月,在与戎狄丹阙交战最为激烈,也正是那时,宣姬被掳关外起雾,卫长风才丧了命。 日光的热度往上升,周莘被叶芷嫣盯的生了汗,见她吐息微重,只好反握住她的手,扶着她寻了阴凉处挨在游廊靠椅上,“夫人莫急,您身子最重要,其余的您听我细说。” 说着她唤了丫头拿了扇子,俯身在她跟前,替她扇着,“我是自陈国来,长生剑是叶老先生亲自给的,过赤霞关时得了侯爷令牌,替侯爷来瞧一眼您,现下夫人安好,我这几日便要回赤霞关,夫人放心,庆阳军骁勇善战,西北那些人绝不会是侯爷的对手。” 叶芷嫣若再动容些,周莘只怕就要说出实话了,可任谁听了她是来自二十三年后的话,也会觉得她是疯了吧。 周莘改了话头,叫她听不出来真伪,事态紧急,她这几日也是预备着走的,她原本想着再见个人,便是宫中的宣姬娘娘,她始终是个外人,凭着侯爷的令牌相见,叫外头人怎么传,到底还是将这念头摁下了。 叶芷嫣是个明事理的人,这让周莘反倒安心下来,和叶芷嫣那日谈过之后,就没再见她露出过担忧之色,安安稳稳养胎,等过了两日,亲自送周莘上的马,双手递上长生剑。 当时问及长生剑为何换了剑鞘又用鸦羽长绫裹着,周莘直说不想惹眼才将这事含糊盖了过去。 周莘出发那日,怀里裂了纹的碧玺珠子彻底碎了一子,出行碎珠,算不上吉利,她还是握着残珠上了路。 · 两道金诏直发,就算远在南晋汾州的沈才均也得到了消息,他在南晋听了两日的动静,在汾州戒严点兵之际连夜出了城,过了渭水沿着兵马道往北,终于在第七日星夜里碰上了驻扎的军营。 沈才均连着好几夜没合眼,就算是容颜憔悴,守夜的士兵一眼就认出他是令尹大人,立刻恭恭敬敬请人进了大帐。 卫玘还未入睡,与几位将士在沙盘推演战局,听人报了是沈才均来了,才叫众将士散了。 九月刚过白露,夜里凉了些,沈才均的外袍上沾满雨水泥土,进了营帐就有侍卫上前替他卸外袍却被沈才均招手打断,侍卫退下,随即帐中只剩卫玘沈才均二人。 昏黄的灯火下,卫玘神色如常,倒是跟前的沈才均眉头紧锁,往前进了两步,长驱直入,“南晋女帝新登,朝廷内外上下一派,陛下纵使心急,也不该如此武断出兵,还连发两道金诏,此事实在蹊跷,不知侯爷受诏时,可曾亲眼见过陛下?” 金诏自寝殿发出,在兴德殿宣发,殿里站满了朝臣,宣姬娘娘捧着,朝臣一一复验,卫玘就立在堂下,亲手接过两道诏书。 “并未。”卫玘起身,从匣中取出金诏,放在沈才均跟前。 沈才均平铺开两道金诏,眉头紧锁,眸中滑过惊讶与不可置信,“字迹与玺印却为陛下真迹。” 沈才均垂首细细思索其中联系,却听眼前卫玘开口,“我出宫之前,陛下就已经病倒,是宣姬娘娘亲自宣的诏。” “陈国时你曾言于兵家一事看淡,为何就此事应了陛下的诏?”沈才均卷起诏书,缓缓扣上,发诏是一回事,接诏是另一回事,当年之事定有隐情,他不信卫玘能抛开那些过往。 “因为,我与南晋那位女帝,有桩交易。”卫玘音落,帐中寂静下来。 凌厉与清冷两道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沈才均紧攥住诏书,冷冷开口,“我说过,侯爷若是于北晋政权不利,我绝不与你为伍。” “沈令尹倒是忠心耿耿。”卫玘轻哼一声,眸子里溢上嘲讽,“北晋金诏频发,朝臣存疑,皇子却蓄势待发,睁着眼都看不清局势,出兵之际恨不能亲自出征,连明宗帝的榻前也只有一个宣姬照料。” 桩桩件件与朝中人写给沈才均的书信对上,卫玘只稍稍停顿就能看清沈才均复杂的脸色,眼下的乌青都昭示着他疲于忠心。 “沈令尹,朝中局势你比我清楚,不论我此战输赢与否,北晋都是大厦将倾。” 沈才均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为这北晋和周莘的事,卫玘敬重他,只可惜了政见相左,这本就是不相为谋。 北晋早年实力雄厚,自卫长风战死,卫玘退居之后,朝堂多以拥戴文臣为主,金诏一事多半不是明宗帝的意思,这足以证明暗中有人已经把控住朝堂。 萧烨年轻时政权紧握在手中,得了几位皇子后也未曾立东宫,膝下几位皇子皆显庸碌之辈,哪一位都不是明君之选。他年轻时尚且不在意,不惑年后但凡有朝臣提及都闭口不谈。 沈才均何尝不知? 半晌后他终于松开手中诏书稳稳放在沙盘上,他侧过身,整张脸没入黑暗,仍是带着一份笃定的初心,语气坚定,“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我既身为令尹,是北晋之臣就一日都不退。” 沈才均撑开外袍披上,行至账帘前,伸手时像是想起什么事,略回头朝卫玘问道,“周莘她…她现在如何了?” 