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倚顾不得刚生了孩子的虚弱身体,试图逃跑,却被抓住了。 那一夜,殷氏刻毒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道:“荡妇,不是要跑吗?家法伺候,然后让她跑,天亮时我派人去追,若追不上,便放你一条活路。” 旋即有人上前执行了方家毫无人性的家法:在兰倚的惨叫声中,利落地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然后扔到门外去。 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手脚流着血,没命地朝远处爬去。 却是爬不了多远的。 第二天早晨,殷氏派出的家丁轻松找到了在泥路上挣扎的兰倚,将她就地活埋了。 懂事了的九蘅听说了这件事时候,恨透了殷氏,恨透了方府。也恨仕良。他的出世,把母亲往死路上推了最后一把。 尽管知道仕良无辜,可还是止不住地恨。 九蘅问过上天,这世上有神吗?如果有,为何不将这罪恶的世界毁掉。 ——没有什么能毁掉这个世界,幸好如今她已摆脱了它,这就要随着娘亲,去往阴曹地府了。那里再怎样鬼气森森,也不会比方府更可怕吧。 此时她站在兰倚面前,哭着问:“娘,你还好吗,手脚还疼吗?” 兰倚努力掩了一下袖子,把血迹斑斑的手腕藏起,笑道:“不疼了。” 九蘅激动地扑向兰倚,然而身体却与兰倚交错而过——她穿过了母亲的身影,扑了个虚空。她愕然回头看去,兰倚也在无奈地、微笑着看着她,叹道:“女儿啊,娘现在只是一缕残念,你碰不到我了。” 九蘅着急地道:“我也是鬼啊!” 兰倚摇摇头:“你不是。你还活着啊。” 九蘅反驳道:“不对,我死了啊!” 兰倚忍不住笑:“傻孩子。” 九蘅低着看着自己,又看看兰倚,茫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倚道:“是你唤我出来的啊。” “我?”九蘅更糊涂了。 路的远处突然传来些喧闹声和脚步声,有几个火把渐渐靠近。九蘅慌道:“是府上的人追来了!”一时间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知道害怕。 兰倚道:“莫慌。” 说罢转身迎向火把移近的方向,背对着九蘅,直直地站着。 那些执火把的人走近了,可以看清衣着和面目,果然是方府的人,为首的正是殷氏的姘头——方府的管家。那些人正吵嚷着:“快追!”“”跑不了多远!” “快些找!方老爷说了,死也不能让她死外边,给方府丢人!” 突然一齐站住了,显然是看到了路中间站着的妇人。 有家丁喝斥道:“哪来的女人挡道?让开!” 管家仔细打量了一下妇人,突然面色大变,露出极度惊恐的模样:“你是……”
第4章 长着触角的男人 管家惊恐地大叫一声:“你是死了的人啊!”转身就往回跑,一帮子家丁也连滚带爬地跟着跑回去,火把也跌落泥中,一众人鬼哭狼嚎地消失在黑夜中。 兰倚回过头来,已恢复了洁净温和的面目。对着九蘅一笑:“他们跑了,不用怕。不过天亮又会追回来,你也要赶紧走。” 九蘅茫然点头。 这时天色渐渐亮起。连日的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有放晴的意思,天边出现一缕光亮。兰倚被这道光照得不适地皱起眉来:“女儿,娘被天光照着不舒服,放娘回去好吗?” 九蘅仍是晕头转向中,听兰倚说感觉不适,下意识地答道:“那您快去回吧。” 兰倚近前一步,虚虚抚了一下九蘅的脸颊,轻声道:“莫要恨你弟弟。” 她下意识地答道:“好”。 兰倚的身形在晨光中刹那散去,没留下一丝痕迹,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九蘅呆呆站在路中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有一辆马车沿着泥泞的路驶来,驶到近前,她也不知道躲。车夫急忙勒马,总算是没撞上这个傻站在路中间的女子。车夫冲着她怒吼道:“死叫花子!找死吗!” 她呆呆看着车夫,问道:“你看得见我?” 车夫气得扬鞭抽来:“我倒不想看见你!” 她吓得一躲,闪到路边去。车夫骂骂咧咧驾车远去。留下站在路边的九蘅,傻不拉唧惊叹道:“原来我真的没有死啊。” 远处路上的转弯处又传来人声。她心中一凛:方府的人又折回来了!想来是看到天亮了,胆子又壮了。 绝不能让他们抓回去! 恰好路边是一道沟,沟里的杂草齐腰深,她连滚带滑地跳下去,伏在草丛中一动不敢动。一群七八家丁脚步杂乱地从离她不远的地方走过,只听他们边走边议论:“刚刚那会儿,我们就是在这个路段撞见鬼的吧?” 有人回道:“没错,就是这里,吓死我了。” 有个年老的声音忽然叹了口气:“原来这里是那个地方啊。怪不得会在这里撞见。”听声音,是方府的管家。 年纪小的家丁问:“这里什么地方?” “十年前,小姐和少爷的生母就是在这里被抓住,活埋在了……那个地方。” 管家似乎是指了一个方向,这一瞬九蘅的心中有如刀绞,竟然忘了危险,探头出来去看他指的方向。好在大家都在沿着管家指示的方向看去,并没有发现她。 九蘅看清了,他指向的是路西侧的一片树林。 有人问:“原来府上那些流言,都是真的吗?” 管家摇头晃脑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敢议论罢了。