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朝后退出几步,警惕地盯视和尚的眼睛,“敢问大师法号?”
第131章 玫瑰 和尚似是不愿回答,只抿嘴笑道,“无名小卒,不值一提,”说罢,却又冲刘长秧问了一句,“看小公子的打扮,应该是中土人士?” 说完,目光落在刘长秧腰间的玉佩和香囊上,定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刘长秧觉得此人滑头得很,又来路不明,所以也只敷衍了两句,并没有自报身份。 和尚见他甚是谨慎,便也没再多问,只看着他噗嗤一笑,像是在逗一个孩子,“那么公子请继续赏月,贫僧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刘长秧见他片刻已朝前走出数丈,心中顿时着急起来,提袍追出几步,“和尚,你将本王一人留在这荒漠中,难道不怕本王也变成了一缕游魂?” 和尚飘逸的步伐顿了一下,回头看刘长秧,心中细细琢磨“本王”两个字,刘长秧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是故意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来的,给他一点压力,也给他一点期翼,“你若送本王出去,我能许的便都许你。” 听了这话,和尚果然转过身来,思量片刻后,又露出和出家人很不搭的一个笑容来,冲刘长秧招手道,“跟上我,这里到处都是流沙,掉进去就是如来佛祖都救不了你。” 此后这么多年,刘长秧一直记得那个长夜,他跟在一个麻布纳衣的和尚身旁,头顶满天星光,脚踩广袤黄沙,看一盘浑圆银月贴着远处沙丘的楞线缓缓落下。 一路上,他们又遇上了几队人马,隔得远,也不知是不是同一批人。可每到这个时候,和尚都会唱吹起他的埙,而那些身影便也就远去了。 鸡鸣之时,曙光乍现,两人终于走到大漠边缘,和尚看远方绿洲,眼中的不正经褪尽,却像那两个沙漠幽魂,浮上抹向往神色。 刘长秧心下不解,正犹豫要不要问,和尚却又倏地将满眼憧憬收起,冲他伸出一只手,“说过要谢我,那至少要有信物为证,否则我哪天找上门,小公子不认账可就不好了。” 刘长秧瞥他一眼,解下腰间玉佩递过去,淡淡道,“禹阳城景王府,你只要拿着它,便进出自如。”说完要走,想了想,又折回身子,“你救了本王的命,这个恩情,本王定会报答。” “原来是景王。” 和尚看他离去的背影,虽是个半大孩子,脊背却挺得笔直。他轻轻一笑,心中默道,“既是景王,那么你可能帮不了我了,你尚不能自保,又怎会心有余力?” “后来呢?”褚玉有些困了,微眯着眼,却被这故事吸引着,仍不愿回房睡觉,“我记得小时候,你说你在大漠中遇到了七队信使,可在这个故事中,并未听到你提及他们。” “那是后话了,在这之前,我还遇到了一个人,”刘长秧见褚玉已经困得直点头,努嘴道,“你还是不要听了,仔细今晚做噩梦。” 听了这话,褚玉忙一揉眼睛,重新坐直身子,“是什么人,元尹你定要告诉我,否则才是让我不能好睡呢。” 刘长秧微微眯起眼睛,回忆那日情景,“与那和尚道别后,我便朝绿洲走去,哪知走出十来步,便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我初始还以为是肖闯的人,正在想要不要躲避,可谁知,那马儿跑得极快,我还未思量清楚,便到了眼前。” “不是肖闯,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个一身白衣书生模样的人,眉眼清冷,飘逸洒脱。” 褚玉努努嘴,“翩翩公子为何会让我发噩梦?” 刘长秧勾唇一笑,“他身上的衣料沙沙作响,走近,我才发觉,那竟是一件纸衣,”说完做骇异状,“玉儿你想,若非是死人,又怎会穿着一件纸衣?” “你惯会吓唬人。”褚玉口气虽还硬着,心里却已添了几分怯意,毕竟听他说了一晚上的死人死马死骆驼,现在,又多出一个纸衣秀才来。可偏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响动,褚玉听了,忙不迭从软杌上站起来,走到刘长秧榻边,眼睛朝门口一斜,“元尹,外面好像有动静。” 刘长秧也听到了声音,于是起了身,小心翼翼走到门边,从门缝朝外看了一眼,却见那外面只有一地月光,于是道,“什么也没有,玉儿,杯弓蛇影可要不得。” 他边逗褚玉边打开门,却在看到那朵别在门环上的沾着着夜露的玫瑰时,眸光凝滞,停顿片刻后,将花儿摘下捻在两指间。 玫瑰的花瓣挤挤挨挨,灼灼如火,倾尽一生,绚烂一季,就像一场短暂且美丽的邂逅。 刘长秧望它,目光如炬,仿佛倾注了余生所有的心力。 “元尹,你在看什么?”褚玉的身影从后面绕过来,眉心蹙着,同他一起去看那朵娇嫩的花儿,“咦,什么人将它放在这里的?” 刘长秧没有回答,许久后,才望向远处苍茫的夜色,轻声道,“晚风送浮香,似是故人来。” 乾化寺,是轮台的孩子们绝不会涉足的地界。 因为纸衣秀才就被镇在乾化寺下,这是他们从记事时起就从爹娘口中听到的故事。 纸衣秀才,不衣丝棉,常服纸衣,不御烟火,只啖活物。身为禾香的孩子,阿常自然比旁人记得更深刻些,因为母亲额间和后颈的疤痕总是时刻提醒着他,乾化寺下,压着一个喜食活物,尤其是孩子的大妖怪。 这妖怪一年四季都披着件纸做的衣服,吃人时便化成仙鹤的模样,把好好一个孩子,啄食成一具骨架。 不过阿常是从来也没有见过那纸衣秀才的,他出生前,那妖怪的元神就已经被悟真大师压在寺中多闻天王的真身下,这么多年来,未曾再出来作祟。 可是方才,阿常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他...... 今天的天气冷得有些怪异,明明已经开春了,却沸沸扬扬飘了一天的雪花,入夜都还没停,从天穹深处飘落下来,占领了整个天空和大地。 所以在已经泡热了脚准备上床,却忽然听到院中的狗叫起来的时候,阿常还是决定出去一趟,给狗窝里多放些稻草,以免它在雪夜里冻死。 