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蘅的意识与那团黑雾在一个肉身之内展开了短暂的争夺,因为她占了一步先机,竟抢回了身体掌控权,然而她在站直身子的一刹,黑雾在脑海中席卷起与它相关的记忆,迅速潜藏到看不见的地方。 留下九蘅呆呆站着——刚刚我在干什么来着…… 完全没有看到身后倒着的那个旧尸身。 脑筋尚未转过来,就看到银山迎面冲了过来,身上有几处渗血的伤口。 “银山……”她唤了他一声,想问他怎么受伤了。 却见银山的目光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他看到了那个死去的她,还有落在地上的冥河扇。 “是你。”银山狠狠盯着她,语气透着痛苦失望。
第201章 什么时候进来的 残念是触不到杀不死的存在,银山只能躲不能攻,虽屡屡被它的薄刀划伤,竟凭着高强的功夫甩掉了它!迎面撞上九蘅的“尸体”和新生的九蘅时,银山明白了。杀了进宝、招财、白玺的是九蘅。或者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九蘅。 而九蘅一脸茫然。 银山突然出手,一道细鞭幻了出来,绕在了她的颈子上,死死地扯紧!她想问他为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很快被勒得窒息昏去。 其实银山也并没有想杀她,只是发现她状态异常,十分危险,打算先把她弄晕再探究是怎么回事。见她昏厥倒地,就撤回了鞭子。 正要上前扛起她去与樊池汇合,却见她突然睁开了眼,表情阴鸷,对着他森森一笑。与此同时,如同一道寒冷的风掠过颈间。 被划开颈子之前银山敏锐地感觉了危险,想躲却也晚了,倒地,血从颈间喷出。身后露出灰白色的残念杀手。 “自己”慢慢站了起来。是的,九蘅的意识又被弹出到三尺之外了。杀手被收回扇中,她听到“自己”说道:“凡人的意念真能折腾,还试图把掌控权抢回。不过又能改变什么呢?” “自己”走到银山身边,探手到他胸前,握住一个东西用力扯下。银山突然抬手,拉住了那个东西的绳端。 他还没有咽气,却已说不话来,血沫从颈间伤口和嘴中涌出。充满血丝的眼狠狠盯着“自己”。“自己”轻轻一带,就把东西夺了出来,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随手丢了出去。是黑月符。阿步的黑月符。 银山的手无力跌落,终于没了气息。橙色的英兽从他身上析离,小兽的脸上虽透着不情不愿,却无可奈何地扑到“自己”身上,被吸收不见。 “自己”身体晃了几晃,站在原地深呼吸几下,似乎在忍受英兽带来的冲击。 缓了一缓,抬起右手,指间陆续幻出几把刀剑。“呵呵,耍把戏一般的异能,有什么用?”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九蘅的旧身,还有银山。 “自己”单膝跪地,手掌按住地面。槐树的根破土而出,蛇一样攀到两具尸体上,把它们慢慢拖进地底,消失不见。 远远的,传来了樊池焦灼的呼唤声。“自己”朝那边望了一眼,下一瞬间九蘅就感觉自己“呼”地附形回去。倒地之时,黑雾卷着痛苦绝望藏去了角落里冷笑着看看戏,看着她懵懂着醒来,傻瓜一样到处找同伴,找凶手。 此是第五次。 接下来,她在清醒状态下,误杀了阿步。不用说,必是黎存之把阿步挟来风声堡,设计了个暗箭机关锁住他,切开他的手腕,血慢慢流尽,把生命流逝的消息通过黑月符传达给她和樊池,逼着他们前来,诱她触动机关,让阿步死在她的手中,阿步的气兽自会汇进她身中。 风声堡的洞厅中,“自己”回头看着她。“自己”与她的对话不需要出声,她们共用一具身体,可以在脑内无声地交流。 自己笑着说——凶手就是你自己啊,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凶手就是自己?进宝,招财,白玺,银山,阿步。五个同伴都是命丧她的手中,她的身体里锁着从他们那里夺来的碎魄小兽。 九蘅觉得灵魂像被绞成了碎片。自责和仇恨让她几乎神魂俱灭。无声地道——你是乌泽。 “自己”嘴角浮起含着戾气的微笑,下巴微微扬起,那是胜利起的姿态——是的,我是乌泽。 九蘅——你怎么会在我身体里,什么时候进来的? 乌泽用九蘅的脸笑了——你不记得了吗?就是在这里啊,就是在这风声堡,我住进了你的灵魂里。 九蘅——这里? 突然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浮了上来。那时她被樊池带来风声堡,伤重昏迷,挣扎在生死线的边界,意识在暗黑的漩涡里沉浮时,似乎是听到了两句对话。 ——“你一定要回来。” ——“好。” 话音像在身侧,又似在脑内,极近又极远。随后,神智不清的她像被烈火般的痛楚席卷成灰。是那个时候吗?是那个时候,乌泽藏到她身中的吗? 风声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黎存之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202章 最有嫌疑的是谁 若她能掌控身体,或者狂怒,或者哭喊,或者发疯。然而徒然浮在体外的她,连哭一声的权力都没有。 乌泽这时轻叹一声,出声说话了:“你想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你的躯壳吗?一是为了方便潜伏在你们这群人中不被怀疑,二则,是因为我很喜欢你身体的模样……存之,也很喜欢。所以,上次你差点为了钩吻毒引砍手指时,我略用法力把它吸收掉了。我可不舍得这身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呢。” 