那天被执行家法、挑了手脚筋的兰倚丫头,爬了一夜,爬到这个地方,被我和另外哥几个追上了。依夫人的命令,就地活埋了。”末了又加一句:“还是我亲手往她头上扬的土呢。” 草丛中的九蘅,指甲猛地掐进手心,嘴唇咬出了血。 有家丁叹道:“也是可怜。怪不得显灵拦住我们,想来是为了要护着她的闺女。” 管家声间拔高,刻薄而尖利:“有什么可怜的?兰倚那丫头仗着几分姿色勾引老爷,本就该死!”又斥责一声:“快点给我追!跟她娘一样,就知道往外跑的小浪货,夫人都大怒了,抓回去,免不了跟她娘一样的下场!” 有个家丁听着不忍,多了一句嘴:“亡魂不远,您还是少说两句罢。” “啪”的一声,这家丁被抽了一巴掌:“多嘴!我会怕个鬼吗?”全然忘了之前被兰倚的显形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九蘅慢慢从草丛中爬出来,满脸是泪,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到管家所指的那片树林中。林间的地上平平的,没有一处突起。 母亲就是被葬在这里吗?……即使是在心里念,也不愿念那“活埋”两个恐怖的字眼。 怪不得之前她会看到母亲的鬼魂,原来真的是母亲显灵,助她逃过一劫啊! 茫茫然四顾,也无法确定苦命的母亲被埋在了哪里。 终于只是跪地叩首,低声祷道:“娘亲,我一定会活下去,方府欠你的,将来我要百倍地讨还!”女孩抬起头时,满脸泪痕,眼瞳深处多了坚定的意味和一闪即隐的凶狠。 她用袖子慢慢揩去脸上泪水,心中暗暗发誓,从今日起,再也不会为过往的不幸而哭泣。若有眼泪,便化作内心暗暗沸腾的岩浆吧,希望有一日能将这世上的恶化为灰烬。 她站起身来环顾一下。天色大亮了,路上已渐有行人。她知道方家的人正沿着路搜捕她。此处不可久留,要尽快逃离。 于是她离开大路,就走进了深林,匆忙地逃命去。 从早晨一直奔逃到午后,已是深入山野,直到遇到一条山间小溪,才停下脚步,捧了水喝了几口,润一下干渴欲燃的喉咙。溪水入喉,冰冷异常,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后悔喝得太急,过会儿难免腹痛。 不过这水为何这样冰凉? 她抬头看了看,明白了。 起伏的山丘间,目光所及,可以望到一座高山的雪顶。 方府的藏书阁共三层,是禁止女子进入的。不过她曾经偷偷溜进去过,爬到顶层,透过朝南的窗户,目光越过高墙和树顶,可以望到那座峰顶卧着雪色的高山。那是方府里唯一能望到雪顶的地方。 如今她逃出牢笼的一般的方府,从不同的角度看到雪山,雪的洁白和天的净蓝犹如神迹。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个世界如此广大,如此壮美,可是又有那么多斑斑恶迹。 她想:这个世上若有神,为何不来清洗世间的罪恶呢? 少女远望着雪山,雪山也俯视着少女,中间隔了五十里。 这时的她并不知道,看似灰暗无尽的人生,仍会有无穷变数。本以为会亘古不变的世界,一夜之间就能变成陌生的模样。整个雷夏国万千生灵的命运,已因那座雪山中发生的事情,走向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毁灭。她的命运,也已经开始改写。 沿溪而上,五十里外雪山的峡谷里,雪水融化而成的冰冷的河水穿过山谷。 河边霜冻的地上倒卧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艰难站起,白袍松松散散,黑发垂至腰间,神情有些茫然,眼神涣散。若不是从地上爬起来,倒像是午觉醒来。 直至他拿开捂着左胸口的手,才露出一个手指粗的血洞。这血洞贯穿后背。他看着手上的血渍,懊恼道:“竟被这样简陋的暗器打伤……丢脸。”这才眉头一皱,“啊,好痛。”复又捂住伤口,“上百年没受过伤了,都忘记受伤的滋味了……痛!” 不远处,有个穿黑衣的人俯卧在地,看那样子,已是死了。黑衣人袖口露出未发射完的一支袖箭,尖端漆黑锋利。那袖箭本有三支,有一支他避开了,第二支没能避开,正中心口。 “这箭被乌泽附了邪力才如此厉害。否则以我金刚不坏之躯……”扑地吐了一口血。他的血竟是蓝色的。 他懊恼地用袖子抹去嘴角血迹:“可恶。” 白衣男子英挺的眉端微微一蹙,头顶左侧竟扑棱竖起一根细细的触角。触角微抖,手捏仙诀,幻化出一只白色大蝶,蝶翼上显示字迹:“雷夏大泽,乌泽潜入,镇灵白泽被毁。白泽宿主樊池急报。” 大蝶冲上半空,直冲到苍穹之上,在接近云际的时候,突然像撞上了什么东西,碎成雪屑一般的碎片。 大蝶的突然被毁,给樊池的手心带来一丝疼痛。他吃了一惊,指间再次化出几只蝶,放飞出去。这些白蝶在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均像是撞上一层无形的、具有杀伤力的罩子,化作齑粉。 樊池难地置信地自语道:“结界?结界封锁?!”怒气瞬间充斥心口,扬高声音对着天空大声质问:“你们失责放跑乌泽,给人间带来祸患,不设法挽回,只知道一封了之,置万千生灵自生自灭,这便是上界解决问题的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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