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人在梦魇中突然坠落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她猛地摔了下去,跌得浑得散架一般,半天才缓过气来。 她艰难地爬起,摸了摸摔得生疼的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有手有脚有实体——这分明是活着的感觉啊。怎么,她没死吗?没变成残念吗?这又是什么地方…… 举目四望,只见四周是夜色笼罩下的一片树林,抬头看到一枚弯月,还有一座几乎触到月梢的高塔。 她认得这个地方。老家瑜州的听月寺,拂月塔。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一个念头突然如白光照亮脑际。 时光逆流术。 在皇宫中时,樊池曾跟她坦诚了一个盘旋在心中许久的秘密。他说,瑜州城与鲛尸大战后的那个晚上,他陪她去寺畔泉中沐浴时,曾遇到了未来的她,要刺杀当时的“她自己”。 风声堡里,乌泽的邪火扑下之前,樊池用一枚不知哪来的扳指,启动了时光逆流术,再仔细回想当时他口中念出声的那个时辰,正是那时那刻。不,是此时此刻。启动禁术将“未来的她”送入“过去”的,竟是樊池自己。 不远处传来哗啦一阵水声,有话音隐隐传来: ——“你倒是回避一下啊……也不要走太远!” ——“我才不管,我到远处逛逛。” 穿越时间,听到了自己与樊池的对话声。这个时候,他们初遇不久,内心却已渐渐相契,一言一笑温馨自然。 然而现在,她与他隔了时光,隔了生死,隔了永远也不能重逢的距离。 她捂住嘴巴,堵住险些冲口而出的呜咽。 这究竟是怎样的轮回,怎样的玄机啊! 她扶着一棵树,深呼吸一下让情绪平定一下,脑子飞速旋转着。樊池说过,时光逆流术把人送往过去后,只能停留一炷香的时间。那时他想不到把她送回过去的会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她为什么会刺杀过去的她。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时间有限,不容拖沓。她拿出一方黑帕——乌泽这个浑蛋,不但把她好看的红裙子变成黑的,连她原本洁白的手帕都不放过。把黑帕蒙在脸上。不能让那个自己看到脸,否则会死得很困惑吧。 抽出赤鱼,朝着泉水的方向悄然潜行。 那个在泉中洗澡的她让樊池走远些——记忆中也是如此,所以此时过去正可以刺杀落单的自己。 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她没有机会找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是最好的捷径。 这里的“她”还没有被乌泽寄生,战斗经验尚且浅薄,绝不是“现在的她”的对手,杀掉“自己”轻而易举。 未来的自己杀过去的自己,等同于自杀,虽然会毁去灵慧兽,可是也断绝了乌泽利用她加害同伴的机会。 做了这件事后,历史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她想象不出。 反正,不会有她一路跟在樊池身边了,那些阳光风雨黑夜白昼,全都不会有她了。 过去的她、未来的她、现在的她,都消失吧。 借着树木遮掩,离泉水很近了。她面蒙黑帕,目光冷厉,绝不会手软。
第209章 听月寺旁的重逢 无路可走,还是动用了这个禁术。 让九蘅去杀死很久以前就身藏乌泽的她的,竟然真的是他吗? 他清楚得很,此时九蘅最痛恨的被利用为杀害同伴的凶器,如果把她送往过去,她第一想到的,必是杀死过去的自己,再不给乌泽机会。 虽然这一招的确是个有效的捷径,但是一旦成功,从瑜州城一路走去的路上,他的身边就不会再有九蘅,她的身影会从那长长的时光里抹去,所有的并肩作战、耳鬓厮磨、欢声笑语、点点滴滴,都会被抹去。 虽然他正在跌入死亡,但那是死也不愿发生的事。 他不怕死,死了还有过去,连过去都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启用天裂的一刻,他抱着一线希望,念出了听月寺之夜的那个时辰。 他要把她送到那里去。因为那边的他会拦住她,把那句话再敲她一遍: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伤害你自己。 焰火将意识吞没入黑暗,他没有时间思考更多,只希望九蘅除了“杀掉过去的自己”的这个捷径,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最后一丝意识放开了手:九蘅,看你的了。 月下泉水之畔,突有劲风袭向黑巾蒙面的九蘅的背部!身经百战的她灵敏避过,挥动赤鱼与偷袭者过了几招,双双退开几步。 那人低声喝斥:“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她看着一袭白衣的樊池,怔住了——明明记得当时樊池说要到远处转转的啊,怎么还在这里啊! 这个蜜蜂精是骗!她!的!啊!原来他一直守在泉边,根本没走远!骗子! 心中恼火吐槽,盘算着时间紧张,不能与他纠缠,虚晃一招就往泉水那边冲去,手臂却被樊池探手捉住。她反手脱开,几记进攻招呼过去,又怕真的伤了他,一把赤鱼挥得哧哧风起却只贴着他的身侧划过。 樊池立刻判断出来人无意伤他,索性欺身逼近想擒拿,对方有些慌,左掌朝他胸口推来,要触到时又猛地记起他心口有伤,忙忙地往回缩。 樊池觉察到了,低声喝道:“你如何知道我胸口有伤?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九蘅冲不过他的防守,也无法跟他解释——此时那许许多多的事还没发生,暗如深渊的阴谋尚未展开,时间又紧迫,她怎么可能跟他说得清?