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坚冰, 又硬又脆。 “不要胡说八道!”负屃实在过于在乎自己的谈吐是否符合一位神子该有的风度,她连骂人都不会, 只能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指责来反驳。 她比迟问这个人类,更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说白一些, 我们就是互为对照的关系, 这一点姐姐你应该是早就看透了的,也是愿意承认的,所以才那么努力, 那么不愿懈怠。” 迟问开始拉开框架, 不再一味地与负屃近战, 而是利用自己身上的风灵, 把两个人交手的距离拖开, 也把每一次对碰的频率拖长。 负屃自然能看出来战局有变, 但她的注意力很明显被迟问的话牵着, 已经无法分心去想迟问眼下又在另外做些什么,“既然是双生,就免不了要被放在一起对比。你自己不思进取,现在落得这般田地,就该反思,而不是抱怨,更不是反戈去为鬼族卖命。” “啊?为鬼族卖命?冤枉啊,我可没有多喜欢鬼域那群丑东西。”迟问赶紧否认,“枯枝败叶,腐败死亡什么的,我很讨厌的。” “那你还——” “——我还如何?莫非姐姐觉得我与天斗,是因为鬼域,或是因为路笺?”迟问抓住负屃的漏洞,倏地勾住冰壁把自己吊了起来,又居高而下一个反身空翻,双手舞着大镰刀就是回旋一削。 负屃没见过这么打的,见迟问这凌空一斩气势汹汹,竟下意识退了几步,才记起如今那家伙只不过是个半吊子神,不可能击破她的防身神持。 她便又急迎上去,挥出冰环想要给对方一记强力回击。 破空而来的巨镰直接就砸在负屃的冰环之上,却没有被神防弹开半寸,反而是让迟问将裹着黑气的利刃斩进了神器的冰身。 迟问还踩在冰壁之上倒悬,见此收效很是满意,翻身一踩从悬空之势跳到了负屃身后,带着还卡在对方冰环之上的黑镰,将负屃绊得险些跌倒。 “醒醒,我的姐姐,脑子不清楚,动作怎地也滞后了?”迟问说罢一杆子强推上前,嘎一声涩响,竟在青玉冰环上又挣了一道开裂。 “有缝隙啦!”迟问收回黑镰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朝前一挥,向负屃摆了个抱歉的手势,还很谦虚地微了微身,“真对不住,但我还是要说,恭喜我们,关系破冰。” 她说完便又十分欠揍地笑,于负屃眼中就似个疯子一样,毫不优雅。 可她讲的东西,却很客观理智,负屃根本不能忽视,也无法假装没有听见。 迟问捕捉到了姐姐脸上的表情,它就似冰环上的裂缝一样昭昭。 九殿下趁热打铁又追袭上去,“姐姐挣扎什么,唉呀呀,不愧是被天帝选中的大冤种,跟蒲牢真是一个德行,怪不得天帝舍得告知你夜灵一事呢。” 老四蒲牢因为原身是癞蛤蟆所以自卑,而身为青龙的负屃,则是自负,两位神子由于性格上的这点小缺陷,本就是最好拿捏的两人。 又恰巧蒲牢在天帝敏感夜灵之时撞到了枪口上,所以才有了后续的“特殊知情权”,负屃一直都把这件事当成天帝对自己的优待与信任。 殊不知天帝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她其实是看出了鸱吻在谋划着反抗自己,却又不能直说,她怕负屃和蒲牢深究鸱吻为何要反抗,然后被九殿下策反。 毕竟九殿下的嘴是真厉害,而负屃和蒲牢连同鸱吻,也确实刚好是神子里面,脑子最灵光的三个。 “天帝灭杀不了夜灵,甚至找不到夜灵,这可怎么办呢?”迟问打了个呵欠,昨夜没休息好,“就好像有个疑难杂症总是治不好,只是一味地扼杀于萌芽,难免会有错漏一次任其长大的失误,该怎么办才好呢?” 做医疗试验啊。 可天帝又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做任何尝试,她自然要寻个替代。 “你我双生,就似昼灵与夜灵两个,你不觉得很巧吗?神兽孕育神子,又非自然受孕,怎么可能双生,除非特意为之。” 迟问重新拉开距离,竖起黑镰敲了一下冰面,掩在冰雪之下的苔藓破土而出,迅速长成了完全不是同源的藤蔓,然后以疯魔的速度生长,朝负屃缠绕着缚去。 “需要我把话再说得更明白吗?姐姐,你应该没蠢到这份上吧?”迟问拖着黑镰向负屃走去。 巨大的黑色弯刀在冰面上磨着,发出非常尖锐的声响,刺耳得难以忍受,就像越缠越紧的藤蔓一样,让负屃逐渐窒息。 神其实不必吐纳,但呼吸可以保持头脑清醒,而负屃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停拍。 她很慌张。 她的冰环已经被先一步收起,本是想要回手再次幻出,破了这些缠人的玩意,却不料迟问的动作实在太快,藤蔓一碰到负屃就迅速长出了倒刺勾住了她的皮肉,然后攀着她的肢体又往上钻,直到将她完全桎梏。 木灵克制水系不假,可迟问身上的木灵是蝰蛇柘桑所有,不过是只道行颇深的纯血罢了,到底是妖而已,怎么可能制住负屃一介神子。 八殿下不信,却挣不开这缠身的绿藤。 “天帝比你我更想知道,咱俩谁磕得过谁。”迟问来到负屃跟前。 只是找到路笺,杀了路笺,再等他重生,再杀,已然无法满足天帝病态的私欲。她早就预料过夜灵终有一次会逃过自己的抹杀,而这一次的路笺,也真的在她眼皮子底下,长成了一只不太合格的修罗。 天帝难以满足于追杀小婴儿的游戏,她执着于寻到一个彻底让夜灵湮灭的方式。 