说起周莘,嘉仪长公主他自然信得过,只是北晋的探子传回来消息时,都说未曾见过周莘从清音庵下来,叶昭还在清音庵等着。 沈才均问起,卫玘只道安好。 “那便好。”说罢沈才均头也不回的掀起账帘出了大帐,夜风过缝隙进来,吹的沙盘上的王旗标微微颤动。 不多时有侍卫从外头通报,说沈才均趁夜离了营,所行的方向正是上京城,卫玘摆手叫退,当夜帐中再无人出入。 翌日拔营前进,往南行军两日就是达州界内,再整顿一日便是渭水河畔,渭水乃天山第二分流,水势浩大,达州的边防军水性训练的极好,朝廷每年拨下来的款项都用做造船花销。 为首的边防军首领名方轻舟,今年三十有五,原就是达州港口造船局出身,早年满腔抱负,十几岁离家投军,投的正是卫长风军下。 卫长风说他年纪小,胜了仗回京就叫他在京中禁卫军待了好些年,后得了陛下青眼,封了中郎将调回达州守城,因着家中营生在达州这代混的风生水起,在渭水河畔守了达州近十余年。 金诏下发后,早有令侍疾驰达州送了消息,是以卫玘率兵来时,方轻舟开了城门迎接。 方轻舟也只年少时见过卫长风,二十余年过去,早记不清卫长风的模样,亲自出城见过卫玘后,与他记忆里那个身影重合起来。 卫家的事他远在达州都有所耳闻,他从前怀着一腔热血投军,辗转回到达州成为边防军的首领,时隔二十多年再见到卫家后人仿佛胸中的火又燃了起来。 达州土地辽阔,除了朝廷补给,偏北上有个港口,来往贸易众多,因此达州从不缺钱财,为首的两件要事便是建船和养兵。军营自几年前扩充两倍后至今日,还是头一次塞满士兵。 边防士兵和庆阳军遇上,难免有些摩擦,卫玘巳时三刻到的,午后两军就开始较量起来。
第71章 、鲛人泪(十) 那时方轻舟带着卫玘巡视渭水畔, 从港口往南沿着渭水视察,话语间难免说及如今形势。 达州往南正对着南晋瞿城,两城靠渭水养着, 对抗多年, 偶有摩擦也是点到为止,不曾真正引起过两国交战。 这次金诏突发,不止是上京城的朝臣,诏书到达达州时, 方轻舟猝不及防,接过诏书的手现在还觉得颤抖,和瞿城对垒多年, 早想过终有一战。 卫玘未着战袍, 只一身寻常玄衣都衬的他矜贵异常,此刻正面色沉着,眉目平淡盯着水面沿港连着的船只。 渭水上的船只打造的如铁桶一般,船身加固铜铁, 船帆能在顷刻间升起,便是一时三刻的强攻,都不得拿下。 卫玘回上京时曾在瞿城歇过一趟, 凭着那份记忆竟全部与达州对上。 “瞿城与达州, 太像了。” 方轻舟有些诧异,除开瞿城达州两地的城民不说,很少会有人将两地的种种说成相像,卫玘只一眼就能看出。 “瞿城和达州风土民情相差无几, 营中水将居多, 若真要打起来, 凭着两边地界和对峙多年的经验, 其实就是左右手互搏,是最容易却也最不容易拿下的城池。” 过了瞿城,官道过五郡直通汾州皇城,方轻舟理解卫玘将渭水瞿城作为首战之地的意义,只是两座城太相像,如同自己最了解自己,所以自己的长短之处一定是最明晰的。 方轻舟勒马停在卫玘身侧,简明扼要的叙着达州局势,他并非不相信上京城的诏令,只是心中疑虑,侧眸好几眼都落在卫玘脸上,只盼着能瞧出什么异样来。 方轻舟这厢话才停,那边卫玘翻身就下了马。 方轻舟见状立刻下马跟上,在卫玘身侧沿着渭水畔上了就近的一艘船。 方轻舟听闻这几日庆阳侯的消息,提早准备了两艘战船,舱里一应都是战时物资配置,等着卫玘来时检验。 卫玘的庆阳军都是精锐,带来达州的都近有大半,加上达州的边防军和建造的船只,组合起也是一整支过十万的战队。 南晋宫城内外是禁军,边防有御林军,为首的猛将便是席灼远,小女帝登基后前朝乃至自百姓总有人不服,连左相国都辞了官。 方轻舟细细盘算完,不免觉得北晋已然占了上风,心中腾升一股雀跃,两只手紧紧叠在一起,面上也难掩笑意,瞥见卫玘的背影,又立刻收了笑意正色起来。 卫玘略瞧过两艘船的配置,有些超乎预料,问了方轻舟仓库储备和军粮,等他一一作答完,卫玘已有了决策。 · 南晋四十八郡,环绕着汾州城,往北过五郡正是瞿城,消息只需两日即可直达天听,加上北晋那头的收复金诏下达,席灼远携军几乎与卫玘同一时间到的渭水畔。 不管北晋是否是虚张声势,南晋这头必然要做个万全的准备,这时候的南晋朝堂倒是安静的很,席灼远又是孝成帝在时的大将军,自然是女帝钦点的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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