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池缓了一阵,神色恢复轻松,只是唇色有些苍白,微笑了一下:“这不是轻功,是飞腾的仙术。仙术用得急了,岔了气。” “……。”九蘅简直不知道这话如何接。还飞腾仙术,会飞腾仙术,飞来瑜州府不就得了吗,还用得着步行这么久?用仙术还会岔气?!……但此时她可没功夫计较这个。此时的方府一片寂静沉闷,到处凌乱不堪,倒毙着几具尸体。她急忙跑近尸体查看,都是衙役和家丁,死状甚惨,却没有发现仕良。樊池忙跟上去,提醒道:“小心有鲛尸!” 不过他们在偌大的府邸里转了许久,没见到一个活人,也没见到一只鲛尸。只是穿过各院的景观水渠里,有密密的细鱼急促游动着,让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方府这种有财有势的富有人家,才有能力把雪山水引到家里来,本是彰显财富地位,不料引进了灭顶之灾。 九蘅在屋子间转了一阵,急得喊起来:“仕良!仕良!” 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回应,是呼救的声音。九蘅站住侧耳听了一下,发觉声音是从后面的园林传来的,急忙跑去。 樊池向她低喊道:“当心,不得接近他人!” 九蘅哪里还听得到,穿过一道月洞门,进到亭台楼阁的园林里,很快就听到了那熟悉的嘶嘶声。沿着石子曲径转了几道,就看到一处水池里翻滚爬动着二十多只鲛尸,它们长着她熟悉的脸。她甚至看到了那个管家,他原本刁钻的脸只有呆滞而疯狂的表情了。 水中假山上的一处高高的亭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叫声,九蘅听出是殷氏的声音。想来是因为那里高,人们被鲛尸撵得只想往高处躲避,所以才从一道与岸边相连的小石梁跑上去的。 亭外站了一个满身血污的家丁,甚是勇猛,把爬上去的鲛尸砍下去。好在那亭阁门口的石阶甚窄,鲛尸只能同时爬上去一两只。但他一个人也是撑不了多久的,眼看着要被扯着脚脖子拖下去,险象环生。九蘅认得那家丁,名叫唐东。平日里板着脸不太说话,看不出原来这般勇猛!她拔腿就沿着石梁跑了上去。 樊池的目光先锁在唐东脸上,正想跟上去,胸口突然痛楚袭来,胸闷气短,竟一个踉跄单膝跪地。眼看着九蘅独自跑上假山去,脚边不断有鲛尸的手爪险险划过,而他眼前阵阵发黑,竟不能上前护她。情急之下,对着那家丁努力大声道:“鲛尸只有以腰斩才能彻底杀死!” 唐东正因鲛尸如何也杀不死而恐惧无措,听了这话,反应甚快,手起刀落,将扑上来的一只披头散发的鲛尸腰斩,那鲛尸变成两截落下水中沉下。 唐东累得说不出话,对樊池点了一下头表达谢意。 水中鲛尸被震慑了一下,攻势略减,九蘅趁机跑上石梁,一推门,里面的人在用力抵住门,推不开。她拍门喊道:“是我,仕良,我来救你了!” 门开了,她一步闯进去,忙忙地把屋里的人看了一遍。屋子里只藏了两个人。 方老爷,殷氏,两个人挤成一团,吓得都愣怔了。殷氏呆呆看了九蘅许久,仿佛才认出来,拉着她就哭:“女儿,女儿啊,你来救我了啊!” 九蘅一把扳住殷氏的肩膀,问道:“仕良呢?” 殷氏眼光立刻躲闪起来:“仕良?……我没有看到他……这些妖怪追我们,我都吓傻了,哪能顾得上他?” 九蘅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厉声道:“他把你当成母亲,生死关头,你竟然只顾自己逃生?”转身就薅起跪坐在地上的方老爷的衣领,质问道:“你呢?你也不管你儿子吗?” 方老爷抬起脸来,竟然满脸是泪。他颤抖着声音道:“我太怕了,女儿,我太怕了。” “懦夫!”九蘅抬起了手,狠狠抽了父亲一个耳光。她的心中充满绝望,仕良一个孩子落单,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第11章 脱衣服检查身体 九蘅的脸上坠下冰冷的泪滴。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父亲的脸,想象着仕良最后一刻的恐惧和绝望,心中如被毒焰烧灼。她缓缓松开父亲的衣领,一步步后退。方老爷跪行着靠近她:“女儿,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如果开了门,我也会死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带我出去……”拉住了九蘅的手。 “滚。”九蘅用力推出,将这个老朽又无人性的人推倒在地。 她退到门外,毫不犹豫地就折返往回走,却发现石梁上爬上一只鲛人,拦住了退路。唐东率先走上石梁,将鲛人砍了下去。九蘅赶紧跟上,身后突然响起殷氏尖利的嗓音:“让开!”背部被猛地一推,顿时失去平衡,摔下去之前仓惶回头,看到殷氏气急败坏的脸。 九蘅在窄窄的石梁上站不住脚,向着翻滚着鲛尸的池中坠去。 坠到半空,腰间突然一紧,身边多了一人,箍住了她的腰身。睁开吓得闭上的眼睛,竟看到了樊池近在分寸的侧颜。樊池托着她,足尖在池中鲛尸的脑袋上点了一下,折转方向,轻飘飘落在岸边。 九蘅紧张得抓着他的衣服尚未回过神来,就听石梁上传来惊呼声。抬头看去,只见方老爷也跑上石梁,急着与殷氏抢道,竟将殷氏撞得横飞出去!殷氏跌落之前,一把揪住了方老爷的衣服,二人纠缠着跌入鲛尸密布的池水中,嘶声惨呼,然后瞬间中止。