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祖大睁着眼露齿而笑:“夫君,你怕我吗?你为什么要怕我?你别躲啊,你看着我,我是你的王妃白微啊,我真的好想你,你不想我吗?夫君?” 九蘅曾经面对过附身仕良之身的鱼祖,想当初它将仕良的神态模拟得惟妙惟肖,还能读取宿主的记忆,说出仕良过往的遭遇,并加以篡改发挥,用来扰乱宿主生前熟悉的人的心神。所以现在鱼祖表现出来的应该是宿主的言行音容了。它把奕远称为“夫君”,脚边这个崩溃的不死公子又唤她为“姐姐”,这几个人的关系她总算是捋出了点眉目。 “喂,这位公子。”她在巨猫旁边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唤他回魂儿:“鱼祖寄生的白微姑娘,是你的姐姐,也是奕远的皇妃吗?” 他死盯奕远的目光透着恨意:“他们曾是夫妻,姐姐却不是皇妃。奕远舍弃她的时候,还没上皇帝呢。” 舍弃?为何舍弃自己的妻子?不死公子转脸睨了她一眼,道:“你若想了解来龙去脉,就专心听它说话。鱼祖现在是在替姐姐说话。清算并报仇,是姐姐献舍给它的条件。” 献舍!这又是个什么古怪名词?不过,反正现在想不出有把握杀了鱼祖的办法,就先听听看,它要代替白微与她的夫君清算些什么。 水面上,大尾时而勒紧时而稍松,让奕远感觉窒息又不会晕去,如猫儿戏鼠。 鱼祖脸上带着疯状的微笑,对着奕远的脸道:“夫君,用这样的方式相遇你惊喜吗?你该不会是已为我早已死了吧?你看看,你连我是死是活都不曾关心。我与你做了五年夫妻呢,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就算是忘了五年的朝夕相处,忘了妾身对你的一往情深,你也不该忘记那一夜吧?夫君,你还记得把我送给于谭的那、一、夜吗?” 于谭?那个曾经的禁卫军将领于谭,差一步就登上皇位的于谭,现在关在御花园水池笼中的鲛尸于谭? 鱼祖在说奕远把自己的妻子白微送给了于谭? 鱼祖举起苍白的手臂,指甲青黑的手指抚过奕远微微发抖的脸,说话的腔调如穿过地府的风般阴冷,如蜿蜒的蛇一般刻毒,假装自己是白微,历数着宿主的遭遇: “十年前的那一夜,父皇病重,你的皇兄奕展眼看着就要继承皇位了,不甘心的你,深夜密请了禁卫军统领于谭到我们家中。你,堂堂一个皇子,把一介武臣奉在上位,屈下了你尊贵皇族的膝盖,跪在他的面前,请他利用手中兵权助你谋取王位。你表白自己胸无大志,不贪图皇权,只为复杀母之仇,登上皇位之后会把江山拱手送给于谭。 “你是那么卑微,那么诚恳,那个粗鲁的武夫却不为所动,高傲地端坐着俯视着你。 于谭脸上带着嘲讽,对跪在脚下的皇子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你们皇家人出尔反尔的把戏我见识过了。”彼时于谭的处境并不好。虽然老皇帝对他一向重用,但太子奕展素来对这个手握重兵又行事跋扈的武将有芥蒂,可想而知,奕展即位之后必会削弱他的兵权,甚至找个由头抹了官衔、治他个罪名也未可知。 现在居然有一个扭转局面的机会摆在了面前。二皇子奕远虽然出了名的懦弱无能,可是一旦拥护他走上帝位,谁知道会不会变了样子? 奕远坚定地开口:“将军如何说我便如何做,无不遵从,此刻如此,以后也如此。” “我说什么你都遵从吗?那好。”于谭眼中闪过促狭的光,“听说你老婆不错,送我吧。” “什么?”奕远抬起低伏的头颅,满脸震惊。看着于谭阴鸷的探究眼神,他的心中一片冰凉,顿时明白了于谭的用意。这个擅于用武力征服他人的武将,对于征服人心也要用暴碾的方式。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蹍成灰尘,永远失去站起来反抗的勇气。 于谭捋着络腮胡须,玩味地看着他:“怎么,不舍得吗?” 奕远的目光空洞,用毫无波澜的嗓音唤了一声:“来人。请夫人过来。” 后室的白微已经卸了妆,没想到深夜里还要见客人,很是惊讶。下人说夫君催得紧,也顾不上梳妆,素着颜,乌发用丝带简单一束,就匆匆过来了。 今夜奕远会客的地方是个隐蔽的屋子,她自己提了灯一路走过去,周围也不见伺候的下人,都下令刻意回避了。就连她过来,也被叮嘱了不得带丫鬟。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这般小心?走近屋子前,门口守了一排禁卫军,手中尖矛反着寒光,看得她心中一跳,有不祥的预感,又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她对奕远一向是百依百顺,既然他叫她来,就断没有不来的道理。 一进屋子,看到奕远、于谭在,旁边还站了四名禁卫军。 她有些慌又有点羞涩,仍是温婉地行了礼,桔色的灯光落在她光洁的脸上,灯影将她的不施粉黛的五官描摹得分外柔美。她迷惑的目光投向奕远,不知夫君为何这个时候让她见男客。 奕远却躲开了她的目光。她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刚想开口问,却听于谭道:“王妃艳名不虚,貌若天仙下凡。” 这句话的轻佻让她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于谭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脸上带着淫笑。白微大怒,教养又使得她不能立刻发作,沉着脸转向奕远:“夫君叫妾身来有事吗?” 奕远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反而低下了头。 她惶然唤了一声:“夫君?” 