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霜似没让他如愿,她只是呆滞了片刻,眼珠缓慢地转动,视线最终落在身侧,而后她颤巍巍抬起手,试着掐了个诀,在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后,又颤巍巍将手放下,很平静地对长涧说:“多谢相救。” 昏迷多日,嗓子喑哑,声音都不如现在动听。 可从那样的声音中,长涧仍旧听出来了。 ——她是真的无所谓。 长涧颓然变色,有些失望,觉得错过了好戏码。但好像又不那么失望。 他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个人是真的这样淡然,还是在装作大度。 于是此后从南至北,越平原跨高山,他都一直将林霜似带在身边。 关于那个问题,也早就有了答案。 月凉如水,寒气逼人。 分明已经转向南下,尚且未进入十月,夜里的温度就骤然降了下来。 林霜似觉得冷,半夜起来关窗。她只穿了单衣,夜里风一吹就不舒服,十根细长的手指被冻得通红。 她立在窗牖前,发了片刻呆,盯着自己发红的指尖看。 从前她是不怕冷的。 初尘剑宗地势极高,因着屏障在护,才没叫山巅的冷风侵袭。可偶尔下山之时,离了护山大阵,高山之上的冰雪寒风就会呼呼地刮到身上来。那时候林霜似不觉得冷,佩剑行过皑皑雪原时,心里头只会有满当当的宗门事务和除妖事宜。 然而现在悠闲下来,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只是养伤,以及陪着长涧,那些令人操心的修炼、门派事务等一应事项,都不再是她关注的重心。 真的有些冷。 林霜似垂眸,将这些莫名的情绪抛诸脑后,转过身,搓了搓手,准备回去接着睡。 一转头,却见长涧正披着外衣站在她身后,不知已看了多久。 林霜似一愣,连忙将双手背到身后,放缓声音道:“是我惊扰了尊主,还望尊主见谅。” 说完这句,便仰头直视,观察着长涧的表情变化。 这人脾气大得很,真要睡了就不乐意被人打搅。即便是林霜似喊醒他,他也要甩脸子过来,然后一整天不与人说一句话。 林霜似盯着长涧,心想他若是生气了,就赶紧想个法子哄一哄;若是无碍,便劝他继续回去休息。 可惜这两种猜想皆落了空,长涧脸上无悲无喜,就是在她开口之时也没有半点波动,一双眼睛黑沉,直勾勾冷冰冰的盯着眼前人。 像个木偶人,木讷且空心。 这种情况可从未有过。 林霜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往后退了几步,与长涧拉开距离。 就是这短短一瞬,长涧蓦然发难。他只是往前跨了一步,却眨眼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林霜似的面前,伸手直取她命门。 林霜似抬臂作挡,被长涧这一击震飞出去,撞在方才关上的窗上,“砰”一声巨响,撞开了窗子。 冷风从缝隙中钻探出来,在林霜似的皮肤上流连嬉戏。林霜似却顾不上这些,她的修为与长涧差距太大,对上长涧她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逃跑竟也成了另一种奢望,只接了方才那不带灵力的一掌,林霜似就觉得灵府震荡,全身经脉都叫嚣着疼痛。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想要了她的命? 林霜似来不及想,长涧又一击袭来。她滚地右翻,避过一脚。 窗棂被这一脚踩得粉碎。 林霜似心里猛然一沉,不敢再硬接了。 她在手中暗暗蓄了道力,趁着长涧下一击还未出手,猛然从地上弹起,朝着长涧的方向洒出一道亮眼的白光,同时将一道封禁行动的符文猛然拍到长涧的额头上。 拍的时候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本来要拍额头的手歪了一下,拍到了长涧的左脸上。 林霜似既出手,便没有留余力,这一巴掌实打实地落在长涧脸上,留下一个鲜红明晰的巴掌印。 林霜似:“……” 林霜似歉然道:“得罪了。” 她修为低,纵然趁其不备贴了长涧一道符,也很快会失效。 她当下不再犹豫,夺门而出又“砰”一声合上,在门上落了禁制后,冲进了穿云房内。 三人的房间设下了同一道障音壁,旁人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穿云却早被隔壁的异响惊醒,正披衣起来,要开门去隔壁查看情况,被林霜似这么一闯入,顿感不妙。 “在这别动。”他甚至来不及关注到林霜似身上的伤,快速吩咐完这一句,旋即火急火燎地冲进隔壁。 林霜似听话地待在原地。她硬挡了长涧一掌,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柔弱不堪一击,一时只觉脑袋都昏沉起来。 她揉着淤青的手臂,静息屏气试图去听两人的声音,末了还是选择坐下来调息。 穿云过去之后,长涧似乎就没弄出什么动静。林霜似放出神识试探,没有探到什么禁制。长涧是真的安静了下来。 林霜似心口一松。 看来穿云有办法解决长涧今夜的异常。 但这也意味着,长涧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症状。