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秧脸上萧杀之色顿起,“肖闯这个人,外表总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实则心思缜密,想趁着廷尉司的人不在,独揽头功,所以连发现耳环这样的大事,他都没告诉他们三个。” 尉迟青面露不解之色,“殿下,若肖闯真的找到王妃母子,您的罪名不就......就也没有了?这可是他们......精心筹......筹划的......” 刘长秧勾起唇角冷笑,“阿青啊,肖闯为何要秘密搜城,你想过没有?” 尉迟青思忖半晌,两手猛地一拍,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人,或藏或杀,坐实您的罪名。”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妃母子早被咱们的人藏起来了,直到,他找到那枚耳环,又得到消息,说我在老君沟,发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耳环。”刘长秧的目光落到栏杆外的一汪池水上,比头顶的月光还要凛冽,“所以这个人,我不得不除。” 尉迟青使劲点了点头,“也多亏他为了抢功,没有对他人提及此事,”说完长舒一口气,“好险,要是被廷尉司的人知......知道了,那就......就难对付了。” 话到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尉迟青转脸看向刘长秧,慢声道,“殿......殿下,老君沟的事,属下着实是心有余……余悸,不瞒您讲,属下昨日还梦到了那场大……大火,烧得漫天赤彤……” 刘长秧在尉迟青手背上轻轻一拍,柔声道,“我知道你那些时日的担忧,你怕传说是真的,怕沈知行归来,对我不利。” 尉迟青大掌猛地握紧,眉间现出两条极深的纹路,“属下当时也想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是不死不灭还是水火不侵,属下拼下这条命,也会护住殿下的。” “我信你的。”刘长秧一笑,重新负手于后,和尉迟青并肩站在欗杆前,注视着那汪清池看了许久,直到月亮爬上树梢,鸟儿都停止了鸣叫,他才对着池中倒影,轻道出一句,“向死而生,不生忧怖。” 这个道理,在离开长陵那一天他就想明白了,如此,才可以苦撑过这么多年。 不过尉迟青显然没明白,还在看着池水发愣,呆头呆脑的模样忽然令他想起一个人。 “阿青,”刘长秧唤了他一声,在尉迟青转过头来时,用极快又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都护府中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尉迟青一怔,“消息?什么消息?殿下要属下派人去打探吗?” 刘长秧胸口被一口气滞住,盯着那张苦瓜脸看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阿青,你回去好好揣摩‘向死而生’的意思,明儿交一篇千字文给我。” 说完,转身离去,独留尉迟青一人站在池边,愣了半晌后,方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朝刘长秧的背影追去, “殿下,您让属下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写字啊......” “殿下,什么死啊死啊的,不吉利的.......” “殿下,您的生辰就要到了,属下忙里忙外,已经疲于应付,哪里有功夫写什么劳什子文章啊。”
第62章 穗子 刘长秧的生辰在三月初一日,据说,他出生时殿宇上方云气青色,尽显祥瑞。而小皇子生得娇憨活泼,很是可爱,崇丰皇帝欢喜至极,当下便下诏册立其为储君。 景王府外车马如织,宋迷迭三人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便看到了檐下的牌匾,蓝底金字,被西边斜下来的一缕日光映得闪闪发亮。 宋迷迭的目光转向旁边高大的院墙,脑海中浮起的是那个骑着骆驼撞到墙上的男人,缺了半边脸,脑壳中的浆髓已经干透了。想必他就是苗姑的丈夫,那个终究没能逃过死亡追逐的男人。 宋迷迭心头微动:那片飘着花香和果香的红土地,近日来总不时出现在她的梦中,她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还在牵扯着自己的思绪,未曾因为她的离开而停息。 “迷迭,发什么呆呢?” 莫寒烟没有起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宋迷迭扭头看冲她笑,“师姐,我觉得这里好生气派,比皇宫大殿都不差的。” “又不是第一次来,”祁三郎嘁了她一声,抬步走上台阶,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宋迷迭,绷着脸叮嘱,“今天来得人多,你可别说错话了。” 宋迷迭忙摆摆手,“不会不会,我的嘴巴今天忙得很,除了吃东西,无暇做别的事情。” 祁三郎心中劈下一道惊雷: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师妹了,旦逢她信誓旦旦保证,那就必定会出岔子,他宁愿她闭紧那张乌鸦嘴,点个头就作罢,其余有的没的,一概都别说。 “师兄你怎么了?”见祁三郎面色突变,宋迷迭忙凑过去,可话音没落,朱漆大门中忽出现了一个人影,长身玉立,锦袍绶带,明明满脸的春风和睦,却把宋迷迭吓得瑟缩一下,顿住步子。 半月未见的刘长秧,一点没变,还是那样一副人厌鬼弃的模样。 宋迷迭瞥了烦人精一眼,慢慢躲到祁三郎身后,可她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的,景王殿下的眼风已经扫到了自己,于是与肖闯寒暄了几句后,便朝他们这边走来。 “宋大人,”颔首回应三人的揖礼后,他看向宋迷迭,面色如常,“你来做什么?” 宋迷迭强撑起笑脸,“吃......吃席......” 