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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小姐好气魄。”车夫语调阴阳怪气。 林霜似直入主题:“是谁派你们来的？” 车夫眯着眼睛笑，并不答她。 林霜似说:“斜因？我听见你们说了这个名字。他是谁？” 蒙面男答:“他不是谁。” 林霜似心里衡量，也许是一个组织，这本也不像个人名。 “你们想怎样？”林霜似问道。 “请大小姐北上做客而已。” 所以他们的老巢应当在北地。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林霜似声线稚嫩，说话时还带着孩童独有的奶声奶气，说出的话却不尽然，“你们应当知会我父亲，再递拜帖……” “别啰嗦。”蒙面男撕下一只烤好的腿，塞进林霜似嘴里，堵住了她的话音。 林霜似被烫到了舌尖的伤口，她很识趣地闭嘴，默默开始吃。 那两人饭饱后，灭了火，拎着林霜似的衣领就要将她丢回马车中。林霜似扑腾着反抗，蒙面男放她下来，林霜似就脱了外衫将剩下的肉包起来。 车夫倦了，懒得理会。 林霜似上车时摆架子要人扶，车夫不甚耐烦，将她一把抓起来，掀开帘子放进马车内。 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行为，车夫放下她，尚未来得及松手，林霜似一掌拍在他的脖子上。 幼童的攻击算不得什么，但车夫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皮肉，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再也说不出话。 他将林霜似重重一推，摸着脖子一个踉跄，摸到了一手湿润。 林霜似醒来时，身上值些钱的首饰珠宝就被洗劫一空，不过好在有一样东西始终藏在她袖口细密的绣花中，不曾被发现。 那是她母亲在她出生时，花重金为她打造的护身利器，带有剧毒的金针。 那金针平日里自有一层薄壳包裹，藏在她的衣物中，用时只消捏碎薄壳，扎进那人的皮肤即可生效。 林霜似摔在座位上，这动静大得另外两个女孩也醒来。 那车夫被毒封了嗓子，再过不久便会毒发身亡。死到临头他发了狂，竟抓起其中一个女孩，在女孩的挣扎中，往林霜似的方向砸来。 但他到底失了力气，女孩后脑磕在脚踏尖利的边缘上，当即昏死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剩下那名女孩失声尖叫，“杀、杀人了！” 林霜似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第65章 ◎不怕不怕，回家了◎ 隔着布帘, 蒙面男人未能第一时间知悉车内发生的事。这一声尖叫后，他立刻掀开帘子，一扫车内混乱, 伸手将毒发瘫软的车夫拖出车外, 毫不留情地扔下了车。 这仿佛抛尸的行为惊醒了林霜似, 在蒙面男人要来拖另一人的时候，林霜似按住男人的手，不允许他带走那名女孩。 蒙面男看她一眼, 遂如她的意, 放过了这女孩。 杀人了。 女孩痛苦地抽搐着。 林霜似心中恐惧，不敢移动她。 马车内一片血腥味，比先前她咬破舌尖时那点味道浓了不知多少。就连痛楚, 都比那时强烈不知多少。 林霜似用裙摆垫在女孩的脑袋下，试图止住不断流出的鲜血。然而血迹斑斑，只是将她的裙子也一并染成痛苦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渐渐没了动静。 林霜似跪坐在她身边，轻轻说:“不要睡啊。” 没有人回应。 她于是终于落下了第一滴泪。 她把人害死了。 林霜似静坐许久, 木然地擦干眼泪。 她的双手也染了血，抹眼泪的同时, 胡乱地将血迹带到了脸上。 蒙面男人别着帘布, 天地间的月色同样映亮了车内的一切。 林霜似左右寻找，将先前用外衫裹着的烤肉抱进怀里，颤颤巍巍地走到剩下的那名女孩身边, 把食物递给她。 “吃一些。”林霜似沙哑道, “活下去。” 车内传出大口咀嚼的声音, 蒙面男扭头一看, 林霜似走到了他身边, 在踏板上盘腿坐下。 小小的孩子，站起来跟他坐着差不多高，居然能在那种悬殊的情况下杀死他的同伴。更何况这孩子已经被饿了三天，没昏死过去已是奇迹。 “你若想故技重施，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蒙面男沉声道，“你的金针伤不到我。” “同样的招数我不会用第二次。”林霜似说。 这样的话从一个四岁的小孩口中说出来，十足的违和。 蒙面人纳罕地瞅她一眼。 等里面的声音渐小，林霜似忽然道:“我冷。” “？”蒙面男说:“那你进去。” “我不进去。”林霜似朝她张开手，“把你的外衣脱给我。” 即便蒙着大半张脸，也能从蒙面人挑起的眉头上看出他的内心:你可真是个大小姐啊。 “我自小体弱。”林霜似信口胡说，“你们不敢杀我，想来也不想到北地的时候，交出一个病恹恹的林霜似。” “麻烦。”蒙面人嘴上这么说，却也妥协下去，松开缰绳，开始解外衣。 林霜似就在这时站起身，用尽力气往蒙面人身上一扑。 男人没料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存着反抗之心，半点没有防备她，当即重心不稳，跟林霜似一起摔下了马车。