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到了神经病的地步。 她耐下心劝他:“您不用盯这么紧,既然答应了做您的……灵宠,就不会跑。” 他冷笑一声:“即使你不会跑,也怕别人来抢走。” “……”她心里说这人就是脑子有病吧。 这一天凌晨,九蘅与樊池一起把最后一户人家搜了一遍,未发现幸存者或鲛尸,走出门口。九蘅用一件从屋子里拿出来的破衣服,将自己长刀上粘染的黏稠血迹慢慢揩净。转脸看了一眼樊池,他手中的那把泛着蓝光的宽剑上,尽管刚刚斩了数只鲛尸,并没有粘上一丝血渍。樊池握剑的手腕翻转了一下,宽剑就如蜡烛熄灭消失的火焰一般,倏忽不见。 九蘅眨了眨眼。这几日里,樊池出剑、收剑的过程她已看了无数遍,可是一直没有看清他到底是从哪里把剑拔出来、又是收到哪里去的。也没看到他身上有剑鞘啊! 现在总算有了点空闲,她决心要弄个明白。将刀往自己腰上的刀鞘一插,走近樊池,伸手在他腰间摸了几摸。 二人连日来并肩作战,形影不离,已然习惯了肢体接触,自小生活在高门大户闺阁之中的方大小姐,也越来越看淡了男女之别,像兄弟般自然。樊池也没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只迷惑地低头看着她:“摸我干嘛。” “我看看你的剑藏到哪里去了。”一边说,一边又不死心地探摸了几把,触手之处均是结实的腰腹肌肉,并没有那把锋利无比的宽剑。 他“啪”地打开她的手,道:“你找不到的。这把剑是我年幼时不小心从的我的意念中修炼出来的,所以叫作“无意”,我以仙术收进腕脉里去了。” “呵呵!不小心?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九蘅无语了,收回狼爪。算了,他爱藏哪藏哪吧。毕竟,从前她看过的传奇话本中,多的是会奇门异术的江湖术士,藏剑这一招应该叫做“变戏法”吧? 二人并肩坐在门前台阶上歇息。九蘅算了一算,才发觉自己连续几天没合过眼,还没累垮掉。她简直佩服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厉害呢?转头想跟樊池夸自己几句,却见他闭着眼,歪歪向这边倾过来。 她赶忙将自己的肩膀凑过去,恰恰好让他倚住。他仿佛是一瞬间睡着了,睡得也不甚舒适,鼻息紊乱,眉心微蹙。这几天来他总是这样,战斗起来所向披靡,却很容易疲累,时不时就会累得睡着。明明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却看不出究竟哪里有伤病。她有些懊悔这几天太忙乱,都没有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樊池大概睡了有两炷香的功夫,大概是心中挂念形势不安,睡不安稳,忽然就醒来了。抬头懵懵然看看九蘅,坐直身子,恍了一会神,抬手理自己有些的头发。九蘅说:“我帮你。”他便顺从地将手放下,背转对着她。 九蘅发现他睡后初醒时特别温顺,这阵起床懵一旦过去,变得清醒了,就会变成尤其不好对付。 她帮他解下脑后松松挂着快要掉下来的骨珠红绦,无意中发现红绦末端缀着的四颗骨珠上雕着些细小花纹,弯弯曲曲,像文字又像符咒。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樊池偏头看了一下,说:“是獬豸之齿磨成的珠子,上面刻的是仙符,有辟邪之效。当然我戴它不是为了辟邪,我是神仙,我不需要辟邪。我就是为了它好看。” 这几句话里信息量甚大,九蘅只觉得一头头被吹起的牛滚滚而过,不如如何接话。顿了一下才找到个好话题切入:“獬豸是什么?” “獬豸是一种神兽,通体黝黑,额上生有一角,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勇猛异常。” “听起来是头好兽啊,你为什么要杀它?” “我哪里杀它了?” “不杀它如何拔了人家的牙?” “哦,这只獬豸是我家养的,牙是它小时候换牙时褪下的奶牙。”樊池自自然然地说道。 九蘅觉得他吹牛吹出了花样,吹出了境界,以她的捧场能力,已撑不下去了。遂闭了嘴,默默地玩那骨珠。 樊池警觉地回头看她:“你想干嘛?” “我听你说得稀奇,想解一颗下来戴着,能辟邪呢。”辟邪不辟邪的,这珠子洁白光滑,的确是好看! 樊池想了一想,点头道:“日后路途艰险,你戴着护护身也好。”然后从她手中拿过丝绦去,亲自解了两颗下来,又把红绦分了一根出来,系了这两颗,亲手帮她系到颈间。 这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她的脸几乎埋进他的胸口去,慌得她赶紧说:“我自己来。” 樊池不耐烦地道:“别动!” 好,显然他的起床懵已经过去了,变得不好惹了。她决定忍耐一点算了。系好了,他打量一下她,满意地说:“挺好看的。所以说还是要带点饰物。” 九蘅刚要道谢,又听他补了一句:“我家的神兽也全都佩戴了饰物。” 于是她将那一声谢活生生吞回去了。这是把她当畜生打扮吗!正暗自腹诽不已,樊池又将只余了两颗珠子的红绦递过来:“你还没帮我理好头发呢。” 她接过红绦咬在齿间,跪坐在他身后,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发现他的头发尤其洁净清爽。因为大多数水道、池塘、甚至水井都被鱼妇占据,干净的水尤其稀缺。再加上连日来只顾得杀鲛尸,哪有时间梳洗沐浴?九蘅感觉自己已经从头到脚脏得像块抹布了。而樊池的头发这么干净,难道是偷偷洗头了? 疑心地用手指在他头顶发中多钻摸了几下。突然“扑棱”一下,他的头顶左侧竖起了什么东西,细细长长,还在颤抖不已!