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园离客栈不远,想必当初东方引托人安排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大门口堵了许许多多的人。 一边是大娇魅妖族的亲属, 还有许多粉丝影迷, 另一边则是昨日受邀参与订婚宴的宾客亲属, 两边吵嚷起来, 闹得不可开交。 “整个海滩上就大娇一个死法不一样, 可不就是她干的?” “别乱扣, 那还不有没死的嘛, 怎么不问问那些没死的!” “诸位慎言,此番死的皆是位高权重的主儿,这事蹊跷啊!” “这可不废话嘛,不是有头有脸的能被请去?整个海滩都封了,你们放在心尖尖上的姐姐让你们去看一眼了吗?” “管得着吗你,我们玄玉姐姐已经退出舞台了,请勿打扰素人!” “听我说听我说,看没看过最近超火的那个舞台剧,编剧匿名,道德审判那个,这不就是现实版嘛,腰杆不正天打雷劈啊。” “哟,还道德审判?大娇一个戏子有什么资格道德审判我们当官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上位的,居然还标榜道德?” “怎么没有资格,你有本事别在雾谷生活啊,雾谷戏子地位就是高啊,就是生来既上位啊,你怎么不上啊,是不想吗?你怎么不审判道德啊,是没有吗?” “别跟他们废话,赔,必须赔。那谁说得在理,不是还有没死的嘛,让少城主出来给个说法!” “少城主不也给劈了么,这订婚还算不算了?” “不算更好,玄玉姐姐独美!” “哟,你们玄玉是不是独美还不一定呢,那些个美人案久久未有说法,这一次怪事亦有玄玉在场,是什么人类惯会的阴毒仪式都未可知,我看该独美的是瑄玉啊。” “对对对,瑄玉快跑!” “谁也别跑!快签字认赔!” “就是,到底这娇园也死了人,咱也讲点礼数,这事给个说法我们就散。我们不着急这会子要现钱,左右我们自己也要办丧呢,谁有这闲啊!” “办丧?先擦干净屁股吧,共务所昨晚就开始查了,我倒要看看谁最后是活该!” 迟问听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情况,然后避开人群,带着路笺和凤凰进了娇园。 是套极大的宅子,古色古香,能看出近来装修过不少地方。 瑄玉在偏厅处理大娇手里留下的事务,那魅妖半隐退了好些日子,急事几乎没有,但好歹尚是大红人一个,各式单子也摞满了桌。 仆人上了茶,请他们两人稍待。 迟问便顺手要了份雾谷今天的晨报,头条便赫然是大娇昨夜在海边入魔的新闻,但内容却只是以猜测推断为主,而迟问根本就没被提及。 想来也对,她是生面孔,本就无人识得,昨日在场的所有宾客又皆入了迷障,死的死伤的伤,迟问对峙魅魔的时候,压根不存在目击者。 连瑄玉都跟做了场梦似的迷糊。 “妖类入魔是可以主动选择的吗?”迟问边翻着其他新闻速报,边向路笺打听。 “与其说选择,倒不如说可以干涉。”路笺自然是懂妖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只妖。 故而妖是什么东西,他也了解,“知道自己心里的执念是什么,然后做正向干涉,即可入魔。” 不过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特别是大妖。 路笺在同皁山见多了想要以入魔为捷径增加实力的妖怪,但那都是些混血小妖,他们能耐有限,短时间内想要提升自己,入魔确实是最好的路子。 却不是大妖该有的选择。 “是啊,那柘桑和肃飔,到底也没入魔。”迟问点点头。 这两只大妖算是很爱折腾的性格了吧,却也根本没被执念引入魔去。 妖易生执念,这事妖自己最最清楚,可妖亦同样清楚自己有何能耐,故而他们的思维模式是念到,就要得到。 这也是柘桑和肃飔不断谋划,不断想破了自己执念,最后走向了作死的缘故。 他们做事,不怎么慎重,起了念头,就要去做,很不沉稳。 而人类之所以谨慎,自然是因为人类能力有限,稍微一作就会死,所以死不起便不作,非要作也得小心翼翼慢慢作。 偶尔出些乱来的疯子,便会被归为异类,是精神有恙,亦作“有妖”,是不提倡,不健康的。 “你还在想那魅妖为何入魔?她是断音,在断音身上寻为何,你又何苦?”路笺不解。 他不懂迟问为什么有那么多心思,而她那么多的心思里,自己又占了几成? 迟问心思多的毛病从小便有,早习惯了,“我只是在想她是昨夜才成的断音,或是早就是个断音了。” 既然妖类生执入魔与能力强弱有关,那越强的妖,其实越不容易入魔,因为解决执念于他们而言又不难,他们折腾得起。 大娇是纯血,有大族支持,自己能力也不差,又有主见,不存在入魔基础。而东方引与玄玉订婚,跟她一路走来难不难也一点关系都没有,亦不是她入魔的条件。 一切都全无道理引得她在昨夜突然失控。 “你若再总想着别人为何为何,我倒是要寻些事端来惹你关注了。”路笺站了起来,说罢便往外看。 娇园很大,房间极多,到处都是花草,生机勃勃,半点也入不了路笺的审美。 太活了,就算这园子今日在办丧,也十分有活力。 “神爱世人,你身为神之夫君,格局要大些嘛。”迟问招呼路笺过来,用自己的手链碰了碰他的,“左右我们都扯了狰的,你何须我的关注呢,你便是我的孤注啊。” 这话刚说完,迟问眼眶就红了。 嗯?这到哪讲理去,她还没赌呢,就过个嘴瘾便犯了赌戒? 她被这咒印烦得不行,路笺却开心了,毕竟这符印他能看懂,玄色咒纹一浮一现,便是迟问说了真话。 “好。”他重新坐下,满园的夏日生机都顺眼了许多。 “久等了。”瑄玉适时从偏厅出来,还是那副随性自得的模样,但今日好歹是穿了鞋,也扮得更素了些,穿的是身水红的单色袍子。 她没有盘发,橘红色的长卷及腰,略显憔悴的五官被衬出了一丝慵懒,又添了些风情。 氛围美人,果然在什么情况下都自有风骨。 迟问与她寒暄,又介绍了路笺,然后提起了那只凤凰。 “啊,是我养的,我祖上是鸟妖,各种鸟都亲我,这凤凰金贵,搬家的时候我没敢挪,就放在娇园继续养着了。”瑄玉说罢捋了捋袖子,给迟问看自己的羽毛。 也是橙红色的,很漂亮的,鸱羽。 但瑄玉不是纯血,亦非大妖,大概跟鸱吻的原身那族,关联不大。 而比起她是什么妖怪,迟问更想知道瑄玉是什么灵脉,可在启境问人家是不是妖可以,问人家什么属系,是不大礼貌的。 毕竟八系灵脉互相克制,问了不就等同于知晓了对方的命门嘛。 “我可以去院子里折花吗?”路笺突然站了起来,看向瑄玉。 瑄玉本就一直盯着路笺肆无忌惮地看,被他回这一眼,只觉得整日的昏沉都清明了,“折啊,花不在乎。” 花只知道自己好看,很香,需要被人欣赏,花又不会痛,不讲究长寿,没所谓哪天死掉。 “那我出去逛逛。”路笺说罢便转出门去。 “好,可别把人院子薅光了啊,浅折几支就够啦。”迟问守住礼节,嘱咐一声。 她进娇园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查探过了,这里没有碎片的感应,她原先关于自己的神体在此的猜想,约莫是不成立的。 那大娇成日待在宅子里又是在做些什么,她突然飙升到上了妖榜的妖力,又是从何而来? 美人已逝,迟问只能从旁敲打她的徒弟。 瑄玉却意外地坦然,“唉,我上次见你就知道你意有所图,没关系,你随便问,我巴不得你们来调查我,一整天都跟着我也没有问题,我怕死。” 她大概是把迟问当共务所的人了,又因为昨夜在沙滩上中了迷障,今日亦听了半天的嘈嚷,瑄玉只道迟问来此,是查之前的雾谷美人案。 迟问不置可否,若瑄玉当真坦荡,那她应该是单纯地把大娇的死归在了美人案之列。 可她是舞台剧演员啊,偶像、演员和政治家,迟问面对的三名幸存者,皆是很难琢磨的存在。 于路笺大概没差别,但却极对标迟问这般心多的人。 她提出先看望一下东方引。 若控制大娇的音主就在此宅的三人之中,且又是幼时见过神子的三辰殿神使,那便不可能是身为年轻人类的玄玉。 瑄玉倒是坦荡受访,就是不知东方引是何态度了。 瑄玉把迟问往里带,一边随口介绍着娇园,一边又说,“情况跟你想的可能不大一样,东方公子啊,他没什么事,躺着的是我们玄玉美人。”
第52章 ◎一条养在温箱里的蛇◎ 本来已经把范围缩到瑄玉和东方引两人身上的迟问, 又头疼了。 “嗯?玄玉怎么了?” “受惊过度。”瑄玉耸了耸肩。 玄玉胆小,她也知道的,舞台上放个焰火都能吓得她破音, 只是到底遭了雷劈的是东方引啊, 现如今忙前忙后照顾人的, 却也是东方引。 瑄玉心疼玄玉, 也心疼自己的青梅竹马,所以才回娇园替他们俩主持局面。 只是这娇园自她搬走以后,大修过一次,小修过数次, 让原本也就住过一年而已的瑄玉,几乎记不得该如何走才对头。 “让我看看啊……”瑄玉停在一处走廊的拐角, “啊差点走错了, 这原是舞室来着。” 玄玉是努力型歌姬,她天赋本就颇高, 还很勤奋,就算大娇和瑄玉身为舞台剧演员, 不太需要练舞, 可单玄玉一人,也能很自律地要求自己日日训练。 “是什么时候把这舞室也改了呢?”瑄玉自言自语一句,然后选了个方向继续走。 娇园虽大, 娇园的仆人却不多。 现在门口聚了那么些人, 大半的园中仆从都在前面帮忙, 后院几乎无人走动, 瑄玉想喊个人带路都找不到。 “无妨。”迟问客套一句, “左右走不丢的, 我记得回去的路。” 她记性好, 不怕。 “要么喊东方引来接得了……啊不对,我与他解联了。”瑄玉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这是启境人互相联系的一种工具,需要时注灵驱动即可。 “因为退婚?”迟问搭上一句。 “不是,订婚退婚于我俩而言,其实也不是很大一件事,主要是他现在跟玄玉是一对,我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省得玄玉不自在。” 瑄玉叹了口气,摇摇头压低了声音,“玄玉比较脆弱,之前——就是在跟东方引之前——谈过一个男的,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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