殷氏被鲛尸咬断脖颈,方老爷被拖进水中,鱼妇钻进经脉,身体在水中痛苦翻滚,用不了一会,又会是一个丑陋的鲛尸。九蘅捂着耳朵闭上了眼睛,不想听不想看,心中只余一片苍白空洞。 樊池忽然拉着她躲了一下,一只鲛尸的大嘴在她脸侧咔地咬空,腥气扑面。樊池挥剑将它斩断,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打起精神来。” 她茫茫然看着他道:“打起精神做什么?仕良死了——变成鲛尸了,或是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报仇啊!”他大声道,“杀光这些怪物,然后找到鱼妇的老祖,给你弟弟报仇!” 她眼中一灼:“鱼妇的老祖?” “没错!它便是鱼妇之灾的源头。” “你能带我去找它吗?” “我们要先活着从这里出去,才能去报仇啊!”樊池一边杀一边说,已有些喘不上气。 九蘅道:“你不是神仙吗?” “神仙也是会死的啊!”樊池怒道,“你们方府到底有多少人,怎么这么多鲛尸啊!”远处池水中的鲛尸也纷纷爬来了…… 九蘅道:“共计两百来口……” 旁边突然朝她飞来一把刀!樊池劈手截住,身影一闪,刀锋已横在唐东咽喉,森然道:“你是什么人!” 唐东原本也身手不错,却莫名被他一招锁了个毫无退路,一动不敢动,道:“我是府中家丁啊,我就是给大小姐递一把刀,让她防身!” 九蘅也怔住了,忙道:“他确是我家家丁,不要杀他。” 樊池回想了一下,记起他扔刀过来的势头是刀柄朝向九蘅,这才将刀收起,递与九蘅。 她接住刀,低头看了一看,眼中突然迸出眼泪,不管不顾地朝着扑来的鲛尸砍去。唐东惊道:“你顾好自己,不要莽撞啊!”九蘅却充耳不闻,状若疯狂,竟也帮着斩杀了几只鲛尸。 …… 三人将方府中的鲛尸全部斩尽之后,樊池已累得半昏,躺在地上眼睛都睁不动了。九蘅费力地将他拖到干燥的地方躺着。只听他闭着眼哼了一声:“要枕头。”竟自己挪了一挪,毫不客气地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膝上。 九蘅看他累极的样子,也就不拘小节,没有推开他,只是念了一句:“体力不是很强啊。” “住口……”樊池用尽余下力气顶了句嘴,立刻在她的膝上昏睡过去了。 过了一阵,唐东提着刀走回来,对九蘅行了一礼,欲言又止。九蘅抬眼看着他,道:“说吧,找到仕良了吗?”握紧的手暗暗颤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唐东道:“没有看到仕良样貌的鲛尸。只是塘中沉着的尸首没有办法查看,水中全是那种钻人腕脉的怪鱼。” 九蘅摇了摇头:“不必找了。”她宁愿希望仕良已被鲛尸咬死,沉尸塘中,也不愿看他化成鲛尸的样子。 唐东的目光转到昏睡不醒的樊池脸上,问道:“大小姐,这个人是?” 九蘅犹豫一下——总不能介绍说这位是神仙吧?遂答道:“是我的救命恩人。” 唐东:“看起来有点弱。” 樊池睡梦中也抿了一下嘴,想抗议又疲倦得睁不开眼。 二人将樊池扶起,架去前院,找间干净屋子让他歇息。几乎每个住人的屋子都溅满血污,包括九蘅的闺房,也横了一具脑袋几乎断掉的尸首,是那个曾经骄横的吊梢眼丫头。九蘅看了一眼也急忙别开脸,不免叹息。 总算找到一间客房还算干净,将樊池扶进去安置到床上躺好,九蘅也疲惫得跌坐在床边脚凳上。唐东说道:“您歇一会,我去找点吃的过来。” 九蘅叮嘱道:“千万小心漏网的鲛尸,也要远离水边,当心那些鱼。” “是。”唐东答应着,顿了一下,又说:“以前一直觉得大小姐性格软弱温和,料不到您也有果决的一面。”说罢转身去了。 九蘅愣了一阵,也意识到短短两天,自己的行事风格几乎是变了个人。是这几天极端的经历,将生活在方府中时压抑多年的个性逼迫出来了吧! 也是啊,若再软弱无能下去,在这一夜之间变得可怕的人世中,大概活不了多久的。 她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人,他微蹙的眉头透露着不适。她记起他杀鲛尸时身手甚是利落,忽然之间就体力不支的样子,莫不是受伤了?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将他从头到脚细细端详,找到些许血迹,在他绣着蓝色纹绣的白衣上尤其显眼。但她检查过后,确定那些血迹是他斩杀鲛尸时溅到身上的。 说起这个——九蘅只斩了几只鲛尸,已是头脸和身上都沾满了恶心的紫黑污渍。他斩杀了数百只鲛尸,一直在注意躲避喷溅的紫色血液,竟没有粘在身上多少。 这个人是有洁癖吧。 不过他衣服的前胸后背上,倒是有两片淡蓝色的印渍。不知是从哪里粘染上的颜料。 没有发现伤处,九蘅仍觉得不放心,想仔细查看一下,于是伸手解他衣服,将衣襟分开,从胸口一直露到腰腹,紧致光滑的肌肤泛着光泽,看不到丝毫损伤。 到底伤在哪里呢?……九蘅正打算再接再厉把他的衣服接着脱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倒吸冷气声,以及什么东西啪嗒掉落的声音。 回头看去,只见唐东脸色通红,正忙忙地把掉落地上的馒头捡起来,一边拍打着粘上的灰尘,一边盯着馒头说:“抱歉!”倒退着就出去了。 九蘅迷惑地道:“他跟馒头道什么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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