九蘅小小惊叫了一声,樊池却反应格外激烈,忽地朝前扑去,躲得离她远远的,脸色绯红,目含水光,满面怨怒,盯着她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干嘛摸我头顶!”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九蘅看不清他头上是冒出了个什么东西,只说:“我不是替你梳头吗?你头上出来个什么东西!” “你别碰!”他警惕地大声道。 “我离得这么远呢!”她现在离他有一丈远好吗?他害什么怕呢?她越发好奇了。向前挪了一下:“我不碰,我就看看。” 樊池红着脸,头顶左侧发中那条细丝般的东西卷起、伸开,卷起、伸开,仿佛在努力想把它收回去,又收不起来。 九蘅惊呼:“你头上长了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有病?” 樊池恼羞成怒,豁出去把脑袋往她眼前一凑:“你才有病!这是触角,触角!我从小就长着的!” 九蘅难以置信地凑近看了看,见那根细细长长的丝状物有半尺长,是半透明的金色,末端还有一个小小的结节,这根东西在伸展摆动,或许因为樊池在生气,还抖啊抖的。 这个东西还真的像放大的虫类的触角啊。她呼地退出老远,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虫子精?!” “你才虫子精!跟你说了我是神仙!神仙!”他恼怒得单触角竖得笔直。 ……
第14章 鱼祖长着谁的脸 樊池说,他是来自远在天空之外、云层之上的上界,那里生活着神族,也就是凡间的人所说的神仙。神族一直在佑护着凡间,他樊池是神族派往凡间负责守护雷夏国的。 九蘅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嘴:你是说,你是土地公公。” 樊池怒道:“叫我神君大人!” “……”九蘅知道他不是人了,内心却仍觉得他是个精怪,之所以硬把自己说成神仙,大概是出于虚荣心。也不好直接揭穿,只问:“神族的人头上都长触角吗?” “也不是这样。上界万物皆可修成仙身,我并非仙一代,而是仙九代,我祖上修成仙身之后,后代出世时就是人形,只是会保留原身的一点特征。比如说,有的家族以鱼身修成仙,身上会有鳞片,以羊身修成仙,头上会有角。” 九蘅说:“那我知道你的祖先的真身是什么了。” “你知道是什么?” “你长触角,又爱吃甜,你祖先应该是只小蜜蜂!对了!”她眼睛一亮,“我知道你那把剑是怎么回事了!” 樊池茫然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是蜜蜂精,所以那把剑必是蜜蜂屁股上的毒刺所化,那剑收起来时,必是插进……插进……”她不好意思地指向他的臂部。 樊池暴跳而起!“你才是蜜蜂精!我的剑才不是插进……你给我住口!我祖先的原身比蜜蜂要美得多!” 九蘅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中:“而且你还是只单触角的蜜蜂。否则的话,你怎么会只有一只触角呢?” 樊池的脸恼火到发红:“我原是有两只触角的,之所以只剩了一只,还不是拜你们这些凡人所赐!” 九蘅奇道:“我们凡人?怎么又赖上我了?” 樊池哼了一声,横她一眼:“说起来,当年不由分说拔掉我一根触角就跑的那个疯子也是个女的,简直莫名其妙!害我落下这个残疾!” 九蘅的思路被带跑偏:“少了个触角也算残疾?” 樊池恼怒得几乎要掉泪:“当然!触角对我多重要你知道吗!” 他突然住了口,凝神感受了一下掠过鼻翼的风。 九蘅问:“怎么了?” “有没有嗅到风里的腥气突然重了许多?” 九蘅也皱着鼻子嗅了嗅,闻不到什么异样的气味。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樊池的单触角嗖地卷起,藏入发中。 唐东从拐角处奔跑出来,对他二人喊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快来!城外的大批鲛尸沿河而来,冲破竹坝,攻进城里,集中攻击听月寺!大家快顶不住了!” 二人对视一眼,忙向听月寺的方向赶去。 听月寺位于瑜州城西侧的一座小山上,是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所以命名为“听月”,寺里的那座塔有七层,人登塔顶,就像能抚摸到月亮一般,因此命名为“拂月塔”。听月寺远离河道,地上土质干燥,鲛尸又一向没有思考的能力,很少有鲛尸主动过去挑事。 而当二人奔近听月寺时,看到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悬在拂月塔上方的圆月透着一圈蓝色光晕,洒落的月色森寒如霜,将人的脸映得青白。月色中,大批的鲛尸像潮水一般涌向听月寺。有几千只?几万只?无法估计。它们不顾鱼尾在地上磨得吡吡作响,鳞片脱落,疯狂向前爬行。全瞳黑眼透着的涣散与狂乱,以前九蘅只在疯狗的眼里看到过。这一次鲛尸们的前进和攻击,不似往日那般随意无章,而是齐头并进,就像是商量好了“鱼海战术”一般,所到之处,不论人畜草木,均撕成碎片。 那一百多名的壮年男子以及寺中的十几名僧人,在山门前筑起一道火墙。但鲛尸来势异常凶猛,它们一向畏火,此时却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很快火墙就被冲塌,许多鲛尸被烧死,但也压灭了火焰,后来的鲛尸就从同伴的尸体上攀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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