只急得道:“你不要拦我,我必须杀了她,才能避免将来的祸事!时间有限,你快给我让开!” 樊池听到这话面露惊异,却也不能就这样容她去杀泉中九蘅,两人又纠扯了几下,九蘅突然感觉身后如有风起,强大的吸力将她向后扯去。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樊池看到了她身后出现的那个紫色漩涡:“时间逆流术!你果然是从时间那端而来!”探手,一把扯掉了她蒙面的黑帕,看到熟悉的脸,呆住了。 “你就是她。”他指了一下泉水的方向。“你是未来的她。未来的某天,你动用了时光逆流术吗?你来做什么?”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赤鱼,“来杀她?哦,不对,来杀你自己。你是穿越时光,来到你的过去,杀死自己?杀了她,未来的你不也就不存在了吗?为什么这么做?” 她身后的漩涡仿佛有巨大的吸力,她渐陷在漩涡之中,身形变得恍惚,开口说话发不出声音。她的脸上现出悲恸绝望的神情,朝他伸过手来。 樊池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听着,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再伤害你自己。否则的话,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将来的我,都非打死你不可。” 又是这句话。她都听过一遍啦。 她忍不住含泪而笑。整个人再次卷入无尽虚空。无边无际的漂浮,片片时光影像忽远忽近地闪烁。 一滴泪珠脱离眼角,沉浮着不知洒向了何处。刺杀自己失败了啊。什么也没能改变啊。她的心如落深渊。接下来该回到她来的那个时间的风声堡了吧?回去之后,不可避免地被乌泽杀死,夺去六魄,乌泽最终获胜。 会是这样的吧。 她的思维如被抽空一般漂浮了不知多久,大概还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还在这条时光的河中漂着。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那个把她送往过去的扳指,应该是随着樊池一起被乌泽邪火烧化了。时光逆流术施了一半被中断,她被困在时光的乱流里,回不去了。 她无声地笑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逃进时光的她带走了白泽六魄,乌泽别想得到白泽之力了。 樊池啊,你这个聪明的蜜蜂精。我们还是没有输啊。 可是我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第210章 近焰神君的死战 那个神族人竟抢一隙先机启用了时光逆流术,身有六魄的九蘅逃了!逃了! 紧接着樊池和天裂都在他砸下的黑焰中化为了灰烬。 天裂。乌泽活了上万年,也不曾见过这个传说中的邪器,它是怎么落到樊池手中的? 更可恨的是时光逆流术还没进行完它就被烧毁了,不能把被送到过去的九蘅接回来。她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抓到她,可是,逃往时光乱流里?那让他如何抓捕! 怀着一腔盛怒,乌泽匆匆逃离火场。七片碎魄最终只得了黎存之这里的中枢魄,占有白乌两泽之力的事怕是难以成功了。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离开这个是非地之再说。 他驭起黑烟向山下掠去,眼看着快要走出火海了,前方突有破空呼啸,一个带着炽焰的刀轮平飞旋来!乌泽闪身一避,焰轮贴身而过,一缕乌发被切断。 虽然避开攻击,足下却踏空了,落回到地面。尚未站稳,刀轮拐了回来,当头劈下。他堪堪闪开,刀轮劈入脚下地面,大地犹如开裂! 乌泽沉声道:“来者何人!” 前方烟雾中传来一声清亮喝斥:“你个浑蛋!我的小美人呢!” 话音未落,一身火色劲装的美艳女子从烟隙中冲了出来,嵌入地内的刀轮“嚓”的一声自动脱出,飞回到她的手中,不容乌泽有片刻喘息,再度甩出,半空里化作数个,如挟火惊雷劈头盖脸砸过去! 此人乌泽认得。他潜伏在九蘅的意识里,透过她的眼睛,认得每一个她见过的人,因此知道这个风暴之怒的女子是近焰神君。 她接到樊池的蝶信后,立即动身驭风而来。 尽管她用了风雷之速,还是晚了一步,远远望到滚烟覆野,风声堡连同附近山头都焰入黑色火海。她的小美人怕是遇害了。 近焰顿时疯了。而这时黑袍人从山上飞下,不用说,就是乌泽!她二话不说就挺身拦截,恨不能将他斩成碎片。 曾经从神族的围剿中一次次逃脱的乌泽并不把近焰放在眼里。她虽然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只要舍弃寄宿的肉身,以乌泽之形现身,可以轻松灭掉这个女神君。 可是他不太舍得黎存之的躯壳。不是不舍得他身内那片白泽中枢魄。而是……不舍得黎存之。他想把这具肉身带出去。 然而斗了一阵,他发现发疯状态的近焰神君战斗力以一当百,很不好对付,一个不留神,刀轮袭到腰间,难以躲开。近焰的刀轮是神器,是能伤乌泽的。不得已他放弃了黎存之的肉身,巨大黑兽离析出来,与此同时,黎存之的躯壳被刀轮斩断,发着绿光的中枢兽扑进近焰身中。 近焰被碎魄的力量冲击得动作一滞,毕竟是神族之体,没有像其他宿主那样失去意识。紧接着就飞身跃起,继续缠打黑色巨兽,舍生忘死,不顾一切。 一个疯了的女人真的不好对付。 乌泽不想恋战,拧身朝外奔去。然而举目望去,竟是无边无际的火场。它放出的妖邪黑火借风蔓延,杀伤力也不是普通火灾能比,火线所过之处生灵灭绝,已不知涂炭了几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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