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已经进入大乘期,一步渡劫的人陷入这样的境地?就林霜似所知,她师傅悟道真人,天乾山的云霄真人,都没有这种怪病。 难道与长涧神识的异常有关么? 后半夜过了半穿云才回来。他似乎才想起来还有林霜似这么一个人,进门时被正在打坐调息的人吓了一跳。 “尊主没事了吗?”林霜似问。 穿云摇摇头,这时才注意到林霜似垂在身侧的手不正常地抽搐着。 长涧叮嘱他林霜似经脉修复麻烦的话犹言在耳,他上前两步,找出随身的伤药递给林霜似,“白瓶内服,青瓶外敷。” 林霜似道了谢,当着他的面将白瓶打开,服了一颗乌黑的药丸。 “尊主今夜失控,伤到你属实抱歉。”穿云斟酌着字句说:“今夜之事,务必不要让第四人知晓。” 天色已经明亮,林霜似敛着眉,一张脸白皙如玉,却瞧不清神色。 穿云难免有些心虚。说到底林霜似不是魔域的人,更不是他的手下,对她发号施令着实没什么实质的理由。 “我也是为你好。”穿云找补着说,“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你该懂这个道理。” “无碍。”林霜似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穿云这才松了口气,不由暗自腹诽。 ——尊主真是领了个大小姐回来。 他与林霜似调换了值守,转回长涧那里去了。
第5章 ◎长涧:“……好得很。”◎ 次日清早,林霜似简单梳洗,打了热水送到长涧房间。 她轻叩门,里头很快响起穿云的声音:“谁?” “是我。”林霜似说,“林霜似。” 屋内穿云一愣,将手中刚拿出的传音石又收回去,向正坐在榻上神游的长涧投去询问的目光。 长涧穿着寝衣,低垂着眉眼,姣好的脸上一个硕大无比还红艳艳的巴掌印,正是昨夜被林霜似打的那个。 穿云忙着给长涧料理发疯的事情,直到后半夜才在长涧幽怨的眼神中发现那个巴掌印,那时候长涧的半边脸已经肿的很高,即便穿云发现后立刻为他做了处理,现在也还是没有完全消肿。 而从昨夜到现在,这一巴掌长涧只字未提。 他倒是大概猜测了一点。长涧在失控时还保有自己的意识,他应当是知道自己这一巴掌究竟是怎么来的。 穿云其实是不太敢将这一巴掌归结到林霜似身上去的,她昨夜那样狼狈,能逃出来已经属实命大,打长涧脸这种事纯属摸老虎屁股,即便长涧意识不清,也是侮辱性极强,他不大认为林霜似能在那之后还全身而退。 但总不能是长涧自己打的吧? 穿云求助似的眼神掠向长涧,长涧这才从那种恍然的意识状态中解除,朝他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穿云便提高声音喊:“进来。” 林霜似推门走近,将东西放在长涧的榻边,直起身时先看向了穿云,朝他颔首致意,然后才转向长涧,打眼正对上那个鲜红硕大的巴掌印。 林霜似:“……” 迎着穿云一脸“我看你怎么解释”的神情,林霜似在满堂寂静中开口,语气怎么听都带点难得的心虚:“昨夜之事,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尊主见谅。” 那就是变相承认是她打的了。 穿云当即露出“你居然还没死”的看新奇事物的眼神。 这实在是很惊世骇俗的事件。 按照长涧的脾气,居然没有在能说话后的第一时间就让穿云去把林霜似杀人埋尸,这怎么想都不可思议。要知道,长涧在魔都时,可是曾亲手一剑挑飞一个妄图拉扯他衣袖的魔修的。 难道是长涧近几年脾气软化变好了? 长涧与林霜似对上视线,又很快挪开,他转头去看穿云,却见穿云立刻别过脸装死,只好在心里长叹一声。 他当然不是全不在意。被人呼了个大耳刮子这种事,无论怎么想都值得令人生气。 但是综合昨夜的事,是他失控在先,险些置林霜似于死地,而后林霜似欲使符咒禁锢他的行动,身体本能要避开,是他强行遏止了行动,因而林霜似那本朝着额头贴的符,最后贴在了他脸上。 长涧轻咳一声掩饰:“无碍,你昨夜的伤如何了?” 长涧修为毕竟已臻大乘,这种程度的伤好比凡人被刀尖轻贴了一下脸颊,都不用见血,忽悠忽悠林霜似就差不多得了。 只要他想,下一刻他的脸就能恢复如初。 但林霜似不一样。她的灵脉固然已经全数接好,但十分脆弱,在完全恢复前随时有再次断裂的风险。 起码长涧有一句话不是假的。 ——经脉真的很难修。 “并无大碍。”林霜似答。 长涧不大放心,招呼林霜似上前,搭上她的手腕,探完所有经络,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缩回手。 他殷切叮嘱:“本尊劳心费力才替你将灵脉修复,你可得仔细着,万一再断了,神仙也难医。” 林霜似乖巧称是。 不日后三人站在叶落城的大门前。 长涧心情甚佳地撩开车帘,在林霜似不解的眼神中跳下马车,对着满面惊恐的穿云说:“我要步行进城。” 林霜似紧跟着跳下来,困惑道:“为何?” “很无聊。”长涧下巴一挑,眺向城门的方向,又给出个理由:“我没来过叶落城。” 穿云只好从命,在将驾马进城前对林霜似道:“我先去安置,稍后赶来汇合。” 说罢苦着脸偷瞥已经走出好几步远的长涧,欲言又止。 林霜似以为他不放心,说:“我会看好公子的。” 穿云脸皱得更紧,心说:你俩都得找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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