存之……黎存之?乌泽为何如此亲昵地称呼他?他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九蘅疑惑地盯着乌泽。 乌泽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些忧伤:“你们之前已经猜到了,存之是白泽碎魄的第七名拥有者。”她低垂下眼帘,忽然幽幽叹了一声:“存之……” 乌泽失神般坐了一阵,抬眼看了看九蘅:“走吧,我带你出去。我一直没有把你的元神灭掉,是因为在处理掉你的伙伴之后,还需要你出来。毕竟再怎么演,也没有你本人逼真,只有本人才不会被看出破绽。虽然现在你没什么用了……可是跟你相处这么久,我也当你是朋友了,灭你不在这一时,一场大戏,就让你看到结局吧——我乌泽,拥有雷夏大泽的结局。” 樊池几乎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呼吸上。 旁人嗅起来袭人的花香,在他的感觉里变成厚重的尘霾,泛着腥红的色泽扑压下来,渗入口鼻,深入血脉。埋伏在他体内的钩吻花毒被花香唤醒,如黑烟从深处升起,像一头生着利爪的兽,分分寸寸地钻研绞扭,似要带着他的灵魂脱壳而出。 他的灵力如被催眠一般,任由毒兽肆虐,竟提不起一丝力量反抗。站不起来,又不肯倒下,就单膝跪着,一手撑住地面,努力维持着清醒。心知是陷入了绝境,可是还要坚持着等九蘅回来。如果他死在前面,她就太孤单了。 什么也做不了,就留一口气陪她好了。 他紧紧地盯着花隙间九蘅走去的小路尽头,盼望着她快点回来。眼前似有时聚时散的雾气飘过,视线已有些模糊不清。 忽有人影出现了。他逐渐混沌的目光亮起——是她回来了吗?视野中却捕捉到一袭青衫的颜色。樊池的目光冷了下来。 黎存之缓步走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俯视的目光轻蔑地砸下:“神族人。” “你是……乌泽。”樊池努力压抑着虚弱的颤音。 黎存之笑了:“你再想一想,我是乌泽吗?” 樊池一时愣怔,不由得往山壁洞厅那边望了一眼,神情隐忧。黎存之不是乌泽,那么乌泽是不是以阿步为饵,候在洞厅中?九蘅是不是落入陷阱了? 黎存之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如锁着沉沉夜色:“乌泽在这里没错。风声堡里有四人,你,我,九蘅,阿步。哦,不对,阿步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乌泽的确宿于我们三个其中一人的身上,你猜是哪一个?” 樊池脸上浮起不能置信的神气:“不可能……” 黎存之玩味地扬了扬眉:“了不起的神族人,你与凡人呆得太久了,沾染了人间的情感,就传上被情感蒙蔽双眼的毛病。你既然已经猜到是她了,就别忙着反驳,倒是用脑子想一想,每一次有白泽碎魄宿主被杀的时候,最有嫌疑的,是不是她?”他暗如黑夜的眼底如藏了魔鬼,发出嘲讽的狂笑。 樊池的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如被一层薄冰冻结。 进宝遇害的那晚,九蘅被奕远掳去狩猎场,没人能确定她整个晚上都呆在原地。 发现白玺失踪的前一天晚上,他与银山外出,彻夜未归,并不知道留在宫里的九蘅是否一夜安睡。 招财遇害的晚上,他晕在了天宝镇的街道上,她在山中树下蜷睡,没人知道她中间做过什么。 也记起了昨晚睡到一半时隐约知道她起身,只道是该她值夜了。再醒来时,阿步已失踪。 当他找到她,是在宿营地北边的槐树林里。可是三人分头寻找阿步时,她去往的明明不是那边——她是去而折转,特意过去找银山的!
第203章 被逼寄生的碎魄 樊池喘息着吐出一句:“你……到底是……” “我吗?”黎存之说,“之前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是第七片白泽碎魄——中枢兽的宿主。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奇怪我为什么掌握你们的言行吗?呵呵,当然九蘅告诉我的,我与她一直保持着联络啊。”轻风穿过风声堡,花香如浪翻卷,黎存之头顶的碧叶小草随风摇摆,清雅别致的外貌与他眼中的阴狠十分不搭。 樊池缓缓摇头:“不可能。”再抬眼时,眼神已清澈坚定,溢出一线蓝血的嘴角浮起冷笑,“我明白了。是乌泽在她不知觉的情况下寄宿在了她的身体里。” 黎存之直起腰,长吁一口气:“你本该早一些猜中的,可惜晚了一步。” 樊池:“可是……” 黎存之:“可是我是谁,我为何得了白泽中枢碎魄又与乌泽联手。你想问的是这个,是吗?” 山壁洞厅还没有动静,风声堡里深花郁郁。黎存之也乐于追忆一遍往昔,就抄手站在勉力支撑着樊池面前,讲起他与乌泽的渊源。 樊池这才知道,以前听过的有关风声堡的事情一半是谎言。 百口祠枫林中他误伤九蘅,百口仙给他们引路来到风声堡求医。实际上那时风声堡已是一个陷阱,百口仙是受人指使才带他们来此的,指使之人正是乌泽。 乌泽那时已在风声堡内,还有白泽之中枢魄宿主。 与其余六片白泽碎魄不同,“中枢兽”是被逼迫着附到风狸身上的。白泽碎魄选择宿主并非盲目,它们会判断对方的气场是良是恶,尽可能地选择良善之人为宿主。就像被山匪围攻的银山,英兽在一群人里选中了银山而不是山匪;伐木场里被行刑的白玺,精兽选择了白玺而没选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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