话落,便听得身旁的祁三郎因憋笑而发出的抽气声,宋迷迭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将头又朝下压了一压,不敢看刘长秧的脸色。 “吃什么席?”刘长秧的声音传来,却是语气平静,未见异常。 宋迷迭于是小心翼翼掀起眼帘,见他脸色静谧如水,心中稍稍释然,小声道,“给......给殿下贺生。” 刘长秧冲她摊开手掌,眸光淡得几乎看不见,指尖差点就怼到了宋迷迭的鼻尖上,“贺礼呢?” 贺礼?宋迷迭脑子一懵:她可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这茬,心急火燎中,小傻子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吞了口口水,默默道了声,“下官忘记了......”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这奇怪的一幕景象:景王刘长秧放着一干客人不理睬,众目睽睽下为难一个小姑娘,而且这小姑娘,看起来还一脸的傻像。 莫寒烟上前一步,冲刘长秧躬身行礼,“殿下,下官受廷尉司直袁大人所托,给您送上这幅顾恺之的《洛神赋》摹本,望您笑纳。” 大礼送上,刘长秧也不好再为难小傻子,伸手接过画轴,瓮声瓮气道,“曹子建作洛神赋时,定是满心欢愉,而本王……” 丢下一句没说完的话,他绕过三人走下台阶,去招呼那些被他冷落了许久的客人了。 大劫渡过,宋迷迭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定心绪后,赶紧加快步子随着祁三郎和莫寒烟进府,一刻都不想在刘长秧身边逗留。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景王府的侧墙上,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盯住她看了许久,才慢慢隐了下去。 褚玉从梯子上下来,走到石凳上坐下,一手托腮,轻轻叹了口气。 刚端了茶点进来的小丫头蔷儿见她这般,忙问道,“外边这般热闹,怎么小姐看了一会子,倒兴致缺缺起来?” 褚玉蹙眉,自语道,“廷尉司直是当今圣上的人,如此,倒是不好了。” 蔷儿听得一头雾水,“小姐,你说什么呢?有什么好不好的?” 褚玉似是没听到蔷儿的话,只叹口气,“她偏偏也是那边的人......” 蔷儿更听不明白了,“小姐说得她是谁?吹笛的翠姑娘,击磬的柳姑娘,还是跳舞的陈姑娘?她们不都是肖将军送来的吗,自然是那边的人。” 褚玉笑了,这一笑,才像个九岁的小姑娘,眼角眉梢皆是天真烂漫,“蔷儿,殿下和她们,根本没有.......”她收住话头,摇摇头站起身来,“蔷儿,你去把荷包拿给我再看看,现在离宴席还有一个时辰,有什么地方绣得不够精细的,还有时间再改一改。” 蔷儿依言朝屋内走去,口中却咕哝着,“小姐,这荷包您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花样是自己画的,一针一线都是自己绣的,光改就改了七八次,依蔷儿看,它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殿下他一定会喜欢的。” 话说着,已经跨进房里,嘴巴依然没停,“再说了,就算有什么绣得不够好的,殿下也不会介意,小姐送的东西,还是亲手做的,殿下怎会不喜欢......” 声音忽然没了,褚玉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听到蔷儿发出一声惊叫,“小姐,大事不妙了,荷包的穗子......穗子不知被谁给弄污了。 雪白的穗子沾上浓墨,就像一只黑不溜秋的泥鳅,墨汁尚未干,握在手心,一片黏滑湿意。 “是谁弄的,找出来我定要罚她把全府的衣服都洗了。” 褚玉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嘴上却道,“一定是谁打扫时不小心打翻了墨盒,又知道这荷包是我要送给殿下的礼物,心里怕极了,便不敢声张,你也不要责怪她们了。” 蔷儿急得团团转,“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莫说洗不干净,就是洗干净了,也晾不干了。” “准备生辰需要运送大量新鲜食材,偏门一定开着,”说话间褚玉已经利落地把一件披风穿上系好,手中还握着荷包,“咱们偷偷从偏门出去,到市集上买一根穗子,回来时还赶得上晚宴。”
第63章 包子 西诏的天黑得晚,虽然已是戌时,日光还是在长街上铺出一条淡红色的“地毯”,就像景王府门口的迎宾的锦缎。 褚玉很快就买到了荷包的穗子,虽不如她自己做的那条,但也算凑合。她把荷包挂在指尖,朝夕阳的方向晃了晃,上面的几条锦鲤的鳞片闪动起来,便像活了似的,在一汪碧水中游动。 “阿弥陀佛,总算是买到了,”蔷儿双手合十,胡乱地拜了拜,然后扯住褚玉的袖子,“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咱们偷偷溜出府邸,蔷儿就要被殿下罚了。” 褚玉笑她,“怕什么,殿下至多让你抄抄《孟子》《中庸》,又不会打你板子。” 蔷儿嘟嘴,“还不如打我板子呢,今天尉迟大人还和我抱怨,说殿下让他写了一片千字文,急得他一宿没睡,还说他当年带兵打仗都没这么累的。” 说完,却没有听到回应,褚玉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从兜帽里斜下来,仿佛笼着一团氤氲。 蔷儿顺着她的目光朝一旁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蒸腾的白气,下面掩着一屉白白胖胖的包子,中间的一个被掰开了,露出里面冒油的肉馅。 香味儿就是从那只包子里飘出来的,蔷儿也闻到了,很香,可又不是单纯的肉香,里面若有若无透着一股清甜,冲淡了肉的油腻。 她喉头滚动,忍不住吞咽口水,可是紧接着,抄书的恐惧就占了上风,于是拉住褚玉的手,“小姐,咱们快些走吧,别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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