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林霜似掉进了路边的杂草堆中，崎岖的路撞得她小腿与手臂瞬间肿起大片青紫，草叶如刀，在她脸上割出几道细长的伤口。 两匹马受了惊，在路上横冲直撞。 一双瘦小的手努力伸长，终于够到了被黑衣人扔下的缰绳，在马车被带着翻进地里前，重新回归正道，一刻不停地飞速离开原地。 蒙面人冷不防被林霜似推下车，背上挨了一下狠的，为林霜似做了一次人肉垫。 第一下最重的跤摔完，那小姑娘手脚并用地踹开蒙面人，往相对柔软的路边摔了过去。 等蒙面人借势翻身稳住，马车已在这片刻间跑远，林霜似滚进草堆中，侧躺着一动不动。 男人站起身，先朝着路边走去。 这小孩是上头指定要的人，尽管男人被她这三番五次的行动弄得有些上火，也只能压下火气老老实实保证她的安全。 这单生意若做不成，顶多就是亏些钱。 这个任务若是失败了，等着他的可就是死了。 蒙面人将蜷缩着身体的小孩拨到正面，正要探她的气息，方才还装死装得有模有样的小姑娘“腾”一下睁开眼，抓着一把路边的沙土，撒进了蒙面人的眼睛。 趁着蒙面人被沙子迷眼，林霜似爬起来往更深处的芦苇丛中跑。 更深处是一片浅水湿地，越往深处越泥泞，半只脚都要陷进泥里。 林霜似那一点力气，在走了不到五六丈这样的路后就用尽，她咬着牙，明白自己走错了路，前方即是深潭。 可林霜似亦不敢回头，身后又是虎口。 林霜似被泥泞中的根茎绊住脚，一下跪进泥地中。 原先还算整洁的衣物，至此已经完全成了脏污的破布。 “倒是叫你一通好算计。”蒙面人提着林霜似的脖子将她从泥沼中拔出来，返身往路边走。 林霜似绝望地合上眼，连一只手都提不起来。 好在那个女孩能够逃走。 “你在想什么？”蒙面人狠厉道。 林霜似闭口不答。 “你在庆幸至少有一个人能够逃掉吗？”蒙面人阴鸷一笑，“你真以为凭你这点小伎俩，能救了她们吗？果然是小孩子，天真。” 林霜似心中顿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黑衣人腾空而起，掠地飞出十几里，眨眼间就追上了正在狂奔的马车。 驾车的是被拐来的最后一名女孩，林霜似先前听她们说话，得知她家中替人饲马，因而才敢冒险让她独自上路。 蒙面人如重物坠地般砸在车顶上，骇得那女孩心神俱震，连马也被这巨响吓住，整辆马车又开始剧烈颠簸。 黑衣人落在脚踏上，将林霜似往车内一扔，又掐着另外一名女孩也扔进来。 林霜似还待扑上去咬他，蒙面人不知预感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立刻打出护身结界。 下一刻，势不可挡的剑气穿透他那如同蝉翼般脆弱的结界，一剑穿心。 那剑气如同秋霜，皎洁斑驳，砭骨严寒，却又掺杂着几不可感的春潮。 马车被剑气的余威掀翻，车内一阵天旋地转。 林霜似被另一名女孩紧紧拥在怀中，免去了大多的皮肉之苦。 尘烟散尽前，广袤星空下，悟道踩着蒙面人的尸首走进车中，将两名女孩抱出。 “不怕不怕。”和善的真人说，“回家了。” 林霜似是在与另一名女孩合力掩埋了死去女孩的尸首才跟随悟道回到江阳的。 悟道先送了另一名女孩归家，而后才牵着林霜似的手，与她走在江阳城的石板路上。 谁也不知道返家的一路上林霜似在想什么，泥泞结成泥块沾在她的衣裙上，只要换掉那身衣服，她就能重新变回那个受万人疼爱的林大小姐。 但心里的泥泞不是轻易就能洗净的。 它们汇成沼泽，无时无刻不吞噬着她。 第二日即将离开时，林霜似主动找到悟道。 陪同在她身边的是年轻的侍女，林霜似挣脱侍女的手，等将人打发离开，才扯着悟道的衣袖，哑声问他:“真人，我想修仙了，你还愿意收我做徒弟吗？” 因而如今，林霜似无法反驳林雪如。 她的确一直在查斜因。 从四岁开始，一直到如今，整整二十一年，她从未放弃过。 斜因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把这根刺拔出来，她的心就会一直流血。 “是，我一直在查。”林霜似承认，“七霞山一事，也是因为查到了斜因的踪迹。不光七霞山，三年前我在叶落城，也是因为调查斜因，才会露了踪迹被商会发现。” 兄妹两个对视对质。 最终林雪如还是败下阵来，他总是拿林霜似没有办法。 “既然如此。”林雪如唉声叹气，“你便继续查罢。” 他将那封信还给林霜似，又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林雪如的身影再看不见，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林雨若才终于开口。 “对不起，阿姊。”他说，“当年若不是我娘，你也不会……” 当年林霜似丢了之后，林家闹翻了天，但那时林父忙着四处派人寻找，无暇顾及为什么女儿会丢这个问题。 等林霜似被悟道真人送回来，将自己的猜测告知父亲，林父才意识到极有可能是林家内出了鬼，才将他女儿置于险地。 他将林家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是当时林家名义上的女主人，亦是林雨若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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