明明成百上千年来,夜灵都不曾再有与她一战的机会,她却依然视之为膏肓之疾,蚀骨销髓。 这天地谁也不能与她共享,谁也不能是她的威胁,谁也不能与她实力相当。 “讲得再难听些,你我不过是工具罢了,谁打赢都可以,天帝并没有倾向任何一个,她对过程没有兴趣,她想要的只是结果。” 天帝只是需要一个彻底灭杀夜灵的方式,她需要从双生神子的对决里获得一点灵感,探索一番下一次该如何动手,而已。 这许久许久的年岁,天帝也不过摸索出了抹杀时夜灵年纪越小、死得越残碎,重生时间便可越长这点罢了,她需要换个方式,寻个突破。 “你我之后,恐怕还有下一拨神子同源相残,下一拨姐妹你死我活。” 迟问伸手,摸了摸负屃发抖的面颊,“好姐姐,如此,你还是要杀我吗?” “你疯了!你疯了!”负屃听不懂,她不想听懂,她甚至可以接受自己是个工具,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不是被倾向的那个。 她那么听话,那么苛刻地对待自己,那么崇拜天帝…… “疯?疯一点好,不疯一点,我还猜不出天帝想干什么呢。”迟问伸了伸懒腰,望了望天,“她算盘打得不错,无论我们谁赢,她都能从中找到灭杀路笺的......灵感。” 迟问其实没有把话说绝,她到底还是心软,不愿彻底断了负屃的信仰。 但天帝约莫是盼着迟问打赢的。 因为负屃不够刁钻。 四殿下蒲牢很优秀,但他想出来对付路笺的方式还是没有跳脱出天帝会用的手段范畴。梦牢颇有创意,也确实有用,这不假,但它依然是基于天帝思维的产物。 而八殿下更优秀,更聪明,她完美得就像原身青龙一样,与天帝的本体天龙几乎一模一样。 她就是天帝的复刻,那她能想得到的东西,天帝自然也能想到。 而天帝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各式残忍,都在每一次夜灵重生的时候,对他做了尝试。 九天之主需要的是新鲜,是异想。 而迟问就是天境里唯一的“异端”,她杀蒲牢的方式,便是天帝预料不到的。 故而当时迟问动手的时候,天帝根本没有干预。她神通之大,如何不能阻止迟问用海灵石这么不堪一击的物什,把蒲牢的神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九天偷走呢? 她当然能,但她没有阻止,她想看看结果,而最后也得偿所愿地看到了。 迟问的确有弑神的能力,亦有与她完全不同轨道的思维方法。 所以天帝其实是想看看迟问又会如何灭了负屃的。 这般残忍的事实,迟问还是没有点破,负屃能自己参悟最好,想不开,亦可。 迟问只管推进自己的谋划,“不过啊,天帝大人忘了一点,既然她与路笺是像你与我一样的关系,那能杀死你的,便可杀了我。” “反过来,能杀死路笺的,也能杀了她。” 若是真寻得了灭杀修罗的方式,那天帝便是亦可杀的存在。 迟问非常满意负屃的表情,她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头行径疯魔的野兽。 迟问一拍手掌,宣布负屃落幕,“姐妹相残太老套,我不喜欢,我有我写好的剧本,姐姐不演的话,等着看戏也好,我这就开场啦。”
第107章 ◎玄夜引灯,火上烤冰,兽坑投彘◎ 嘎嘣一下, 这次碎的可不是冰环,而是冰原上扯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冷冽的雪水倏然上涌,明明是积了数尺的封冻, 却一瞬便消, 化作了汩汩的流冰, 急漫上来。 负屃反击了。 她不愿意就此谢幕, 不愿意按照迟问的安排在此处待着,静候九殿下的好戏上演。 莫非她竟还是要坚持信仰,坚持自己是天帝的利刃? “我不理解,我大受震撼。”迟问当然早有防备, 只是她没想到事到如今,负屃还要挣扎。 “我亦觉得你出乎预料。”负屃咬着牙, 承认迟问的能力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她根本想不到杂鱼能凭人类之躯制住自己。 但她不是没有反击的可能, 她比迟问多的是完整的神体,是丰硕的神力, 是握在手里的神印,还有脚下水系的冰原, 身后源自天境的白池。 而迟问比她多了什么?多了个鬼族配偶么?那个负累身上还有与之相斥的神印呢。 又是嗙一声脆响, 冰面上的裂痕越扯越大,冰水涌出后转眼已积得寸高,这在辽阔的冰原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迟问却一点也不慌张, 只是随意站开了几步, “我给过你机会了, 真是可惜啊, 亲爱的姐姐, 我还挺舍不得的。” 她是真心觉得抱歉, 也是真心很讨厌姐妹相残的戏码。 但谁叫八殿下还是出手反击了呢, 尽管那反击于当下已经掌控了局面的迟问来说,就跟小猫突袭一样,有点疼,还很萌。 负屃果然没有跳脱出天帝的判断,她实在无趣,也实在规范,她能想到的反击,只是再一次利用路笺身上的神印,威胁迟问妥协。 她几乎每一步都踩在迟问挖好的坑里,就连她会说什么台词,迟问都能猜到。 “呵,不需要,你不必在我这里装什么圣心大善人,或是跟我讲什么女子何必为难女子的大道理。”负屃却反而觉得自己能预判迟问,还不屑地别开脸,“谁赢谁输,尚未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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