于谭哈哈大笑:“莫要叫他夫君了,他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白微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于谭厉声斥道:“放肆!” 于谭笑得更加粗鲁:“有性子,我喜欢!” 白微气得脸色惨白,冲着奕远怒道:“夫君,你就任我由这种粗人羞辱,连句话都不说吗?” 奕远什么也没说,整个人木化了一般。 白微又气又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意识到不能再留在这里。转身便往外走,却被两名禁卫军跟上来挟住了双臂。她怒斥道:“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啊!” 奕远终于开口了,朝着于谭,用压抑着颤抖的嗓音道:“于将军,您,把她带走吧。” “什么?!”白微只觉得神魂俱裂,“夫君你说什么?我是你的夫人啊,父皇亲自指的婚,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奕远默默地没有回应,于谭却开口了:“殿下,我说过要把王妃带回家了吗?” 奕远愣了一下,眼中浮起一丝企望,有一瞬间以为于谭闹的这一出只是给他个下马威,就此打住。然而于谭接下来的话几乎将他打入地狱。 于谭说:“殿下用过的女人,怎么好意思给下官呢?顶多,给他们玩玩罢了。”他指了一下身边站着的卫兵。 奕远半张着口,一丝声也不能发出了。只见于谭对着卫兵挥了一下手:“兄弟们别客气了,就在这里,当着殿下的面,一起上,伺候王妃开心个够。”
第148章 白微的不堪回首 他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一些不堪的画面还是会闯入眼角的余光。玉白的臂,绝望的脸,野兽一般铠甲脱了一半的卫兵,将柔弱的女子几乎碾碎。 白微渐渐没了声息,也无力反抗了。却没有被凌虐得失去意识,她还醒着。她的乌发铺了一地,脸偏向这边,牙关紧咬嘴唇,血顺嘴角流下,一对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奕远的侧脸,一直盯着,恨到极致,眼珠漆黑无光。 于谭也没有多看那暴虐的场面,阴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奕远苍白的脸上,嘴角挂着得逞的笑。他相信今天发生的一切,已将这个皇子最后的尊严、勇气、藏在深处的野心碾成了齑粉。 一场凌虐收了场,于谭朝着军甲凌乱的四个手下挥了挥手:“带走吧,给其他兄弟爽一爽。” 士兵把已如死尸一般的衣不遮体的女子扛在肩上,大笑着走进门外的黑暗,如被魔鬼带入地狱。 自始至终,奕远没敢看白微一眼。被父母如掌上明珠养起来的大家闺秀白微,性格温柔容貌美艳的白微,与他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白微。 就这样被他拱手送入地狱,面对她的求救,没伸一下手。 于谭玩味地打量着他:“殿下后悔了吗?” 他抬起眼,淡然回道:“没有。唯将军之命是从。” 这个人完了——于谭满意地笑了,从此以后,奕远只会是他的傀儡。 那天之后奕远也没有去打听白微的死活。她一定死了。就算不被凌虐死,也会自尽。她虽然表面柔弱,内心却有刚烈的一面,经受了非人的侮辱,怎么可能活得下去——他了解她。或者说,他自以为了解她。 白微的事免不了被人知道,最先炸锅的当然是她的娘家。白微的父亲也是朝官,听闻噩耗,进宫告御状,却被禁卫军砍杀在老皇帝的寝宫之外。宫里已经变了天了,垂危的老皇帝被软禁,太子奕展被废……覆地翻天,谁会在意白微这粒不幸的沙尘。 对于那不堪的一夜奕远不是不记得,而是努力告诉自己那是一场噩梦。每每记起,就下意识地避过去,不敢触及。如今却被鱼祖的叙述拖回了记忆中,按着他的头,强迫他睁眼看清自己作下的孽。 “无,耻。”护城河岸上的九蘅听着鱼祖的叙述,给出了评价。低头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囚衣公子:“你是白微的弟弟?鱼祖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的喉头滚动一下,仿佛费力地咽下涌上来的血气,艰难地发声:“我……我之前只知道大体,却不曾知道这些细节。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姐姐……受了这么多苦……所以,狗皇帝应该……” “应该死得惨一点。”九蘅接道。为了取得于谭信任,助自己登上帝位,置结发妻子于那般境地……这种人,杀了也不能解恨。她理解了这位囚衣公子死一万次也要杀奕远的心情了。看向他的目光温和了许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玺。”他说。 “你姐姐是怎么被鱼祖寄生的?按说,鱼祖身有重创,没有能力寄生人身啊。” 他叹道:“是姐姐……自愿献舍的。” 九蘅明白些了:“自愿献舍啊。鱼祖之所以这么多话,原来是你姐姐献舍给它的条件。” “是的,这就是‘清算’。”白玺还没来得及细说,河中鱼祖已笑着跟尾上奕远聊到了这个话题。白玺苦笑道:“鱼祖模仿姐姐的声音模仿得真像。” 鱼祖在忙着“清算”,看这进程,也离清算完毕不远了!九蘅心急如焚,却仍没想出有把握把鱼祖抓住的办法。 那边,鱼祖把它的脸歪了一下,竟有些俏皮之态:“夫君,你想知道我被那些士兵带进军营后的遭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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