在狗窝里塞满稻草后,阿常却发现那畜生的两只耳朵还是耷拉着的,鼻中也哼出悲鸣之音,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似的。 “看到鬼了?”笑着说完这句话,他却下意识地朝远处的乾化寺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却差点吓走他的魂。 他看到了一个白影儿挂在乾化寺门前,飘飘晃晃,竟像是脚不着地的,可就在他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朝那看去的时候,那影子却不见了,仿佛被一阵风吹散了一般。 阿常像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一个哆嗦,方想回去告诉爹娘,这才想到他们已经出去了几日,现在家里就剩自己一人。他站在狗窝前不动,听狗儿压低了声音的呜鸣,知道现在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回到房中不管不问,可纸衣秀才,这个从小便扎根在他心中的故事,对阿常有着奇特的吸引力。 妖怪、和尚、吃人、救赎......这些东西,恰恰能激起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的一腔热血。所以,在这样一片白雪皑皑的天地下,已经长得和娘差不多高的少年,忽然心生出某些壮志踌躇的豪迈,想挣脱出恐惧的藩篱,去触摸神秘未知的那一头。 谁让他是禾香的孩子呢。 阿常朝乾化寺走去,为以防万一,他还拿了一把镰刀,虽然他也觉得这玩意儿在遇上妖怪时毫无用途,但手里抄着家伙,多少让他心里踏实一些。 在雪地上踩出一长串的脚印后,阿常终于来到了乾化寺旁,庙宇高大,压满了积雪,更显得萧杀严酷。阿常望那几扇黑漆漆的窗,有一扇被风吹得敞开了,不时吱扭作响,被寂静的雪夜衬托的尤为突兀。 他放慢步子,猫腰踮脚,不发出声地朝那扇窗走过去,来到墙边,两手扒住窗棱,像从水下浮出一般,慢慢探出半边脸。 乾化寺的地面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层雪,像是被踩过,黑白斑驳。阿常在黑暗和飘雪交织成的迷茫夜色中,看到了那个坐在多闻天王伞尖上的白色影子,就和娘描述得一样,洒脱飘逸,不沾尘埃,若菩提静坐,看潮生潮落。 只是,他是瞧不着他的脸的,他的脸藏在乾化寺巨大梁柱的阴影中,只在黑暗里透出仿若花瓣一般的小小的一盏白。 阿常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害怕,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如今就像画卷一般,活生生在眼前展现,心中未免激动,未免好奇。可是,在听到多闻天王脚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哼哧”声时 ,他却陡然一凛,被拖拽回现实。
第132章 义军 可是,在听到多闻天王脚下,一阵若有若无的“哼哧”声时 ,他却陡然一凛,被拖拽回现实。 他看到了悟真大师,许久未见的悟真大师,仰躺在多闻天王巨大的金身下,从头到脚被一条绳子捆得扎实。 阿常吓得一个趔趄,朝后跌倒在雪地中,脸色比身下的积雪还白:悟真大师镇不住他了,纸衣秀才又重现人世了,他们这些父辈曾经的罪过他的孩子们,如今,怕是命不久矣了。 念及此处,心窝子里的一腔热血被冻成冰疙瘩,他脑袋中如今再也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两个字:逃命,再不逃,就要被困到娘曾经去过的那个小镇,再不逃,就要被这只妖怪啄食成一具骷髅。 于是连滚带爬朝家的方向跑去,耳中依稀所闻,是一阵被风带过来的低语声。 乾化寺中的两人确实在说话。 悟真本在地上扭动犹如一只大虫,可愈是挣扎,身上的绳索就捆得愈紧,缠在胸廓,恨不得将他的肋骨勒断。他只得识趣地放弃,头轻轻抬离地面,去看上方那个坐在伞尖的身影。 “贫僧被勒得快断气了,你下来看看绳结是不是捆得不对,解开重新调整一二,万一我死了,你也白费心了。” 说完,见上面的人没理会,悟真继续道,“你觉得坐那么高便会显出玉骨仙姿吗,那上面都是蛛网,一沾一身灰,你这么白净的一身衣裳,还是莫要弄脏了。” 可上面的人还是没有答话,就像睡着了一般,悟真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只得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我眼睛痒得很,你下来帮我揉揉好不好,痒也是会死人的。” 上面的白影终于笑了,细听,却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如铃铛般清脆,“你用不着各种手段唬我下来,我知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悟真一愣,方才交手时他只觉对方骨骼纤细,可过了几个回合过后,却发觉这人招招狠辣,所以心中认定他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可没想她一开口,却是这样一把细嫩的声音,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 从哪里涌上来这样一号人物的?而且,她似乎还摸透了自己的底细。 悟真心头诧异,方想说些什么,便听上面的人道,“你来自西极,深喑祝由之术,于近处用双眼凝视对方,便能控制住他人心神,令其为你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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